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週末,大書記找副書記單獨談了一次話。那是在大書記的別墅,副書記就住他隔壁那幢。大書記在電話裡說,你到我這邊來一下,副書記過來才幾分鐘的。家裡人都回地級市了,別墅還是大書記一個人住。副書記坐定,他便開門見山地說:“這選舉的事鬧得整個青山市都不安寧,你看是不是應該收尾了?”
副書記故着驚訝地說:“這事應該問調查組吧?”
大書記說:“你知道我爲什麼問你。”
副書記笑着說:“我那知道。”
大書記說:“我知道是你乾的,雖然,我沒有證據。”
他說,調查組下來調查已經好些天了,前段時間似乎走了一段彎路,收效不大,但卻爲以後調查出真相找到了一條可行的形式。現在,他們把工作調整到這個形式上來了,先從最基層查起。那些最基層的人大代表很快就會說實話了。
他說,他們雖然不是你直接勸說的,但勸說他們的人應該是你勸說的吧?你認爲,調查組單刀直入的時候,這一層層地往上查,還會有人扛得住嗎?
他說,我希望你能夠主動向調查組說清楚,不要驚動那麼大,不要牽扯那麼多人。
副書記笑了笑,說:“你把我估計得太高了。如果,我能讓大家改變投票的願意,我倒希望他們都投我的票,讓我來當這個市長。”
大書記說:“這正是我佩服你的地方。”
他用了“佩服”這個字眼,讓副書記感覺到,他是讚賞他的。
大書記說,我非常清楚,青山市許多人都希望李向東當這個市長,在省委還沒有決定市長人選的時候,好幾個縣(市)委書記,部門單位的一把手都找談過。你勸大家投李向東的票,是有基礎的,是順應了大家的意願。可以說是“一拍即合”。特別是那個正式候選人是賈保煥。
大書記說,我也很清楚,你在幹這事前,也考慮到了目前這種狀況。你搞人事工作這麼多年,不可能不知道省委不會派調查下來調查選舉的整個過程。你應該考慮到了最壞的結果,考慮到調查組會查出真相。這正是我佩服你的地方,明知道這事是瞞不住的,卻還是決定去做。
大書記說,你的出發點是好的,是爲了更有利於青山市的發展。爲了更有昨於青山市的發展,你置自己而不顧,願意犧牲自己成全李向東,這是許多人都做不到的。所以,我在這裡向你表個態,只要你能主動向調查組說清楚,平息這件事,我會爭取調查組給你一個公正的評價,我會動用我的一切關係,爭取省委從輕處理你的問題。
副書記笑了笑,說:“我非常感謝大書記這麼看得起我,也非常感謝大書記這麼交心地跟我說這麼一番話。但這事不是我乾的,或者說,不完全是我乾的。”
他說,你也知道,這是大家的意願,既然是大家的意願,怎麼就說是我一個人策劃*縱的?如果,你覺得,到了這個時候,需要我出來把這事扛下來,我倒覺得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
大書記笑了笑,說:“我沒有要你扛下來的意思。”
他不認同副書記這個說法。這倒成了本不關他的是,是大書記硬要他承認是自己乾的。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他成了這個事件的替罪羊。替罪羊不願頂罪的時候,卻是可以翻案的,可以把大書記供出去的。
如果,他把大書記供出去,他大書記就成了罪魁禍首。
大書記說:“你難道就願意看着那些聽你指使的人一個個被查出來,一個個受處分?”
副書記說:“我想,我應該說明一下,這是大家的意願,並不是我個人行爲。”
如果說,他在幹這件事時,已經把最壞的結果都想到了,那麼,在具體實施中,他卻發現,並非自己一個人在暗中運作。許多人知道他在運作時,曾給予他某種暗示,比如紀委書記就曾在電話裡提醒他小心點,還有好幾個常委副市長,也曾打電話很隱晦地鼓勵他。李向東當選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意識到,整個運作爲什麼那麼容易?爲什麼不露聲色?其實,這與許許多多人的同心協力是分不開的。
因此,調查組下來後,他一直不聲張。他爲什麼要挺身而出?查就查吧!未必就一定查到他身上。他甚至想,多查出幾個幕後人,反而更證明李向東是衆望所歸,這樣,就不存在誰要爲遊說人大代表負責任了。
現在,他心裡想的卻是與大書記完全不一樣的結果。他認爲,大書記來勸他,要他把責任承擔下來,完全是爲自己考慮,是在想辦法減輕自己在這選舉事件中的責任。你大書記沒能落實省委的決定,這本身就是失職,如果,這還是一個集體行動,你大書記事前一點不知道,似乎就說不過去了,似乎就不是你不知道,而是裝不知道,或者還是最大的幕後策劃。這就不僅僅是失職的問題了。
他想,既然這事未必會查到自己身上,又爲什麼要挺身而出替大書記頂罪?
與大書記談完話之後,副書記約林業局長見面。他問他是怎麼勸說林業系統人大代表的?會不會留下破綻讓調查組抓住什麼把柄?
林業局長說:“你放心,這種事怎麼能讓人家抓住把柄?”
副書記說:“你可不要太樂觀。”
林業局長說:“我一點也不樂觀,事後,我又做了許多工作,調查組想查也不會那麼容易”
副書記說:“現在,調查組要從最基層的人大代表查起,因此,你的工作要做到最基層,告訴那些人大代表,他們只是聽其他代表團的人說要選舉李向東,本來也覺得李向東確實有能力,所以,就投了李向東的票。”
他說,你羅列幾個李向東確實有能力的事例,讓他們應付調查組。
他說,那些事例不能說得太有水平,不能全面概括,只談林業系統的事,只談那次在林縣搞的論證會時,李向東做的事,談三足鼎立,也只是談林業大發展的內容。
他又打電話給寬縣的劉書記,要他也把工作做到最基層。劉書記說,我們這邊沒問題,我只是跟部分了解賈保煥搞虛假招商引資的人大代表說過幾句。那些最基層的人大代表大多投的是賈保煥的票。
他還打電話給老董,老董說,你大可放心,在二河市,提到李向東,沒人不說他好的。不用我老董出面,人大代表都會投他的票。
這個週末,調查組也在忙。嶽部長說,我們已經找到了正確的工作方法,加把勁,選舉事件就會水落石出了。因此,大家辛苦一點,週末都別回省城休息,爭取早日完成省委交給我們的任務。
週末開展工作,不事先打招呼沒個人帶路是不行的,嶽部長就找了人大辦的幾個幹部協助。事先也不說去哪,出發前才說出大概方位,比如,找二河市的人大代表談話,只說去二河市,到了二河市,才說調查組圈定好的名單。人數有七八人,也不是都要談話,只是隨機問三兩個人。這樣,下面就是要做工作,時間也倉促。
時間倉促,工作往往做不細,反而會弄巧成拙。一旦被調查組問出破綻,這責任就更大了。因此,嶽部長認爲,誰都不敢冒險在問話前,幫那些老實巴交的基層人大代表設計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