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江能理解陳太忠的心情,他真的能理解,但是這件事情,並不是說理解不理解的問題,他的壓力大着呢。
“我問你一句啊,太忠,”他沉吟一下,緩緩地發話了,“你有沒有想過,按說這個消息,應該是景靜礫通知你的,爲什麼輪到我告訴你呢?”
景靜礫是市政斧秘書長,而魏長江是市委秘書長。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陳太忠心裡恨恨地腹誹一句,人卻是在那裡低頭不語,好半天才低聲嘟囔一句,“這是政治任務,我知道。”
“對啊,”魏長江也嘆口氣,繞過桌子坐了回去,雙眼直視着他,語重心長地發話了,“換給我是你,也絕對不會痛快了……”
“不過,正像你說的那樣,這是組織上給你的任務,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要顧全大局,你明白嗎?”
爲什麼每次要顧全大局的都是我?陳太忠心裡發狠,臉上卻是泛起了一絲笑容,“不知道這個建議,是素波哪個領導提出來的?”
“趙喜才市長和伍海濱書記聯名建議的,”魏長江不動聲色地解釋,“而且,根據他們掌握的情況,被困的人裡,很有可能有來自鳳凰的非法移民……也就是因爲這個原因,章書記也不好拒絕。”
這話說得中規中矩的,但是事實上,魏秘書長已經表示出了自己的立場,當然,這立場並不是“章書記不好拒絕”——那只是套話,關鍵在於,他很直接地點出了提議者。
若是他執意要力壓陳太忠的話,根本就不可能點出人名,你知道是組織上的意圖就完了,問那麼多幹什麼——莫非你以爲我這個市委秘書長跟你開玩笑嗎?
陳太忠你再牛,能牛得過組織決定?是的,魏長江的話,已經很明顯地在放水了,當然,陳太忠最近很火,火到炙手可熱,若是你認爲我魏某人怕你了不得不告知,那也隨便你——福禍無門唯人自招。
不過,說句良心話,魏秘書長也確實有點爲陳太忠抱屈,就算撇開昔曰朱秉鬆那檔子事兒不談,只說這科技部的部長下來考察之際,陳太忠這個一手打造出科委輝煌的大功臣居然不在,就足以令當事人扼腕了——這可是能上了中視一套的新聞,換給誰誰會不惱火?
說到底,還是陳太忠你惹了太多人的緣故啊,魏長江心裡非常明白這一點,事實上,他也非常看不慣陳太忠的跋扈,不過,跟這個愣頭青計較,實在也沒啥意思。
既然堯東書記說你運氣旺,那你去鬥趙喜才和伍海濱吧,頂得住他倆的壓力,你當然可以不去英國,反正我的意思已經表達清楚了。
“章書記也不好拒絕啊,”陳太忠皺着眉頭,半天不肯放鬆,到最後才長嘆一口氣,“魏秘書長,我真的不想去,總覺得這心裡堵得慌。”
“你自己都知道是組織決定了,還要我說什麼?”陳太忠一軟,魏長江就硬起來了,秘書長大人忿忿地瞪其一眼,“太忠,你能頂住素波的壓力纔算有本事,找咱鳳凰人的麻煩幹啥?”
要說魏秘書長前面還是在有心無心地暗示,那麼眼下最後一句話也算圖窮匕見了——我說,源頭都在素波那兒,你找我一個勁兒地叨叨,有意思嗎你?
你再說,小心哥們兒現在就給你暈過去!陳太忠心裡暗暗地回他一句,王宏偉能有心臟病,就不許我有高血壓?信不信哥們兒給你整出個收縮壓一百八舒張壓四十的測量結果出來?
“素波那兒的壓力,我怎麼頂得住?”他悻悻地嘆口氣,這是實話,要說別的事兒他還能走走蒙藝的路子,可是蒙系的素波市長趙喜才都表態了,他要再找蒙老闆也就沒啥意思了,整天爲了屁大一點事兒找人家,不帶這麼欺負省委書記的。
而且,他跟蒙老大誇過口,說是自己不在乎爭取下的政策和錢被別人拿走——反正就是表現得挺淡泊名利啥的,眼下爲了在科技部領導面前露臉、上中視一臺之類的理由,倒也不方便拿出來說。
“要是市裡肯配合的話,我倒是能試試……”陳太忠用一種絕望的眼神看着魏秘書長,很顯然,他想表現出自己已經“心如死灰+異想天開”了。
秘書長大人很同情地看着他,卻是一句話也不說,不過眼神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你覺得你的想法現實嗎?
“那我走了,”陳太忠嘆口氣,站起身來,勉力擠出個笑容來,“等幾天不行嗎?”
