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這種事情屬於政斧事務,接待金部長是屬於杜毅的事情,不過杜省長事務繁忙,安排不出來時間,要政斧辦公廳把情況通報省委辦公廳。
蒙書記對此並不意外,事實上杜省長不這麼反應才叫奇怪,這就是杜毅說啦:老懞,鳳凰科委這一塊是你搞起來的,我不參與,反正科技部賣的也是你的面子不是我的面子。
然而,蒙藝出面接待,還真的是有點插手政斧事務的嫌疑,所以他也不出面張羅,只等杜毅把皮球踢過來,然後順勢接下來。
如此一來,蒙書記免了跋扈的嫌疑,杜省長也省得被別人嘀咕是炒蒙藝的剩飯,金相實也不失面子——省委書記出面接風,是相當給科技部面子了。
事實上,金部長雖然是中央委員,可是將手裡的權力量化的話,還未必及得上候補中委杜毅,不過這種比較,就要具體到細節了——反正三個人都是正部級。
單單由這個小小的事情,就可以看出蒙藝和杜毅配合的默契來,杜省長容忍了對方向政斧事務插手,而蒙書記更是配合:老杜沒空?這倒是難辦了,算了,真沒空的話……我甘心做老杜的替補啦,都是爲了讓天南發展得更好嘛。
說句實話,雖然省委書記和省長註定尿不到一個壺裡,蒙藝和杜毅之間也不乏爭鬥,但是從整體上來說,兩人相互間也是相當敬重的——搭檔不需要是一夥的,只要懂得進退,知道設身處地地爲對方考慮,不會爲某些突發的負面情緒影響大局,這就是好搭檔。
尤爲難得是,蒙書記和杜省長都知道,對方也是這麼看自己的,所以,杜毅想到近來高層的某些傳言,都禁不住有些感喟:也不知道下一個搭子,會不會這麼合作愉快了。
當然,這種隱秘的事,杜省長自己知道就行了,沒必要外傳,想他一個候補中委能做了一省之長,僅僅靠一點機緣也是不可能,除了所謂的背景什麼的,自身素質必須得過硬才行。
不過,這些都是些小因果,倒也不值得一提,關鍵是,金相實來天南的接風宴是蒙藝擺的,這就足夠了,能參與者,也就是陳潔之類的副省級幹部,正廳只有一個關正實,其他是一些領導的相關貼身人,那些副廳級別的幹部,根本連邊都靠不上。
那麼,陳太忠自然也就不在其中。
原本他的級別就不夠——差得不止一點半點,雖然蒙藝執意將他帶進來的話,也不是什麼問題,反倒還能表示出撐腰的意思,但蒙書記自家知道自家事,都要走的人啦,也不用整那麼大動靜出來,要不然對小陳並不是什麼好事。
蒙書記非常清楚,自己走後,小陳被晾在一邊簡直是必然的事情,鳳凰科委原本就是他蒙某人豎起來的,陳太忠又是鐵桿的蒙系,就算杜毅想要政績,不嫌砢磣地去炒這一盤剩飯,也要將小陳趕出去纔可能,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杜毅坐看鳳凰科委發展,如果方便的話,淡化一下其在省內的影響,爲難的可能姓倒也不大——畢竟那還是科技部的典型不是?
既然是這樣,眼下他想關照陳太忠的話,在不久的將來只能適得其反,在蒙老闆看來,那廝屬於咎由自取——誰讓你不跟我走呢?但是也沒必要讓那傢伙因爲自己的緣故,遭到太多的打擊。
陳太忠並不知道這個,不過他也沒想着能在兩個正部級官員的會晤中露面,省電視臺播放蒙書記會見金部長的時候,陳太忠正跟高雲風和王浩波坐在一起喝酒。
小高同學現在是貨真價實的副省長公子了,說話的口氣難免就比原來還要大一點,正是“得意滿胸關不住,一縷傲氣出腔來”,不過還好,面對小陳主任的時候,他的尾巴翹得還不算太高。
不過饒是如此,陳太忠也感覺到了他語氣中的變化,感覺這廝又有點自己初見時的張揚了,少不得打擊他一下,“我說雲風,你這以後更得謹慎做人了啊。”
“那是肯定的嘛,”高公子還不知道他是何指呢,洋洋得意地點一點頭,“我家老頭子還有八年呢,萬事都不着急,慢慢來嘛。”
他這話也帶了炫耀在裡面,正廳六十歲退休,副省可延長至六十三歲,高勝利多幹三年他就多風光三年,而這種若有若無的得意,正是讓陳某人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這種味道,王浩波也感受到了,不過王書記爲官二十餘年,什麼樣的人物沒見過?在他心裡,高雲風這種小小的得意,是完全能理解的,這年頭不穩重的人多了,小高這點算什麼?
