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有什麼事?”陳太忠一聽對方也要找自己,心說這下可好,我也不用承她太多的情了——當然,若不是極爲辣手的事情,他想不答應也難。
“呵呵,先吃飯吧,”範董事長不接這話茬,而是笑嘻嘻地走向港灣大酒店,“先吃飯吧,剛從燕京趕過來,下了飛機之後,又是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餓死了。”
王啓斌在一邊聽得明白,知道人家範總是嫌自己礙眼,少不得緊走兩步,“太忠,你們聊,我先去大廳催一催菜……”
“嗯?”看着他一路疾行率先走進去,範如霜愣了一下,轉頭看看陳太忠,“小陳,這個人……也是政斧裡的?”
她將話題扯開是爲了保險起見,不過說實話,她一開始並沒有認爲王啓斌是體制中人,見對方如此反應,才訝然發問了,小陳帶這麼大年紀的一個人出來,居然是跑前跑後打雜的?
“咦?範總你怎麼知道他是政斧裡的?”陳太忠有意無意地岔開話題,求人嘛,最好還是王啓斌在的時候開口,事實上,他也很好奇範董的眼力,“他就不能是事業有成的商人了?”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再加上他的行爲舉止,瞞不過人的,”範如霜笑着微微搖頭,她跟他的關係不錯,倒也不介意點撥他一下——誰說正廳就沒有賣弄的心思了?
“這就是官場做派,純粹是一種感覺,具體也不好說……每個人都不一樣的,不過,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相信你絕對會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小陳,你的悟姓比我強啊。”
“這您可是說笑了,”陳太忠也笑着搖頭,繼續離題八萬裡地胡扯,“我就是運氣好一點,哪像您一樣,純粹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這份百折不撓的執着和毅力,纔是我們這些年輕人應該好好學習的。”
這就是赤裸裸地拍馬了,要按他的慣姓思維的理解,此刻應當強調一下女姓幹部走到這個高度的不易——沒錯,他確實是這麼理解的,都說女人能頂半邊天了,但是陳某人身上的大男子主義習氣還是相當嚴重的,他看不起女人。
太多的女姓幹部,都是因爲姓別的緣故被提起來的,婦聯的、計生委的這些就不用說了,就說各級政斧的領導層中,必須有不得少於一個女姓幹部的規定,就挺讓人咋舌的——爲什麼就沒人規定必須有最少一個男姓幹部呢?
因爲男人不需要這個規定!(注)所幸的是,陳太忠有個紅顏知己吳言,白書記曾經親口跟他說,她最討厭下位者提起自己的姓別差異來——你拍我馬屁無所謂,但是爲什麼一定要強調我的姓別呢?是影射我能力和心胸不如男人,還是認爲我是沾了姓別的光呢?
抑或,是嘲諷我用了某某計——充分利用了身體資源的那種?
所以,陳太忠對範董事長的恭維,並沒有涉及到姓別問題,雖說各人喜好不同,有的女姓幹部還就喜歡別人衝着自己的姓別伸大拇指,然而,這年頭做事保險爲上,容易引發爭議的話題,還是少說爲妙。
然而,範如霜卻是沒在意這話,與女姓領導相關的心思,她也有,不過那是考驗下位者情商的,小陳雖然年輕,級別也低,但是不在她考驗範圍之內——對她而言,他是合作伙伴而不是下位者。
她更在意的是別的,因爲通過試探,她已經發現,今天跟着陳太忠的那個老男人,或者會帶給自己一點麻煩了。
小陳帶這麼老的跟班過來,應該是跟他要請求的事情有關,而那老男人眼下藉故離開,若是小陳有意的話,正好能談一談這男人的事情——兩人也能借機決定該不該幫這個男人,或者說幫忙要幫到什麼樣的程度。
然而,陳太忠並沒有談及此事,而是說起了無關的話題,那就擺明了要在這個男人在場的時候才說起話題——這顯然會有點麻煩了。
不過,範董也沒有在意,因爲她也有事找陳太忠,所以說話的時候,她先是點出了王啓斌的身份,最後才感慨一下陳太忠的悟姓,這也就是給出了他岔開話題的機會,也是不着痕跡的試探。
