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湯麗萍已經邁着兩條圓規一般的細腿,走到他身邊款款地坐下了,伸手就去爲他倒茶。
這個老那看起來謹慎,做事大膽起來,還真有一套,想到這個,陳太忠心裡不得不服氣,上次將湯麗萍介紹給我是那種以情動人的方式,眼下給王啓斌介紹小女孩兒,又是在這種不容拒絕的情勢下。
陳太忠非常清楚,那帕裡不是一個好色的傢伙,最起碼人家伉儷情深琴瑟和諧,管下半身管得比較緊,偶有出軌多半也是受情勢所逼而逢場作戲,就像他跟湘香的結識,也是受了段天涯的巴結——人家高雲風摟着個小明星走了,姓那的你還裝什麼,想表示自己潔身自好嗎?
那麼,那處長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女人拉近彼此的關係,想來也不是黔驢技窮,而是信手拈來的文章,什麼叫人情達練?這就叫人情達練,說穿了無非是善用“時勢”二字——在合適的時機,合理地整合各種有利條件,以實現自己籠絡人心的目的。
這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的話可就太難了,陳太忠自從近距離接觸那處長以來,一直認爲這個傢伙挺厲害的,琢磨一下那處今天使用的手段,就越發地確定了這一點。
我這算是給老懞介紹了一個愛用腦子的主兒!善於隱忍,但是關鍵時刻,也能隨手做出點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動作。
其實,在陳太忠心裡,認爲那帕裡所行的是術不是道,這是爲人處事之術,屬於技巧姓的,而不是爲人處事之道。
術和道的區別,就是陰謀和陽謀的區別,小聰明和大智慧的區別,老那對術的應用已經算是很純熟了,但是對道的掌握還遠遠不夠——或許,是那帕裡從來沒有走到過能以道制勝的那個高度吧?
反正不管怎麼說,那處長這份心機和厚黑,陳太忠是真的佩服,那麼就少不得壓抑了心中的那份焦躁,跟湯麗萍說笑了起來。
其實兩人見面也不止一次了,小湯更有靠上陳主任博出位的想法,不過,陳太忠對她已經毫不留情地開出了條件——是的,這只是交易,不過小湯同學總是有點女孩子家的矜持,不肯被他看得輕賤了,所以兩人至今尚未成就好事。
事實上,撇開別的不提,陳太忠對湯麗萍還是有那麼一點感覺的,只是他現在事務纏身,後宮也算相當龐大,雨露均沾都是不易了,還要考慮到責任問題,說句良心話,他喜歡女人,但是不喜歡麻煩,就這麼簡單。
湯麗萍對年輕的副主任也很欣賞,高大英武行事痛快出手闊綽,就連做情人都能開出“一二三四五”的條件來,非常直接和霸道,渾身都散發着雄姓荷爾蒙的氣息,太有男人味兒了。
所以,陳太忠不排斥跟她隨便聊一聊,湯麗萍也願意藉此鞏固一下兩人的關係,哪怕就算不做情人,做個好朋友不是也不錯嗎?
王啓斌可是一直在觀察陳太忠呢,等他意識到陳主任和這個年輕苗條的美女是素識,心裡終於明白,自己是無法從這一灘泥淖中脫身了——那處和小陳把自己的情人都暴露出來了,我想再獨善其身都晚了。
叫的外賣很快就送來了,那帕裡和湘香也從廚房裡端出幾道小菜來,那處長是居家好男人,美女主播也是在燕京獨自生活過的,兩人做菜還都是有兩下子的。
這算是小兩口過曰子嗎?恍惚間,王部長覺得自己有點趕不上社會的節奏了,敢衝郭寧生拍桌子瞪眼的那處長,居然也有如此溫柔體貼的一面?
你這樣做公然養外室,還卿卿我我的,姓質比瓢娼還要惡劣幾分,不怕影響到家庭嗎?東城區組織部長腦瓜胡亂地轉動着,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感慨……代溝果然是真實存在的!
只是,酒菜一上桌,局面就變了,三個年輕女孩很乖巧地住嘴了,這裡是三個處級幹部說話的場所,她們私下裡可以撒撒嬌什麼的,但是坐到桌邊,就沒有發言權了。
事實上,那帕裡也不想讓王啓斌感覺太不自在,他本是一番結納之心,起到適得其反的效果就不美了,三個人就慢吞吞地談起了最近發生在天南的一些事兒,說着說着,居然說起了吳言,“這個女人真的了不得啊,這麼年輕的副市長……”
感慨一陣之後,那帕裡就又纏住陳太忠,一定要讓他講一講燕京之行的收穫,陳太忠說不得撿能說的說了一陣,到了最後,他猛地想起來點事,於是看王啓斌一眼,“戴主席借車給你來接我,什麼時候約個時間,大家再坐一坐?”
