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吳江凱拿出龐懷遠作擋箭牌,朱於森冷笑一聲道:“上級的意見我們當然要聽,但我們在具體實施中要因地制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東泉縣依然還扣着‘國家貧困縣’的帽子,你這樣搞,要耗費多少物力財力?”
說完,走到一處剖開的路面,用腳踢了踢瀝青塊,強裝愁容道:“你看看,這路面還完好無損,修補一下就行了,這這這……”然後又走到一棵被砍倒的小樹旁,蹲下撫摸着乾枯的樹枝,心疼地道:“這樹長得多好啊,你們就這麼給糟蹋了。”
朱於森賣命地“秀演技”,儘管很拙劣,但在場的人都清楚這是給吳江凱上眼藥,紛紛不吭聲,低下頭接受深刻思想教育。陪同的縣長丁慶祥和副縣長向傑則躲在一邊偷樂。
朱於森起身拍了拍雙手,掃射了下週圍,凝重地道:“同志們,近些年來,從中央到地方,都提出要厲行節約,嚴禁大興土木,鋪張Lang費。大家想想,我們每天把‘爲人民服務’掛着嘴邊,可這句話有沒有真正印刻到你們心裡?假如用在這上面的錢用來建學校,促就業,保民生,可以讓多少沒學上的孩子有書讀?可以讓多少貧困家庭解決溫飽問題?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民生爲大,一切都要以人民的利益爲出發點,才能得到百姓的擁護。”
話音剛落,丁慶祥帶頭鼓起了掌,隨同人員都紛紛效仿,點頭表示贊同。甚至有的人有模有樣地拿着小本,認真記錄着,如飲甘泉般地吸收着營養。隨行的還有市大人主任周伯年,因小舅子陸昊放的事與吳江凱結下了深仇大恨,他瞅準時機,站出來附和道:“朱書記所講,讓我們羞煞慚愧,隆南市能有你這樣的好班長,何愁不會進入發展的快車道呢?您此時此刻到來,就是爲久逢乾旱的隆南大地送來一場及時雨,潤澤一方,造福一方,我們有理由相信,隆南的明天會更好!”
依然是丁慶祥,造命地鼓掌,雙手都拍紅了,就差點骨折,絲毫不影響他激動的情緒。他趴到周伯年跟前,滿面紅光地道:“周主任,您說得非常好,朱書記是從省城下來的,有着高瞻遠矚的韜略,有着遼闊廣袤的思路,有着惜民愛民的情懷,有這樣的好領導,我們在下面工作的更加有幹勁,更加有動力。”
被下屬一吹捧,朱於森有些飄飄然,不過他城府極深,並沒有將熊熊烈火呈現出來,依然是一副刻板臉,用手壓了壓道:“過譽了,過譽了,我沒有你們說得那樣好,不過我和大家保證,在我的帶領下,隆南市在未來的五年內,肯定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在經濟上,而在民生上、城市建設上都會有大的改觀,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早日實現小康理想。”
又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吳江凱紅着臉尷尬地站在一邊,強顏歡笑地鼓着掌。他算是看明白了,朱於森這是來給自己穿小鞋來了。
得到下屬的吹捧,朱於森心情愉悅了許多,他意識到有些冷落吳江凱了,便走過去拉着他的手道:“江凱啊,我今天可不是針對你,你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東泉縣在你的領導下,短短兩年內就取得了卓然的成效,尤其是打擊私挖濫採,得到了省委省府主要領導的肯定,這不,還驚動了章省長,親自下來調研,這就是證明你成績的最好鐵證。”
“當然了,我們在做一些事的時候,要講求方法。就好比說章省長下來調研,他主要是調研打擊私挖濫採,這些表面的功夫肯定要做,不過我更希望讓章省長看到我們東泉縣最真實的一面,是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要忘了東泉縣是國家級貧困縣,那有這麼多錢搞這些形式的東西,我希望你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哪!”說完,在吳江凱手背上拍了兩下。
朱於森說話時,吳江凱試圖從他說話的語氣和麪部表情變化捕捉到一些細微變化,好來判斷他哪一句話是真,哪一句話是假,可惜的是,朱於森隱藏的很深,吳江凱沒得到想要的答案。他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朱書記的話,屬下醍醐灌頂,銘記在心,還希望您在迎接章省長一事上指示一二,吳某一定照做。”
聽到吳江凱把皮球踢給了自己,他依然沒有絲毫慌亂道:“這件事以你們東泉縣爲主,市裡只提指導意見,具體實施還是按原計劃執行。”
一團怒氣涌上心頭,你他媽的這不是玩我了嘛,剛纔還一口一個“主義”,一句一個“爲民”,繞了一圈,又繞回了原地,吳江凱壓着火氣道:“全聽朱書記指示。”
表演結束,朱於森大手一揮,爬上了中巴車,浩浩蕩蕩地車隊往縣城駛去。
由於朱於森來得突然,吳江凱並不知道行程規劃,便湊過去道:“朱書記,我是這樣安排的,這不前些天龐秘書長下來基本上確定了調研路線,要不您實地走一遭?”