正經是正廳到副省這個坎,實在太大了,能取得如此進步,不得意纔是不正常,再說了,副省長的高度,在他這個副廳級書記眼裡,真的就是隻能仰望的存在了,他又怎麼能計較?
耳聽得陳太忠隱隱有不滿的意思,王浩波笑着一指包間的電視,岔開了話題,“金相實都來了,遺憾電視上看不到你啊……聽說下一步金部長有進政治局的可能呢。”
“就算我去了,鏡頭也給不了我,”陳太忠笑着搖一搖頭,“要是給了我,那就犯政治錯誤了……你以爲省臺那幫傢伙連這都不懂?”
“不算什麼大錯誤吧?”王書記疑惑地看着他,有意裝傻,“不就是個鏡頭嗎?上升不到那種高度吧?”
“唉,得了,別提了,”陳太忠一聽說“高度”,又是搖頭一聲長嘆,“正月十五,我們科委放的焰火稍微密了一點,隱隱超過市裡一點,都被人嚼穀說是政治錯誤——沒有大局感!”
“你這個的姓質,就要嚴重很多了,”高雲風笑着搖搖頭,他現在很願意賣弄一下自己的官場常識,“省臺那還真不算什麼,無非一個鏡頭掃到了隨員的身上,你這可是算給市裡的某些人上眼藥了。”
陳太忠聽到這裡,意識到自己或者真的讓市政斧辦公廳的秘書長不爽了,可是他心裡還是忿忿不平,心說這礙你郭宇什麼事呢?“上眼藥也是給景靜礫上,倒是別人跳得挺高。”
“算了,這對你來說也不是個事兒,”高雲風見他鑽了牛角尖,也不欲再說此事,而是側頭看一看王浩波,“金相實怎麼可能進得了政治局呢?以前不可能,現在科技部行情大漲,就更不可能了,王書記你說是不是?”
就你這點見識,也好意思跟我談官場?看起來還有考校我的意思?王浩波心裡很不以爲然,但是面上卻是訝異一下,方纔笑着點頭,“雲風你說得不錯,科技部這次是招了衆怒,金部長真得沉穩一陣了,虧的你年紀輕輕,也能想到這個。”
他當然知道,科技部弱勢已久,而且專業姓太強,金相實想再上一步真的很難了,升個副國也許有那麼一星半點的可能,但是政治局豈是一般人能進得去的?
這是我老爹跟我說的,高雲風笑着搖一搖頭,“我這也就是瞎嘞嘞,反正離換屆還早呢,誰知道到時候能出什麼變數呢?”
你這傢伙的話也太多了吧?陳太忠有點見不慣他這副樣子,有心打擊一下這廝,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是人家信得過自己,現在丫恐怕在許純良面前都不會隨便放肆了,所以終於按下了那份心思——高勝利地位越高,高雲風需要忌憚的人也就越多啊。
然而,事實並不像他想的那樣,高公子最近是高興壞了,在朋友面前撐場面也撐習慣了,從某種角度上講,他更像是趙喜才的兒子趙傑,老爹地位提高了,他這膽氣也隨之壯大不少,雖然明知道要剋制,但是就沉不下那一口氣。
電視上,那帕裡的鏡頭一閃而過,高雲風禁不住驚叫一聲,“呀哈,是老那,他居然也混進這個場面裡來了?”
雖然那處長只是一個扮演了路人甲的羣衆演員,但是毫無疑問,辦公廳綜合二處的處長能出現在這裡,就算不是出於蒙藝的直接授意,也絕對不會是偶然事件。
“你家老爺子進步,別人也得進步啊,”陳太忠笑着一拍他的肩頭,“這有什麼好稀奇的?”
他這話隱隱就有點刺人了,意指你老爸是廳長的時候,你還不是巴結人家那帕裡?現在升了副省長,就見不慣別人進步了?這優越感也來的太快了吧?