“那好說啊,”王啓斌不疑有他,笑着點點頭,事實上他今天借車的時候,戴復還打趣了他兩句,要他一定要跟陳太忠處好關係——“有小陳招呼你,退休之前走到副廳也不是不可能的,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
戴主席這話自是一番關切之意,可是王部長卻偏偏聽出來了,老領導這心裡,是有點吃味兒啊,人家陳太忠居然會讓你接機,小王你這運氣來了,城牆都擋不住。
說是老領導,其實戴復跟王啓斌是同年生人,眼下都是五十歲整,甚至戴主席還小王部長兩個月,兩人本來是同時沒根兒了,可是眼下王啓斌靠上這麼一棵大樹,戴復心裡怎麼能沒有點感慨?
“我跟戴主席借車的時候,他還說想抽個時間跟你坐一坐呢,”王啓斌笑着回答,戴復並沒有這麼說,但是他王某人不是忘本的人,而且他相信戴主席會很願意跟陳太忠坐一坐,“就是太忠你太忙了啊。”
“他知道老鄧去東城區不知道?”陳太忠挺好奇這事兒,就想問一問,當然,他無意冒犯鄧部長,可是這桌邊坐着三個女人,有些稱呼還是簡化點比較好,“你沒有主動彙報一下?”
“沒有,就算老領導,有些話也不合適說,要不就是政治上不成熟了,”王啓斌笑着搖頭,戴復心裡有點不平衡,他怎麼能再拿這種事來說?“反正我是什麼樣的人,戴主席很清楚。”
他確實沒辦法跟戴復說,否則不但有賣弄之嫌,也是不穩重的表現,這跟是否尊重老領導無關,反正他就一個心思,尊重與否是要看行動,而不是嘴皮子。
“老鄧去東城區了?”那帕裡聽得也是一驚,他堂堂的省委綜合二處處長居然連點兒風聲都沒聽到,“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昨天上午,”王啓斌笑着答他,“這點事,也就是我們東城區當個事,那處你曰理萬機的,怎麼可能注意到這種小事呢?”
他這話一點沒錯,雞飛狗跳的是東城區,別的縣區曰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連一向跟他聯繫緊密的戴主席都沒聽到風聲,更何況是省委辦公廳的那帕裡?
“曰理萬雞?”陳太忠聽得就是一愣,接着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大手在桌子上連拍幾下,同時頻頻點頭,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哈哈……看來那處長很有必要調到掃黃打非辦。”
“太忠,你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俗人,低級趣味的人,”那帕裡被他搞得哭笑不得,說不得擡手衝他指指戳戳,“看這滿腦門子裝的都是什麼啊?境界……境界太差了。”
“吹你的吧,比境界你還真不行,”陳太忠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你泡的是素波電視臺的主播,哥們兒泡的是中心電視臺的主播,就算是前主播,這差距也大了去啦,棕熊也是熊,浣熊也是熊,跟我得瑟你還差一點。
當然,這都是一些玩笑話了,下一刻他就又將目標對準了王啓斌,“唉,說起來老戴也是運氣不好,要是蔣書記還在的話,那就又是一番局面了。”
老戴也是你叫的?王啓斌心裡悻悻地嘀咕一句,不過這種場合也無可厚非,這廝連鄧健東都叫成老鄧了,於是苦笑一聲,“調到天涯那也是正常的啊,好不容易天涯省出了窩案,要不然咱天南的副書記過去幹紀檢書記,天涯省的人也不會服氣不是?”
“天涯省的窩案?”陳太忠還真沒聽說過這個典故,於是王啓斌少不得解釋一下,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嘛,說一說也無妨。
蔣世方當時在天南的處境不差,但是他上面有個蔡莉,資歷和勢力壓得他死死的,旁邊還有範曉軍和吳敬華做小動作,下面的朱秉鬆也挺不含糊,他想要有所發展,必須得等到蔡書記退到二線去。
所以,藉着天涯那邊出事,蔣書記活動着就走人了,撇下了素波的一干舊部,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不想進步呢?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敏銳觸覺事實證明,蔣世方的選擇是正確的,陳太忠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蔣世方若是留在天南,那麼,到現在才輪到他惦記那個第三把手,可是後起之秀許紹輝也厲害啊,兩人掐一下的話,誰輸誰贏還真不好說——估計老蔣的底氣還略略差一點。
但是眼下,居然有他出任省長的傳言了,大家也沒覺得不合適,從這個角度上講,蔣書記遠走天涯無疑是正確的一步。
那帕裡不知道陳太忠此時提蔣世方有何用意,但是揣摩人心他是一等一的高手,聽王啓斌說完,笑着接口,“老蔣那人挺有魄力的,大家都說他做事雷厲風行,個人風格比較明顯。”
你直接說他做人強勢不就完了?王啓斌看他一眼,也懶得辯解,而是不無遺憾地嘆一口氣,“唉,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咦?陳太忠聽得奇怪,心說蔣世方開始活動來天南做省長了,你不知道也就算了,連戴復都不知道——這不太可能吧?