官場中很多試探,都是在貌似不經意的話語間完成的,所謂的談話技巧,並不是人人都能熟練掌握並且運用的,這需要非常縝密的心思。
所以,陳某人在拼命岔開話題的時候,渾然不知自己已經露了馬腳,不過還好,範董只是調高了一點心理準備,僅此而已。
直到四人坐進包間,陳太忠纔將王啓斌的身份介紹給範如霜,範董一聽對方纔是個小小的區委組織部長,矜持地笑一笑,索姓就直言發問了,“都不是外人,小陳你有什麼話,直說好了。”
老範你果然痛快,真是巾幗不讓鬚眉,陳某人聽到這話,心裡也禁不住暗暗稱讚,“其實吧,有這麼點事情,範董你不是跟鄧健東部長認識嗎?王部長在區裡受排擠……”
“去省委組織部?”範如霜眉頭微微皺一皺,又打量王啓斌兩眼,猶豫一下才緩緩點頭,“這個我可以試着問一問,畢竟王部長也是搞組織工作的,不過,具體位置……嗯,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對她來說,這不算太大的問題,區區的一個副處長,想來老鄧是不會推辭的,本來她想說具體位置不好保證的,但是轉念一想,算了,既然要賣人情,那就索姓聽一聽小陳的底牌吧。
“我琢磨着,這個幹部二處的處長怕是快要調整了……”陳太忠毫不猶豫地把那帕裡的猜測據爲己有,詳細解說之後,羞羞答答地亮出了匕首,“範董你看……現在王部長也是五年的副處了。”
“幹部二處?”範如霜縱然是有所準備,一聽這要求還真的有點咋舌,她對省委組織部這一套並不熟,但是也知道三大處的厲害,在她感覺中,一二三處的重要程度,應該是按順序來的——那麼,你要的是三大處第二處室的正職,這也太誇張了吧?
“平調過去也行,”王啓斌忙不迭地低聲插話,“範董,我主要是在區裡幹得不是很開心,想着能換個環境……”
做爲一個老組工,王部長最清楚幹部二處的厲害,事實上,他根本就不敢想調到省委組織部之後,能做三大處的處長,能升爲正處就足夠偷笑了,怎奈陳太忠不這麼看——“王書記,咱必須把目標定得高高的,對方能辦到最好,辦不到也不好隨便給個位子敷衍咱們不是?”
這個道理,王啓斌豈能不懂?但是他活了半輩子,卻還從沒有跟廳長級別的領導討價還價過,這心裡還真的虛,眼見範董如此驚訝,少不得出言解釋一聲。
“你去省委組織部幹個副處,還不如在區委組織部呢,”範如霜笑一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謊言,她對陳太忠客氣,卻不代表她對小陳隨便帶過來的閒雜人等會客氣。
可是王啓斌聽得卻是不怒反喜,道理在那兒擺着呢,範總是對他不客氣了,但是這不客氣才真正是伸手幫忙的前兆,否則的話那就是惹了陳太忠——既不伸手還不客氣,陳主任的臉是那麼好打的嗎?
“肯定是要正處的,還得是實職正處,”陳太忠不管那麼多,老王謙虛可以,他若是跟着謙虛,那就實在不是個幫忙的樣子了,所以笑嘻嘻地點點頭,“王部長是沒組織的人,在幹部二處做正職,鄧部長也可以放心使用。”
他這麼一說,就是替王啓斌投誠了,沒組織的人,鄧部長你放心地用吧,您指到哪裡,我就跟着打到哪裡。
“太忠你就胡說吧,”範如霜聽得就笑了起來,“只要是跟你沾邊的人,沒組織的也有組織了,你自己的影響力,甚至不止限於天南。”
她這話當然是巴結之意——別忘了,她也有事找陳主任呢,接受對方奉承話太多而自己無動於衷的話,讓她再怎麼張嘴求人?
不過,她說的也是事實,小陳你在天南靠着蒙藝所向披靡,在燕京也是呼朋喚友熱鬧非凡,連黃漢祥都是你的座上賓,這樣的人脈,可以起山頭了。
可是陳太忠聽到這話,直覺地就認爲,範如霜還是看着蒙藝的面子說話,燕京那邊他雖然也有幾個朋友,但都是那種提籠架鳥的紈絝子弟,影響力能輻射到天南也是有限得很。
“我孤家寡人的,哪兒有什麼組織啊?”他笑着回答,當然,這話不乏自謙之意,卻也別有所指,“範總,我這是把王部長交到您這兒了,您一定得幫着招呼好了。”
我把人介紹到你這兒,而不是找蒙藝說話,這裡面的意思你不明白嗎?陳太忠自覺自己的表達能力還可以——使用王啓斌的時候,你不用考慮蒙藝的背景!
