拼酒散場後,李向東打電話給綺紅,問她沒事吧?問她能不能出來見一見。他解釋說,主要是想向你請教工作上的問題。綺紅在電話笑了笑,說,你幹什麼要解釋呢?你越解釋,越讓我覺得你不夠坦蕩。她說,我們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們誰都不欠誰。你該怎麼過,還怎麼過,我該怎麼過,也怎麼過。她說,其實。最後那次離開市縣,我就發現,我們再不能擺脫不掉以前那些感情糾結。該告一個段落的時候,就應該快刀斬亂麻。她說,我感覺,自己完完全全從以前的感情裡走出來了,過去的那一切只是一個記憶,美好的記憶!
綺紅問起了小軍的近況,這時候,她臉上有了一絲兒悽楚。她應該是想起小姨子了。這是她唯一感到不愉快的。她說,如果當初不跟小姨子爭,或許,小姨子就不會發生飛機失事的意外了,或許,你們還在一起。
這麼說了,她又笑了笑,說:“很多事情是不能如果的。有那個如果,楊曉麗怎麼辦?現在,你跟楊曉麗不是過得很好嘛!”
李向東笑了笑,說:“我又當爸爸了。”
綺紅笑了起來,說:“恭喜你了!男孩女孩?”
李向東說:“女孩。”
綺紅說:“不錯,楊曉麗真會生。”
這時候,他們在一艘漁船上吃宵夜。李向東說,剛纔就只是喝酒幾乎什麼也沒吃。綺紅便要他帶她去吃二河市的風味小吃。李向東馬上就想到了吃二河市的河鮮。記得,好多年以前,他剛調到地級市,她去看他,他們就曾在地級市的一艘漁船上吃河鮮。這會兒,他們卻是在二河市的漁船上,而且,這船是在緩緩行駛中的,便一路看着二河市城區的夜景。
她問:“還喝酒吧!這麼好的日子,應該喝點酒祝賀一下。”
李向東說:“你的變化真夠大的。”
綺紅笑着說:“大得感覺陌生了吧?”
酒上來後,他們喝着酒,吃着炸河蝦。李向東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綺紅卻大口大口地喝。她說,自己都快成酒鬼了。她說,平時不喝,但喝起來,總想要喝痛快。她還告訴李向東,每個週末,她都去泡酒吧。有時候找不到伴,就一個人去。她說,自己好像年青了十歲,好多年青人喜歡的東西她都喜歡。這麼說了,她便說,以前喜歡年紀大一點的男人,覺得他們成熟穩重,現在卻覺得自己夠成熟穩重了,倒喜歡那些比自己年紀小的小男人。她問,知道姐弟戀嗎?她正是姐弟戀的熱心追隨者。她說,她要找男人,就找比自己小的小男人。綺紅只顧自己說,一點不考慮李向東心裡的感受。其實,她也沒必要去考慮他的感受。他的感受跟她有什麼干係?彼此之間,坦蕩一點,有什麼說什麼不好嗎?
李向東也不是不知道要坦蕩,只是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一時不能接受綺紅髮生了那麼大的變化,本是一個很優柔的女人,卻變得豪爽了,大咧咧地藏不住事了。
綺紅說:“藏不住事不好嗎?藏不住事是最愉快的。”
她說,以前,我就是因爲太藏得住事,日子才過得那麼艱難,其實,回想起來,也不是什麼艱難的日子,只是自己讓自己過得苦了。如果自己大大咧咧的,那日子卻是過得很開心的。
她說,不是嗎?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是很開心的。但我們卻人爲地讓自己過得小心謹慎,顧慮這個,擔心那個。現在,我可不再是那樣的人了。我只要覺得自己開心,就過下去,覺得不開心,就轉變一種方式。
她說,你不行,你過不了這樣的日子。你們當官的太多束縛,很難能放開手腳過一種自己想過的生活。所以,你就是覺得日子過得很鬱悶,也只能鬱悶下去。
李向東舉起杯,說:“真該好好祝賀你,這是一種超越,一種超脫。我是不可能有這種超脫的。”
綺紅說:“你只有離開官場,不再想當官了,纔能有這種超脫。”
她說,你當然不可能,在官場上混,把官越混越大,是你一生的追求,一直都改變不了的追求。
她說,一年多沒見吧?你卻跑到青山市來了,官當得比以前還大了。不知再過幾年,你又要升到哪個位置了。
李向東想起了找綺紅談的事,說:“現在遇到了一件事,想向你請教請教。”
綺紅笑了起來,說:“你那麼客氣幹什麼?你一個大常務市長能有什麼事要請教我的?”