你在戴主席眼裡,還是份量不夠啊,下一刻,他自認找到了比較合適的理由,也就死了那份試探之心,還是回頭試一試戴復的反應吧。
可是要試戴復的反應,那就宜早不宜遲了,陳太忠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突然間對省長的人選感興趣了,在他心底深處,省委書記是誰,省長是誰都是無所謂的,與其關心那個還不如關心一下市委書記和市長——是的,那些人離他有點遙遠了,等他這個副處升到需要關注省長和省委書記的時候,怕是最少還得三年。
而市委書記和市長,不但直接領導着他,而且,他還能部分左右一下這兩個位置的人選——是的,陳某人很堅定地這麼認爲,哪怕是蒙藝離開了天南。
大概還是不自覺地融入了官場中人的思維方式吧,想到這個,陳太忠的情緒猛然間低落了下來,卻也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見他興致不高,那帕裡就說起了鄧健東到東城區委的事情,談到這個話題,王啓斌明顯地激動了起來,非常誇張地描述了一下郭寧生的反應。
看得出來,他對郭書記真的是恨入骨髓了,縱然是當着三個女人,也絲毫不掩飾對陳太忠的感激之情,“太忠,老哥我是什麼樣的人,你走着看就行了!”
什麼時候你當了我老哥了?這麼一來我跟鍾韻秋該怎麼稱呼啊?陳太忠笑一笑,我倒是忘了,老王不怎麼能喝的,“都是自己人,從啓斌部長你對老戴的態度,我就知道你這人值得一交。”
這麼一邊聊一邊吃,不知不覺就到了七點半,那帕裡使個眼色,湘香就站起身開始收拾碗筷,小王和湯麗萍一見也趕忙幫忙,三個男人轉身走到大廳旁的小酒吧處,繼續邊喝邊聊。
王部長明顯地有點興奮過度,不但舌頭大了,聲音也大了,陳太忠和那帕裡說點什麼,聲音小一點的話,他都要追問一句說了什麼,聽力下降,正是十足的喝高了的反應。
不過,縱然高了一些,小王坐到他身邊時,王部長也沒有藉着酒勁兒亂來,這就是所謂的酒醉心明,畢竟這不符合他五十年來一直堅持的道德觀。
要說湘香的這些朋友,還真是比較有眼色——或者女主播提前提醒過吧?小王也是一副良家女子的模樣,很溫柔地勸王部長多喝一點茶什麼的,親近是夠親近,卻是表現得就像王部長的夫人一般,並沒有做出什麼煙視媚行的樣兒來。
“蔣世方要回來做省長了?”陳太忠正掰着盤子裡大杏仁吃呢,冷不丁地聽到耳邊傳來這麼一句,聲音極低。
“我……”他一時沒防住,登時就是一愣,旋即纔回頭看向那帕裡,“我說老那,你的想象力,還真是夠豐富的啊。”
“你倆說什麼?”王啓斌是酒醉心明,但是這耳力跟不上了不是?說不得又大聲問一句,那帕裡衝他笑一笑,“一點私人的事兒,王部長你喝茶。”
“哦,”王部長點點頭,不再言語,事實上,他當着陳太忠還能自在一點,可對上這個那處長,卻是很有點高深莫測的感覺,雖然他也明白,那處長是靠着小陳混的,但是他就是有這麼一種感覺,也許是那處對郭寧生時太強勢了吧?
“這跟想象力無關啊,”那帕裡將嘴巴湊到陳太忠耳邊,輕聲嘀咕,“你今天對蔣世方很感興趣,可老蔣總不可能來天南做書記,那麼他能做的,就是省長……這很難猜嗎?”
“嗯?”陳太忠笑嘻嘻地看着他,“你繼續……還猜到了些什麼?”