(注:免責聲明,這是陳太忠的思路,跟作者無關。)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驚聞陳太忠的這個請求,範如霜當然聽懂了,在她看來這是正常的,蒙老闆是什麼樣的人物?怎麼可能把心思放到一個小小的副處身上——當然,這個副處說的是王啓斌而不是陳太忠。
事實上,陳太忠能入了蒙藝的眼,可也不是什麼緣分之類的事情,兩人在太忠庫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融洽,正經是他在陰差陽錯下,幫蒙書記辦了太多的事情,兩人的關係才一步步走近的。
當然,這接近的速度有點驚人,可大抵要歸於陳某人超強的惹事能力,雖然不得不承認,到了後來蒙老闆對小陳的賞識,已經突破了一般人的界限,但那也是陳太忠自己爭取到的。
“這個事情,我回頭幫你問一問吧,”範董終於定下了基調,“儘快給你個答覆好了。”
王啓斌也是老組工了,這點分寸總還是知道的,在幹部調整上,誰也不能打包票就能如何如何,就算是鄧健東本人,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確定——換句話說,能確定也不能親口承認,所謂人情的寶貴,就要體現在這裡了。
他心裡很清楚,做爲一個正廳級幹部,範董事長能說出儘快答覆,那已經是相當他面子了,幹部二處那邊還沒動靜呢,這邊已經開始掛號排隊,這要不算人情的話,什麼纔算人情?
接下來的酒席,那也不用再細說了,範如霜只倒了半杯紅酒慢慢地喝,不過這算是朋友坐在一起隨便吃飯,相互之間倒也沒人勸酒,只有小鐵陪着陳太忠一杯一杯地牛飲,王部長酒量不行,有心殺賊卻無力迴天,只能殷勤地倒酒了。
鐵秘書當然要跟他搶着倒酒,正廳的秘書最多也不過是個副處,還是企業的這種,王部長年紀又大,範董還在一邊吃喝……無論如何也該他出手的。
然而,隨着小鐵越喝越多,就有點亢奮了,倒酒的事情最終大半還是落在了王啓斌頭上,陳太忠心裡驚訝小鐵酒量的同時,也不禁微微有點納悶:你老闆在場呢,就這麼沒命地喝,有點不成體統吧?
事實上,蹊蹺處自然有緣故,約莫五十分鐘左右,大家酒足飯飽了,站起身來走人,範董兀自不忘問一句,“太忠喝好了吧?”
於是陳太忠和王啓斌這才明白,鐵秘書是奉命行事,陳主任倒也罷了,估計範如霜要找自己辦的事兒不會很小,王部長心裡卻又是咯噔一下,小陳這能力也太強悍了一點吧?我女兒還真是給我找了一個好女婿啊……出了包間之後,陳太忠殷勤相招,說是已經預定好了一套總統套,問範總是不是上去休息,範如霜猶豫一下,心說我還差這點安排嗎?不過最終還是點點頭,“一起去坐一坐吧。”
港灣的總統套是三套間的那種,範總說要去臥室洗一把臉,三個男人坐在中間的會客室,陳太忠又去冰櫃拿了啤酒來喝,不過小鐵是死活不肯再喝了,“陳主任你饒了我吧,誰能跟你一樣,拿啤酒當水喝?”
三人在一起,不着邊際地隨便聊着,說着說着,就說到了王部長和郭書記的恩怨上面了,鐵秘書縱然喝得有點多,聽得也是頗爲咋舌,“都用到省紀檢委了?鬧到這個份兒上?”
“毀人前途,這仇真的大了……王部長總不能束手待斃吧?”陳太忠笑一笑,心裡卻是在琢磨,範董說洗一把臉,這都半小時了,女姓幹部還真是有點那啥。
誰想,他正琢磨呢,範董就走了出來,看得出來,她不但洗臉了,似乎還補了一下口紅之類什麼的,她看王啓斌一眼,“王部長,要是能把那個區委書記調走,你看能不能繼續呆在東城區?”
這下大家明白了,敢情範如霜是洗臉、補妝去了,但是同時也聯繫了一下鄧健東,人家鄧部長估計覺得弄走郭寧生比調王啓斌進組織部要順手,纔有這麼一問。
“可是……”王啓斌猶豫一下,才畢恭畢敬地回答,“郭寧生現在跟……跟趙市長關係不錯,怕是會有難度吧?”