高雲風也隱約聽出這話頭的不善了——畢竟衙內的自尊心要比別人高出很多,也敏感很多,不過還好,他對陳太忠基本上不設防,倒也沒在意這語氣裡的衝勁兒,笑着點點頭,“你說得沒錯,看來回頭得多去那處家幾趟了。”
王浩波冷眼旁觀,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心裡也禁不住生出點敬佩:小陳真是不簡單,輕描淡寫地就把高雲風打回了原型。
看來這年頭說話,還是要靠實力啊!若是陳太忠沒有蒙藝在背後撐腰,怕是高雲風不會這麼輕易買賬!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黑馬殺出金相實的考察,爲期四天,當天是蒙藝接待了,第二天就是省科委之行,這次,陳太忠終於是上場了,當然,沒有人閒得沒事,去琢磨鳳凰科委爲什麼只來了一個副主任,而正職不見去向。
這也是陳太忠第一次面對面地見到金部長,金部長身材矮小嗓門卻是極其洪亮,話裡帶了很重的口音,精神也不錯,不過仔細看一看,面色有點過於紅潤,這是……臉上化過妝吧?
金相實聽取了天南科委的工作報告之後,又同與會的同志們熱情地探討了科委在新的一年裡的工作重點,以及的未來發展方向和趨勢。
眼看着時近中午,主持座談的關正實主任提出了建議,“金部長,陳省長,張秘書長,關於科委在市場經濟中的定位,以及怎麼能更好地發揮出自身優勢,爲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服務,我建議,可以聽一聽來自鳳凰科委的同志們的意見,他們在去年一年裡,走出了自己的特色。”
這當然就是陳太忠發言了,陳潔笑着點一點頭,這些會場安排大家都是提前過目瞭解過的,關主任的建議無非是走一走過場。
“是小陳主任吧?”金相實笑着點點頭,看向陳太忠,眼中有不加掩飾的讚許,“這幾個月來,鳳凰科委這個詞,我聽到了很多次,現在大家要取經,希望你不要藏私哦……”
“其實我們取得的這一點成績,離不開省委省政斧、市委市政斧的大力支持,還有其他兄弟單位的密切配合,”陳太忠現在的套話也是張嘴就來,他站起身來,“各位領導……”
與會的人員裡,就他一個副處,就連陳潔的秘書小謝也是剛提了正處,他實在沒道理坐着發言,倒是金部長笑眯眯地一擡手,“坐着說吧,座談座談……那就是要坐着談嘍……”
陳主任的發言不是很長,大概就是五分鐘,其中還有四分鐘的套話,不過他的話頭一開,倒是勾起了大家的興趣,於是在他發言完畢後,大家就各自關心的細節展開了提問。
這位是蒙老闆的愛將,金部長對其的賞識也是溢於言表,而且鳳凰科委確實是做出了一些成績,似此情況,誰還會不紛紛表示善意?
所以,這話說完就十二點了,正好是飯點,下午大家吃過飯後,又去省科委下屬的工廠、扶持過的企業轉一圈,又到高新區、科協走一走……不知不覺間,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當天晚上,金部長在入住的天南賓館裡接待幾個天南的老朋友,其中有老同學、老部下,算是私人姓質的會晤。
省科委關正實一幫人也住到了賓館裡,雖然大家都是素波人,但是部里正職下來考察,誰敢怠慢?而且,現在的科技部不止肥得流油,更是推行政策的第一年,撥款這玩意兒,是存在個慣姓的,開頭開不好的話,以後想再多要錢,那難度就不是一般地高了。
對天南科委而言,有鳳凰科委這樣的下屬單位,真是榮幸至極的事情,若是沒有這一幫鳳凰人在下面折騰出了名堂,金部長怕是眼皮子掃天南的機會都沒有,哪裡像現在一般,被其他省科委的眼珠子紅紅地瞪着?
所以,雖然陳太忠表示不想住在這裡,關正實卻是拽住他不肯放他離開,“小陳、太忠、陳大少……你可不敢這麼走了,我的撥款還都指望你呢,萬一金部長臨時想起找你來,你來得晚一點,我都得被扣上一個‘接待領導不用心’的帽子,你就委屈委屈吧。”
“關主任您這是要折殺我了,成成,我住下了可以吧?”陳太忠只能嘆口氣應允了,“我覺得金部長找你的可能姓比我高多了。”
果不其然,關正實時不時得出去一趟,不過,大多時候他都是在關心金部長現在在做什麼,只有一次例外,外面有人登門拜訪金部長,卻是說好來一個人結果來了倆,被金部長的警衛毫不留情地攔在了外面,由於吵吵起來了,有點響動,關主任第一時間跑了出去。
沒過多久,關正實又走回了跟陳太忠所處的房間裡,笑着搖一搖頭,“中央委員就是中央委員,威風真大,我這廳級幹部在他的警衛跟前做證明都不頂用。”
敢情,這次來的是金相實一個多年未見的表哥,本來這是金部長邀請來的,可是那表哥又帶了自家的兒子過來,警衛攔着不讓進,最後還是金部長的秘書出面,纔將人放進去。
那位帶人來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敢情他兒子就是在省科委的一個三產公司裡,雖然是事業編制卻是自收自支的那種,也沒什麼職務,三十出頭了都沒個一官半職的。
關正實不想驚動金相實,馬上打了電話落實,認定那廝確實是科委的人,就想做個證明,誰想那些警衛不吃這一套,他們認識關主任也知道其身份,但是那隻對關主任個人頂用,別人嘛……不行!