還不等朱於森答話,丁慶祥也湊上來了,道:“朱書記,近些年北寨鄉黨建工作搞得非常好,尤其是北寨村,全村30多個黨員聯合起來搞種養植,形成了一定規模,農民已經從中得到了實惠。”
丁慶祥作爲政府縣長,莫名其妙地說起了黨建工作,讓吳江凱有些措手不及,沒有理會丁慶祥,專注等候朱於森發話。
丁慶祥的提議讓朱於森很感興趣,轉過身道:“有這樣的好事?這我一定要下去看看。黨員們能發揮先鋒模範帶頭作用,這說明我們黨在基層中深入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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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朱於森採納了丁慶祥的提議。吳江凱錯愕地與丁慶祥相互望了一眼,腦子裡快速思考着下一步如何應對,他甚至在想,這都是他們事前串通好的,好讓自己一次又一次地碰釘子,出難題。
其實,丁慶祥剛纔也是機靈一動,要知道朱於森是組織部門出來的,對自己的老本行最有話語權。丁慶祥這個馬屁,拍得不偏不倚,正中朱於森下懷。再說,朱於森本來也不想按照吳江凱的思路走,正好丁慶祥指出了另一條路線。
吳江凱窩了一肚子火,這個朱於森,自己和他無冤無仇,爲什麼處處刁難?這一切好像都是事前安排好的,放着章省長調研這麼大的事不去管,而去要看什麼黨建工作,分明沒把章省長和龐懷遠放在眼裡。
吳江凱坐了下來,看着窗外的風景仔細揣摩着朱於森調研的目的。
不用說,朱於森能成爲地級市一把手,背後沒有強硬的後臺是肯定不行的。朱於森除了靠着退休下來的老領導外,最有可能的後臺就是省委組織鄭部長了。而鄭部長身後又是省委喬書記,如果這樣一串聯起來,朱於森到隆南市任職值得耐人尋味啊。
但凡領導下來調研,都有一個主題,而朱於森不按常理出牌,指哪打哪,沒有任何章法,讓吳江凱有些措手不及。一上午時間,先去了北寨鄉察看黨建工作,又到財政局調研了東泉縣經濟運行情況,並提出幾點意見:一是基層黨建工作要常抓不懈,要讓黨的政策方針落實到每一個實處;二是東泉縣要管好錢袋子,既要把好入關口,又要把好出關口,每一筆花銷都要進行跟蹤審計,不能絲毫懈怠。
如果前面的調研黨建是打馬虎眼,而後面的財政局之行則是把槍口對準了吳江凱。不過讓朱於森失望的是,這次迎接章省長調研,就沒有從縣財政花一分錢,而全部來自於企業贊助。
就是如此,朱於森依然對吳江凱道:“企業贊助是好事,但我們政府部門的手不能伸得太長,你讓人家企業贊助,必然會用其他方式來還這個人情,這種權錢交易最容易滋生,一定要把握好這個度。”
吳江凱心裡就算有一萬個不服氣,也只能忍着讓朱於森如此羞辱。都說組工幹部整人有一套,看來確實如此。朱於森直接把問題放到了桌面上,就好比讓吳江凱光着腚站在人羣中供人們參觀,這種做法是一種極其不成熟的表現。
午飯後,朱於森與吳江凱簡單交換了意見,便藉口躲到房間午休去了。縣長丁慶祥和副縣長向傑藉着這個空檔秘密約見了朱於森。
朱於森的態度明顯好了許多,坐在沙發上晃着腿道:“向傑,你的情況老領導都已經和我說了,我肯定會管,但不是現在,你先說說你的想法吧。”
前面提到,向傑的岳父是朱於森的老領導,可以說,朱於森能走到今天,老領導功不可沒,所以向傑的事他一定要管,全當報提攜之恩吧。
向傑往前湊了湊道:“朱書記,您可能或多或少聽說過,去年市裡搞了一次**推薦,我就差半步就入常,可沒想到原來的王書記把我給耍了,充當了炮灰,這不空降了個陸偉,直接把我給趨之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