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一紙任命下達,張明被任命爲恆陽縣代縣長,正式的任命要等到半年後開人大會的時侯。到時候通過選舉,再由人大任命。這只是一個程序問題,因爲選舉縣長是等額選舉,一般不會選掉。
在上任之前,張明特意在電話裡向組織部長馬一鳴訴苦,他把自己摸到的情況添油加醋地向馬部長作了反映,說:“馬部長,恆陽可真是一個是非之地啊!那裡的情況太複雜了。我心裡沒底,虛的很!”
一般情況下,張明是不在領導面前叫難的。叫難是一種沒有本領、沒有自信的表現。很多領導都不喜歡這種叫難的下屬。如果是在任命下達前,張明肯定不會叫難,不會在領導面前示弱。因爲這樣可能會影響對自己的任命。但現在不同了。現在示弱可以讓領導知道自己的工作難度,可以贏得領導的支持。
馬一鳴說:“我剛剛擔任組織部長,對恆陽的情況有所耳聞,但不是十分了解。也許沒你說的那麼糟糕吧!不過,不管怎樣,你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衝了。我相信再大的困難你也(萬)(書)(吧)(小說)能夠克服。叫難服軟不是你的性格啊!你的字典裡好像沒有困難這個詞吧!”
張明說:“您既然這麼說,我就只好勉爲其難了。不過,您一定要大力支持我啊!”
馬一鳴說:“你放心,我一定支持你!恆陽的情況我也會找機會給成書記說說的。你也可以讓董心蘭跟他打個招呼。讓他多支持支持你!”
張明就又到董心蘭面前去叫苦,董心蘭說:“你彆着急,我去找成志和說說。這辦的叫什麼事啊!這不是坑人嗎?”
自從和張明有過實質性的親密後,董心蘭心裡就再也放不下他了。雖然她在努力剋制着自己不去找張明,但心裡對張明的思戀和關切卻消除不了。頗有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感覺。她爲自己曾經擁有過張明感到欣慰,也爲自己身不由己感到悲哀。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犯錯誤了,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忘記張明。她決心把自己對張明的愛轉化爲關心的行動。所以她很快就去找成志和“理論”去了。
“成書記,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聽說我表弟要去的那個恆陽縣,是一個爛攤子啊!他年紀輕輕地,哪受得了?”
董心蘭是老專員的夫人,又幫過自己的忙,成志和不便得罪。就說:“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嘛!恆陽是不是爛攤子暫且不說,就算是爛攤子,也不是壞事啊!越是爛攤子,越能鍛鍊人,越能顯出一個幹部的本事。你的這位表弟,挺有能力的。一定能夠把那裡的工作搞好。你想想,大家都知道那裡的工作不好做,做不好,沒人說什麼。因爲本來就不好做;但是做好了,就是大功一件。這對他今後是有好處的,你應該感謝我啊!”
董心蘭說:“成書記真是好口才,死的都能讓你說活了!就算是這樣,你也應該給他大力支持啊!”
成志和說:“那是自然!於私,他是你表弟,我要照顧;於公,恆陽的工作搞好了,我們行署的日子也好過。我一定大力支持他!”
“那謝謝你!要有實際行動噢!”
“那當然!”成志和說話算話,立刻就找來組織部長馬一鳴,說:“恆陽縣是個爛攤子,那裡的工作不好做啊!讓張明到那裡去擔任縣長,的確是有點難爲他了。我們當領導的要對他予以支持啊!他就要上任了。組織部是怎樣安排的?”
馬一鳴說:“我們準備讓陳副部長帶他去赴任,時間就是明天。”
成志和說:“恆陽縣不比別處。張明這次上任,我們的規格最好是弄高一點。讓恆陽的同志知道這個張明是深受上級器重的,來頭不小。這樣可以提高張明的威信,便於他今後開展工作。這是其一。張明本人也會因爲我們的高規格相待,領會到組織對他的信任與關懷,從而增強工作的信心和積極性。這是其二。”
馬一鳴說:“那我就親自出馬吧!”
成志和說:“對!就因該這樣!我也來個錦上添花吧!明天我也一起去。順便到恆陽調研一下。”
“有成書記去,那張明的排場就不小了!要不要事先通知一下恆陽方面?讓他們做好接待!”