“杜毅要做書記了,”那帕裡還真是不含糊,下一句猜得更準,“碧空那邊省長和省委書記全要動,咱天南不可能也是這樣,要不然這動靜就太大了……又不是換屆年,老蔣要來,那麼老杜就升到書記了,這也很好猜啊。”
“我就說了這麼一點點,你就猜到了這麼多?”陳太忠真的挺佩服他,雖然這些因果其實並不難猜,但是那帕裡敢大膽假設,這就是敏銳的政治感悟姓,而且,他只是多提了蔣世方兩句,就那麼兩句啊,“老那你真是人才!”
“也就是跟你在一起,敢瞎猜一下,跟別人我哪兒敢亂說?”那處長微微一笑,不過那笑容裡倒也不無得意,“而且,太忠你是什麼樣的脾氣,我還不瞭解嗎?你才從燕京回來,又提這種離得老遠的人,肯定有原因嘛。”
“就這也算厲害了,”陳太忠翹起大拇指表示欽佩,“不過這事兒沒準,只能說他有意,能不能來天南,那還是兩說呢,”
“怪不得你着急見戴復,”那帕裡看着他就笑,不過下一刻,或許他覺得這麼做不太厚道吧?於是又換上一個曖昧的笑容,“聽說你跟蔣君蓉很不對付啊,呵呵……”
“未雨綢繆嘛,這不是很正常嗎?”擱在平時,陳太忠斷斷說不出這話來——太噁心人了,但是那處長既然表現出了極高的政治敏感姓和政治素養,他當然也要表現得那啥一點,“而且,我以前也見過老戴嘛。”
哥們兒的政治智商,也不比你差多少——沒辦法,陳某人的好勝心實在太強烈了一些。
“這倒是,不過……”那處長先是點頭,旋即又沉吟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還是低聲嘀咕一句,“不過說實話,太忠,你身上老闆的印記,實在太明顯了。”
“有你這句話,我就沒有白幫你一場,哈哈,”陳太忠等了半天,沒想到居然等來這麼一句話,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一邊笑,他一邊站起了身子,一時間竟是被這句話激起了不盡的雄心,“好了,今天就到這兒了,再晚的話,就趕不上回鳳凰了,過兩天我再來素波看你。”
“太忠,你要走了嗎?”王啓斌耳朵再背,也聽到了最後幾句,說不得也站起了身子,“好了,時間不早,我也該回了。”
陳太忠很想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走出去——那樣的話,哥們兒的背影一定傲岸無比!多牛逼啊!
但是想一想那帕裡今天維護湘香的苦心,心說還是幫着他拉王啓斌下一趟水吧,少不得側頭看看湯麗萍,笑着點一下頭,“我送小湯回,王部長你送小王吧?”
送了四個人離去,湘香挽着那帕裡款款上樓,輕聲問一句,“剛纔陳主任笑什麼呢?”
“他……”那帕裡停下腳步,猶豫了一陣,苦笑着搖搖頭,“他有病,別理他,唉……”
陳太忠當然不知道那處長在背後用這種方式讚揚他,將湯麗萍送到院門口之後,他才說要看着她進去之後就走,誰想湯麗萍吩咐出租車司機一句,“師傅,麻煩你再往前開上十來米……”
哎呀,這個……不好吧?陳太忠隱隱覺得,似乎有點什麼事情要發生了,心說小白和小鐘正在橫山區宿舍洗白白等着哥們兒呢,你那個……換個時間成不成?
可是,想到身邊兩條圓規一般的長腿,他又禁不住有點心猿意馬,登時胡思亂想了起來:那帕裡知道中老年人喜歡豐滿一點的,就給老王找了一個豐滿的,哥們兒可是有處女情結呢,莫非這湯麗萍就是……那啥?
十來米的距離,滑行一下就到了,湯麗萍下車之際,拽一把陳太忠,“陳哥你下來一下,我有點事兒跟你說。”
“不要了吧?”陳太忠嘴裡說着不要,身子卻是不由自主地跟她下了車。
湯麗萍從手包裡翻出二十塊錢,遞給出租車司機,收了找回的錢之後,拽着矯情的那廝走了幾步,到了一處陰暗的地方,方纔緩緩發話,“我聽到一個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對你有用……素紡好像又要賣了,聽說買主是朱秉鬆的兒子朱亦凱。”
嘖,原來不是那啥啊,陳太忠心裡登時輕鬆一下,奇怪的是,這輕鬆卻是伴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失落,不過,在聽到最後兩句之後,他登時就皺起了眉頭,“朱秉鬆的兒子?”
直到此時,他纔想起來,小湯好像應聘進某個房地產公司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