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紅就發現那老人的話不可信,難道只有漁民的後代才識水性嗎?難道一定要被海龍王拖進海底再送回岸上才識水性嗎?李向東是漁民的後代嗎?李向東曾被海龍王拖下海底又送回來了嗎?綺紅記得很清楚,李向東是在城市學會游泳的,是在他外婆家不遠的那條小河邊識水性的。就識水性來說,好多漁民家後代都不如李向東呢!
綺紅不知什麼時候養成了一種習慣,看着誰不順眼,總會拿李向東出來跟那人比,在監獄看到那些管理凶神惡煞,心裡就想,你們兇什麼?你們不就穿了一身老虎皮嗎?有什麼了不起?敢跟李向東兇嗎?李向東如果到你們這裡來,監獄長也要對他點頭哈腰。看到那些貪污**的經濟犯,高人一等的樣子,心裡就想,你們算什麼東西?你們有李向東那樣的覺悟嗎?他手裡握着那麼大的權,每天每月有那麼多錢從眼前流過,他就不貪就不要,你們有他一半那麼想着老百姓,還會蹲在這種鬼地方?
出來以後,綺紅看到那些自視很英俊瀟灑的人,用一種鄙視的目光看她,心裡就想,你算什麼鳥?
我還鄙視你呢!你是沒有見過李向東,有沒有見過真正英俊瀟灑的男人?哪一天,你見了李向東,你就知道自己有多無知了!
那時候,綺紅心裡總一揪一揪地痛,總就想起自己和李向東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想李向東現在跟誰在一起?想這世上還有比她比小姨子對他更好的女人嗎?想她們就像是夏娃,就像是李向東身上的一塊肉一塊骨頭,再沒人能對李向東那麼知根知底。想她們雖然經常會跟李向東吵呀鬧呀!但那只是一種很情致的嘻鬧。彼此對對方的那份愛就會升華到某一個高度。他們能夠很讓人不可思議地生活在一起,正是因爲這種嘻鬧,不斷地昇華了他們彼此間的感情。
她想,她和小姨子其實是一體的,是註定要共用擁有一個男人的,否則,她們只能孤獨。她爲什麼離了婚從省城跑到市縣來?就是來找李向東的。小姨子守望了那麼多年,爲什麼不結婚?就是等着李向東的。
李向東就像一塊磁石,把她們吸引到了身邊。
當
她綺紅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卻要經歷許多磨難,他在官場很努力地表現自己,卻一籌莫展,甚至於被對手打得落花流水。小姨子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還在延續着他在官場上的苦難,依然失寵不得志。而當她們同時出現在他面前時,便似乎有一種扭轉乾坤的感覺,當他同時擁有她又擁有小姨子的時候,他的官途便呈現出上升趨勢。
與現在相比,她纔不敢說,他們在一起曾是李向東最輝煌的時期。
以前,綺紅一直認爲那是李向東最輝煌的階段,還能有誰能讓李向東更輝煌呢?
李向東的輝煌卻因小姨子的離去跌入了低谷。小姨子還天真地認爲,只要自己離去,李向東就能在官途走得更高更遠。她做出那麼大的犧牲,結果竟事如願違,李向東還差點因此而喪命。最後證明,只有她綺紅一人支撐着李向東攙扶着李向東,他也只能是走下坡路。她對李向東調到地級市的狀況記憶猶新,他住在那麼一個小宿舍裡,像普普通通的幹部那樣,每天吃大食堂,每天走路上班。
她不知道李向東和楊曉麗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卻看見李向東一路順風順水,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往上走。她不得不承認,不得不服氣,楊曉麗纔是真正適合李向東的。那時候,她和小姨子傾心全力,也不能幫扶李向東走到這麼一個高度,楊曉麗只靠自己的力量,就幫扶着李向東上了她綺紅想都沒敢想的臺階。
她認爲,男人的運氣與身邊的女人是很有干係的。她們雖然幫不了男人什麼,但男人依傍着她們,會得到一種無形的助力。顯然,她綺紅和小姨子的合力也不及楊曉麗一個人。她綺紅能不敬佩楊曉麗嗎?還有理由不讓她繼續對李向東的幫扶嗎?
想清楚這些的時候,綺紅的心便平靜了,她不恨楊曉麗。一點不!她和李向東在一起,不就是爲他好嗎?既然,有一個人比自己更能令他好,她還有什麼理由不退出?