李向東說:“企業的事,沒人再比你熟悉企業的事了。”
綺紅說:“我算什麼?我只是一個主管會計,只能幫老闆做做帳,必要的時候,鑽鑽政策的空子。”
李向東笑着說:“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麼鑽政策空子的。”
他說,可以看得出來朋友老闆像張老闆一樣相信你和喜歡你。你也一定爲他的企業做了許多有益的事。
他說,在我們國家某些政策還不健全的時候,彈性相對大的時候,你們這些專業人士總是能從那其中找到一條綠色通道,爲企業創造一種實際利益。
綺紅問:“你說吧?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李向東就把甄總企業改制的事說了,但是,他並沒說那些糾纏不清的細枝末節官場爭鬥。他只是說,我如何才能證實他提供的材料是否真實,他提出的方案是否最切合實際?
綺紅說:“改制方案那些東西我不懂?那屬於行政管理的範疇。我只知道,怎麼真實地評估一個企業的財產。”
李向東忙說:“我想要知道的就是這個。我總懷疑他們上報的材料顯示的財產與企業的實際財產不符。”
綺紅說:“有鑑定機構啊!這種事還要你一個大常務市長去管嗎?你不會是連鑑定機構也懷疑吧?”
李向東笑了笑。
綺紅便知道他笑的意思了,有些話,只能意會不能言傳。以前,他們談到不想讓彼此知道內情的話題總是適可而止,現在自然也保持着這種適可而止。這便是綺紅與楊曉麗的區別。李向東跟楊曉麗是什麼都可以說的,從沒有適而止的時候。
她說,要了解企業的真實財產,主要從兩方面入手。也就是說,企業想要隱瞞的財產,主要有兩大塊。
她說,一是應收未收的貸款。企業發貨後,有些貸款未必能按期收回,有些貨款可能三幾年都沒收回。這些貨款一定要搞清楚。還要分清,哪些是死帳,是無法收回的,那些還不屬死帳,是可以收回的。有時候,如實上報的往往是不能收回的貨款,卻隱瞞了能收回的貨款。這些貸款收回時,可能就成了企業改制後的利潤。
她說,二是企業的固定財產。這些財產包括企業內和企業外的。企業內的當然好了解,都是一目瞭然的,也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隱瞞,但企業外的卻很容易隱瞞。比如,企業在某城市設立的辦事處,辦公地點是租賃的,還是購買的?企業在其他地方,有沒有別的投資,比如房地產投資等,一時半會還沒有利益,但隱瞞起來卻是非常容易的。
綺紅說:“弄清這兩大塊,一個企業想隱瞞也隱瞞不了多少東西了。但是,要了解這些,必須對企業非常熟悉。”
她說,我國的財會制度還有許多不完善的地方,許多企業既有大帳,也有小帳,尤其是國有企業,自身的不完善,小錢櫃重疊,只有少數那麼幾個人,甚至只有總經理一個人才掌握全面情況,要真正查清楚就要費很大的功夫。
李向東點點頭。老實說,誰也不會那麼傻,不會把所有的一切都隱瞞起來,他隱瞞那麼三幾筆財產,或許,就足夠了,但外人要在一個企業日積月累的經濟來往中查清楚這三幾筆財產,卻猶如大海撈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