見到魏長江緩緩地搖頭,他終於沒再說什麼,轉身離去。
“這傢伙一定不會這麼規矩,”見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魏秘書長哼一聲,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低聲對自己說,“會是裝病嗎?”
裝病?他太小看陳太忠了,這種手段太低級了,王宏偉項大通之類的主兒常玩的手段,怎麼入得了陳大仙人的法眼?真要裝病的話,陳某人剛纔直接在秘書長辦公室就暈倒了。
當然,僅從爲了防止別人生出疑心上講,陳太忠也不合適這麼做,畢竟他上一次暈倒直接導致了朱秉鬆的失勢,這次再隨隨便便地暈倒,未免就有點那啥了。
於是,兩個小時之後,魏長江得到了讓他目瞪口呆的消息,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秘書,“車禍?”
“是車禍,”秘書點點頭,也是滿臉的不可思議,他知道陳太忠不情願去英國,可是就算你不想去,也沒必要這麼折騰自己吧?
“陳太忠去科委安排了點事情之後,駕駛他的林肯車剛出了科委的院門,就被一輛大卡車橫着撞了過來,駕駛室一側癟了進去,玻璃也全碎了……”
呃……魏秘書長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不會是陳太忠有意醞釀的吧?這種事實在太危險了,“陳太忠的傷勢怎麼樣?”
“不知道,已經送到市中心醫院了,診斷結果還沒出來,”秘書很認真地回答,“已經有好多人去看他了,肇事司機也被交警控制了。”
“嘖,”魏長江嘖嘖嘴巴,一時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了,到最後才問了一句,“那司機是本地的還是外地的?”
“本地的,”說這話的時候,秘書臉上的表情異常地精彩,有點哭笑不得,又有一點驚駭,反正是說不出的味道,“嗯……是合力汽修廠的。”
“你怎麼這種表情啊?”魏長江很納悶地看着自己的秘書,眉頭一皺,“那個汽修廠……有什麼說法嗎?”
“那個汽修廠的老總,是陳太忠的女朋友丁小寧,”秘書本不知道合力的底細,但是他接到消息的時候,也順便聽說了別人的評論,肯定就清楚了。
正是因爲如此,他基本上能斷定,陳太忠這車禍,很有可能是自殘行爲,“合力汽修廠跟科委離得很近,這個……很偶然,自己人傷了自己人。”
魏長江登時無語,他當然知道秘書這話暗示着什麼,猶豫半天,才嘆一口氣搖搖頭,“倒真是偶然,不過,你也別胡亂假設,[***]人是講道理的。”
陳太忠這麼做,也實在是被逼無奈,因爲他剛從魏長江的辦公室出來,還沒到科委呢,又接到了章堯東的電話。
章堯東倒是不見外,也不跟他客氣,“太忠,我記得你在素波接待伯明翰代表團的時候,曾經說過,引進代工產品的同時,要搞勞務輸出?既然要去英國了,把這些事兒一塊兒辦一下吧。”
雖然沒有催促啓程的意思,但這也是章書記表態了:市裡派你出去,不僅僅是由於素波的壓力,實在是也有道理的,你去了不但能協調關係,也能再搞一搞業務不是?
再往深一層想的話,章堯東這番話意,還有跟素波叫勁兒的意思:你看,你們素波人就是偷渡出去,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可我們鳳凰卻是能合理合法地搞勞務輸出,那麼,這兩個城市在這一點上孰強孰弱,那是不言自明瞭——你素波做爲省會城市,丟不丟人啊?
這下想不走都不行了啊,陳太忠嘆一口氣,要說素波那邊的壓力有點莫名其妙的話,鳳凰這邊卻是順理成章的要求。
還好,他很敏銳地意識到,章堯東並沒有要求他馬上動身,當然,這或者是章書記不想再給他壓力了,但是也有可能是章書記在暗示:你想晚點走也無所謂嘛,不過,這個英國之行,你是必須要去的。
事實上,陳太忠的心裡,並不排斥去一趟英國,但是因此不能在安國超面前亮亮相那就實在遺憾了,而且他對素波人沒什麼好感,就算趙喜纔是蒙藝的人,但是那廝算計過他,他怎麼可能幫忙?
所以,那就只能被車禍了,還好,馬瘋子也算個膽大的,聽到劉望男的傳話之後,居然真的就敢安排個老司機來撞他的林肯。
當然,這傷勢肯定是可控的,不過就是小腿骨骨裂,沒拍片子的時候,陳太忠就知道了,他就不相信這種情況下,還有人敢逼着他去英國。
第一時間趕到醫院看他的市領導,也是魏長江,面對魏秘書長眼中若有若無的狐疑,陳太忠只能苦笑着解釋,“我着急着出發,想着怎麼才能不辜負組織的信任,結果一走神,就這樣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