儘管,綺紅早就想到要退出了,早就知道自己已經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但心裡還是有些兒不甘的,看到楊曉麗和李向東在一起後,她那點不甘便消失得乾乾淨淨。
她想,自己只能選擇一種離開,尋找一個適合自己的歸宿。
來到這個臨近海邊的小學校,她發現,這裡太適合自己,發現這裡正是她要尋找的那個歸宿!
在這裡,她要當一個好老師,不僅是學生心目中的好老師,還是學生家長心目中的好老師,還是這一帶所有認識她的人心目中的好老師。
在這裡,她還要做一些以前沒有做好的事,完善那些李向東曾對她不滿意的地方。比如,李向東曾說過她不識水性,還不能算會游泳。她要在這裡識水性,要像李向東那樣,至少也要向小姨子那樣會游泳。她想,哪一天,她一定要從這沙灘出發,游到自己回頭看這片防風林,遠得只是一個黑點時,還能很輕鬆地游回來。
綺紅繼續李向東教她的辦法識水性,吸足氣的時候下沉,在水裡憋着氣,不能再憋氣了,就呼氣,就升出水面。有時候,沒有掌握好,吸氣的時候,她已經沉到水裡,便足足喝了一大口水,海水又苦又鹹。還沒呼氣
的時候,她就冒出水面,就急着吸氣,結果,把流到鼻子旁邊的水也吸進去了。鼻子嗆水,是很懊惱的事,那水像直接往大腦裡鑽,大半個頭都痛得麻木了。
綺紅髮現了其中的奧秘,什麼吸氣呀憋氣呀呼氣呀,那原理其實跟學騎自行車是一樣的。騎自行車時,在同一時間內,四肢都在幹着得自不一樣的事,左腳向前蹬的時候,右腳卻是向後向上提拉的,左手向右推的時候,右手卻是在向右的方向拉的。學騎自行車,學的就是這種配合,在這種各自不同的動作中尋找一種協調和默契,她學識水性,她是在尋找這麼一種協調和默契。
有一段日子,她把更多的時間化在尋找這種協調和默契上,即使在洗臉時,彎腰看着洗臉盆的水,也想像着讓自己做着那麼吸氣憋氣呼氣的動作。
那段日子,她只用很短的時間游泳,也只能沿着沙灘的海岸線橫行着遊,且水不能太深。在海里游泳和在游泳池或在水庫裡游泳是完全不一樣的。游泳池或水庫的水是平靜的,平靜得像鏡子一樣,你可以擡着頭,可以不讓水弄溼你的發,然而,海
水是起伏不定的,擡頭遊着遊着,便有一個浪打過來,就把你打進水裡了。每當這個時候,綺紅不得不停下來,不得不站在那裡,不得不用手去抹掉臉上的水,不得不重新調整自己的呼吸,於是,她明白了李向東爲什麼說她還不算會游泳。如果,這時候,她綺紅在能淹沒她的水裡,她能這麼從容嗎?一段不遠的距離,她遊着停着,根本就不能算是在游泳。
這段日子,也是綺紅很不高興的時候,她越想自己像是在游泳,越想尋找到一種協調和默契,就越是遊不起來,越是覺得這種協調和默契離自己很遠。
有一天,本是很平靜的海面突然撲來一排巨浪。外人可能不好理解,但海邊的人都知道,這種時不時涌現的巨浪其實是人爲的,在一個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可能行駛着一艘巨輪,激起了一層層人爲的巨浪。那巨浪便從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向海岸推來,推到這邊,巨浪也只能算是大浪了。
而那大浪,對正在練習協調和默契的綺紅來說,幾乎就是滅頂之災。
綺紅背對着大海,一點準備也沒有,那一排大浪蓋過來,先是把她掀翻了,雙腳離地了,而且還打了一個翻,就感覺自己被那浪推向沙灘,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又被那浪拖了回來,自己想要站起來的時候,雙腳已經夠不着地了,於是不得不拼命掙扎,不停蹬踏雙腳,揮舞雙手。她讓自己鑽出水面,卻怎麼也鑽不出來,她讓自己呼吸,張大嘴,卻連續吃了好幾口海水。那一刻,她想,她就這麼結束了,就這麼在無人知曉的狀況下沉進海底了。
(鮮花鮮花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