“不用!搞個突然襲擊,效果更好!”
恆陽縣委書記鍾越,今年三十六歲,她是省團委書記出身,到恆陽來擔任書記,純粹是來鍍金的。一屆結束之後,她會另有重用。這一點已經有重量級的人物給作過她承諾了。
所以,她到恆陽的原則就是守好攤子,不出事,平安過渡。
到恆陽之後,她才發現,這個攤子不大好守。恆陽的問題的確太多了。她真有點應付不過來。加上縣長羅東林是一個只知到吃喝玩樂的花花公子,不但幫不上忙,還經常誤事。更讓她感到這工作難得進行下去。
這只是困難的一方面,更大的困難來源於人事上的矛盾。人大主任賈嘉華簡直就是恆陽政壇一霸,因爲他先後拱翻過兩任縣委書記,所以在恆陽的威信已經超過了縣長和書記。
鍾越剛來的時候,還不知道他的厲害。可是在一次常委會上,當賈嘉華爲一件事情和他爭論時,鍾越悲哀地發現,大家都向着賈嘉華,沒有人站在她這位當書記的一把手這一邊。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對手。要想在恆陽立足,把這個攤子看下去,還不能和這位人稱“敢把皇帝拉下馬”的賈主任作對。
於是她聰明地選擇了妥協。她妥協的方式極爲巧妙。她乾脆在私下裡拜賈嘉華爲乾爹,但是她又暗示賈嘉華不要公開這種關係。幾聲乾爹,就化干戈爲玉帛了。嘴巴甜一點又不要花錢。這是最廉價的一種投資,這是成本最低的一種賄賂。
從此以後,賈嘉華就不再爲難鍾越了。當然,鍾越也不敢馬虎他,對他也是言聽計從。但是表面上,鍾越的面子還是保住了。
花定國仗着自己是人大代表,又是大型企業春來集團的老總,也經常在她面前指手畫腳。花定國最可惡的地方是老逼着政府給他減稅。如果不答應他的要求,他就嚷着要把廠遷到省城去。恆陽財政已經是岌岌可危了,如果再少了春來集團的利稅,日子就更不好過了。花定國正是看出了這一點,經常對官員們進行“恐嚇”。鍾越沒辦法,只能妥協。一讓再讓。
花定國還有一項討厭的地方就是干涉恆陽的幹部任免。每年動幹部的時候,他都要打一兩個招呼。因爲他的特殊身份,因爲怕他“恐嚇”,縣委也只好聽他的。因此,有人稱花定國爲恆陽的“組織部長”。
鍾越對他也沒與其他的好招。也只好和他稱兄道妹,套近乎。儘量地求他多交一些利稅。在幹部任免上如果不能滿足花定國的要求時,則陪着笑臉做解釋。這樣,才勉強沒有和他鬧僵。
還有那個白松華,把個恆陽搞得烏煙瘴氣的,據說恆陽的賭博與色情業就操縱在他手裡。鍾越是見不得賣淫現象的,每當想到自己管理的恆陽縣竟是一個繁榮“娼盛”的地方,她就格外地羞愧。但是有什麼辦法,她不敢動白松華。只好裝作沒看見。爲了安慰自己,她就在黨政幹部中下達了禁賭與禁嫖令,管住了一些循規蹈矩地幹部。算是自己對精神文明建設做了貢獻。
可是,即便她這樣做,還有人不肯放過他。就是那個喜歡告狀的退休幹部牛得草。他已經到省裡告過自己三回了。說她縱容黑惡勢力。幸好被信訪辦的人好說歹說勸回來了。她也親自去找牛得草,哄他說自己正在向辦法,才把他穩住。過一天,算一天。還挺一年多,自己就可以走人了。
到這個地方當這個破書記,難啊!
但是她是很要強的。無論怎麼難,都要堅持下去。
前任縣長羅東林調走,她是非常高興的。她希望上面能給她派一個得力的縣長來,好幫她挑挑擔子。可是,當她知道新來的這位縣長只是一個剛剛三十歲的小白臉時,她很失望。肯定又是一個靠關係起來的幹部。這樣的幹部是最沒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