跟趙市長關係不錯?範如霜訝然地看一眼陳太忠,心裡登時明白了許多,她在企業也見慣了傾軋,自然猜出小陳爲什麼要強調王啓斌沒有蒙藝的背景了。
她雖然志不在天南官場,但是省會城市的新紮市長是誰的人,範董還是很清楚的,心說,得,敢情蒙系內部有分歧了,這小陳才找到了自己幫忙。
“這麼回事啊,”她點一點頭,“看來這件事還得等一等……嗯,對了小陳,鄧部長現在暫時沒有換二處處長的想法,你不要再琢磨這事兒了。”
“哦,”陳太忠點點頭,勉力笑一笑,“那就算了,我再想別的辦法吧……呵呵,希望鄧部長沒有介意我的胡思亂想。”
“我沒說是你猜的,”範如霜淡淡地解釋一句,心說這個小陳還是年輕啊,鄧健東真沒動那個處長的心思的話,我又何必點出“不要再琢磨”幾個字來?
這年頭,關於人事上的風言風語還少了?你大可以隨便傳的嘛,誰又會在意呢?
不過,有些話範如霜實在不方便當着王啓斌說,說不得看一眼鐵秘書,“小鐵,給王箏打個電話,讓他送王部長回家……王部長今天也喝酒了。”
“沒事沒事,”王啓斌哪裡好意思用範總的車?說不得連忙站起身來,人家有這句話,他就榮於華袞了,“我今天是坐太忠的車來的,方便得很,打個車回就行了。”
這話不但又點了一下他和陳太忠的關係,更是暗示他沒驚動別人,也會守口如瓶,不過,饒是這麼解釋,他心裡也不無遺憾:唉,還是走得晚了,居然讓人家範總出聲攆人了,真是年紀越大,越沒眼色了。
事實上,以王部長的見識,真的是聽出範如霜的意思了,鄧健東確實有心動幹部二處的李處長,但是顯然,鄧部長不欲讓這個不是傳言的傳言散播開,這才下了封口的指示。
得到這個答覆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就該站起身走人了,然而悲哀的是,房間裡雖然只有四個人,可只有小陳和範總才掌握了話語權,別看他是堂堂一副處,還是年紀不小的這種,但是真沒插話的資格。
原本他想着再寒暄兩句之後,不着痕跡地走掉,誰想小陳回答的話頭子太硬,搞得範總不得不出聲攆自己了,真是不幸啊……範如霜確實聽出陳太忠不高興了,見王啓斌不管不顧地轉身走掉,才苦笑一聲,“小陳你這脾氣太毛躁了,真是謠言的話,鄧部長又何必專門澄清一下?”
“哦~~”陳太忠也不是不開竅的主兒,只是很多時候神經比較大條而已,聽到這話登時恍然大悟,於是也還範如霜一個苦笑,“我還是太年輕了,多謝範總指點。”
“你是心急了而已,”範如霜笑一笑,卻不肯拿他的年輕說事,“看來你跟這個王……王啓斌是吧?關係很好嗎?”
“他幫過我,”陳太忠點一點頭,既然你給我這個機會,我就要強調一下這件事的重要姓,“我這人就是這樣,幫過我的人遇難,我不會坐看的。”
“嗯,”範如霜點點頭,心說我就是要你領我的情,你說得越嚴重,這人情也就越大,反正老鄧說了,一個處長還不是什麼問題,你要幹部二處,也不過是漫天要價,以後我要老鄧多加關照就是了,“明天我不走了,專門見一見鄧健東好了。”
範董能走到眼下這一步,絕對不是幸致,以前她吃過陳太忠的虧,只是因爲局勢不妙,又被人有心算了無心,要真是論起做官的學問,怕是比吳言還要高出很多,雖然也是女姓幹部,卻遠不是陳某人心裡認爲的那樣不堪。
憑良心說,陳太忠自己都不是範董的對手,因爲接下來他很明白地說了:“這個郭寧生跟趙市長的關係,範董你倒是可以跟鄧部長說,不過……最好不要提我了。”
這不是他怕趙喜才,實在是,他不欲將蒙系的醜事外揚——陳某人一向信奉“家醜不可外揚”的理念,對外國人如此,對蒙系外的人也是如此。
範董當然理會得他這點小心思,於是笑着點點頭,“你放心,隔了一層關係就遠了一層,這點認識我還是有的。”
“那我就放心了,”陳太忠笑着點點頭,事實上,他的智商也沒有那麼低下,因爲下一刻他就發問了,“看來範董這次找我辦的事兒,也是會有點麻煩?”
“我在燕京聽人說,黃老最近的身體不太好,”範如霜淡淡地答他一句。
你倒是真忍得住啊,陳太忠乍一聽這驚天動地的消息,頭一個反應就是這個,廳級領導的城府,真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咱倆見面到現在,怕是有一個半小時了吧?
呃……蒙藝……蒙老闆已經準備得七七八八了啊,唉唉,看看這事兒整的,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