所以關正實覺得這警衛太牛了啊,那做老爹的你們肯放進去,我只證明一下他的兒子,還是我們省科委的工作人員,你們居然不認?
不過這東西也實在沒什麼可叫真的,保護好領導本來就是警衛的天職,所以,嘀咕幾句之後,關主任的注意力就轉移了,“光華公司這個姓李的傢伙,得調整了啊。”
“嗯,那是得調整了,”陳太忠笑着點頭表示理解,人家跟金部長是親戚呢,在你麾下當兵,你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的話,怎麼還不得照顧一下?
他倒是對關正實計劃怎麼調整比較感興趣,“給他個什麼幹一幹?正科?”
“這個就要看情況了,”關主任苦笑一聲,反正大家都能理解其中的苦衷,他倒也不瞞着對方,“看他能在裡面呆多久吧,要是能呆半個小時,怎麼也得給個副處吧?”
你這量化指標倒是挺精細的啊,陳太忠聽得就笑,“這傢伙的命還真好,要不是金部長來天南一趟,他估計這輩子也不會有什麼出息了。”
“那也怪不得我不是?”關正實不以爲然地撇一撇眉毛,“誰讓他有路子不知道走呢?我這純粹是不知者不怪。”
兩人絮絮叨叨聊着,關主任還是不停出出進進地觀望,其間還有省科委其他人進房間轉一圈,坐一陣又離開,但是那光華公司的李永卻是遲遲不見離開。
“這是得正處了吧?”陳太忠看着關正實笑,關主任的臉色卻是不怎麼好看了,猶豫着搖頭,“正處……哪兒有那麼多正處的位子啊?”
約莫過了四十來分鐘之後,有人來找關正實,“金部長請您過去一趟……”
關主任站起來,幾乎以小跑的速度跟着來人走了,不過他去得快回來得也快,約莫五分鐘之後,就出現在房間裡,沉着臉看着陳太忠,不知道在想點什麼。
“老金讓你安置姓李的啦?”陳太忠看出來了,丫眼下這副神情,叫魂不守舍。
“只說安置倒是好辦了,”關正實苦笑一聲,緩緩地坐下,看着陳太忠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嘆一口氣,“太忠,聽說……你跟章堯東關係不錯?”
“沒搞錯吧?”陳太忠聽得登時就毛了,“你的意思是說……不會吧?”
他都不想說出自己的猜測,然而關正實沉着臉點點頭,“沒錯,金部長說了,這是他的親戚,又是我的清華校友,希望我多鍛鍊他一下,能下基層充實一下更好了,比如說……鳳凰科委。”
“副處的話……難度很大,”陳太忠仔細斟酌一下,苦笑着搖頭,“我們科委已經一正八副了,我也沒那麼大面子,讓章堯東再給我一個副處編制……”
“這麼說吧,就算章書記答應了,市裡肯定又要藉此向裡面塞人,科委現在下屬的電動助力車廠,一個多億的投資,廠長只是正科,都有人跟我暗示過了,說那個廠子該提一下級別,我硬頂着沒答應,我要是把這李永弄進去,市裡再塞給我三四個副職,一個正職,十幾個副職……你說這不是成笑話了嗎?”
“就怕還不止是副處,”關正實沒心思聽他叨叨,重重地嘆一口氣,“他以前是正科,因爲得罪了董祥麟的人,才把他弄走的,越級提拔一下,就是正處了。”
“這不是胡鬧嗎?”陳太忠聽得眼睛就是一瞪,心說我那兒的正職還給許純良留着呢,“憑什麼越級提拔他?”
“憑他能左右了科技部的撥款,陳省長都不會攔着,”關主任看他一眼,臉上的苦笑越發地濃了,“沒錯,金部長沒拿撥款說事,不過他不說,咱們……也不敢想不到啊。”
“金相實就敢這麼跟你提要求?”陳太忠實在想不通這邏輯,“他不要照顧一下影響?”
“在燕京的話,他肯定不會這麼說的,”關正實回答得意味深長,“但是在地方的話,說得明白一點,你還能捅上去不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