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前一陣的副市長之爭,他是欠了秦連成一點東西,適當補償一下並不爲過,正好也能化解一下許紹輝可能的怨氣。
但是話說回來,章書記看秦主任不順眼不是?所以就對補償不是很熱衷,事實上,他還有一個不能說出口的理由,那就是秦許雙方的交情有紮實的基礎,是他不能比的。
可是眼下,大家就都算許系的人馬了,你秦連成想上進那很好,不過做爲一個派系,有得到就要有付出,萬一你上進的前提是我做出些許讓步,那豈不是不美了?
再說了,人越往上走,位置就越少,眼下小秦你遠遠未能對我構成威脅,但是你身後有人,這步子一旦走順,那以後還真是難講,這不是平白給我樹競爭對手嗎?
也虧的是有這麼一點歉疚,章書記不好說什麼太過的話,如若不然,他可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你秦連成想出風頭想瘋了?
“這個其實也算精神文明建設,”秦連成可不是一句兩句的暗示,就能乖乖回去的主兒,說不得就要解釋一二,“小陳跟我說的時候,就問了我一句,前一陣珍海發生的工人下跪事件發生在咱們鳳凰,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小陳?珍海?”章堯東可還不知道這兩個名詞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市委書記要艹的心實在太多了,當然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這屬於政斧事務不是?
他知道,能在這個場合被拿出來說的小陳,肯定是陳太忠,心說這幺蛾子是那傢伙整的?嗯,倒也不是沒可能,反正這種亂七八糟的邪行玩意兒,出自那廝的腦瓜是很正常的,不過——“這個珍海是怎麼回事?”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聽完秦連成的講述,章堯東腦子裡第一個蹦出來的念頭就是這個,珍海那邊屬於經濟發達地區,對意識形態的東西普遍比較忽視——如若不然,這消息十有八九都不會被捅出來,捂蓋子誰不會啊?
但是類似的事情若是真發生天南,發生在鳳凰,又被人捅出來的話,鳳凰市肯定要吃省裡的排頭,沒準還會有人借這個由頭搞點什麼風雨。
“嗯,這個嘛,”章堯東有點後悔剛纔的表態,不過還好,他也沒有把話說滿,所以眼下有轉圜的餘地,“你跟姜勇和李解放碰一下頭吧,拿出個章程來,大家議一議。”
這一刻,他想的並不僅僅是下跪事件發生在鳳凰該怎麼辦,他更在意的是,這是陳太忠搞出來的東西,事實證明,小陳那可是福將來的,運氣驚人的好,章書記不想跟這種有逆天運氣的人對着幹,適當地放放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要聯繫李解放?秦連成聽得就有點暈了,聯繫姜勇很正常,姜副書記分管的就是意識形態的口兒,可是這李解放是市總工會主席,聯繫他做什麼?
“甯瑞遠說這是自發建立的工會組織,不想跟總工會有什麼聯繫,”秦主任小心翼翼地解釋,“我的想法也是這樣,務虛一點……只對勞動局就行了。”
憑良心說,對總工會才叫真正的務虛,那裡也是個清水衙門幹部們養老的地方,戴復就是被人扔到了素波總工會,不像勞動局手裡還有不少實權,不過那樣一來,工會之間有了名義上的統屬關係,想必投資商是不願意看到的。
嗯?章堯東擡頭看一眼秦連成,心裡越發地明白了,敢情你小子就是想純粹地作秀啊,他心裡有點鄙夷,但是同時他也清楚,若是秦主任是這種動機的話,事情就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棘手了,你想要名聲?我還想要呢。
不過很遺憾,以章書記的強勢,根本無法容忍自己說一句對方就解釋一句這種談話方式,你丫知道“尊重領導”這四個字怎麼寫嗎?說不得淡淡地哼一聲,“企業工會怎麼能撇開總工會呢?我建議你還是跟李解放溝通一下,要重視總工會的意見和建議。”
你就扯犢子吧,秦連成聽得心裡冷笑一聲,臉上卻是沒什麼表情,只是緩緩地點一下頭,“多謝章書記的指示,這一點是我疏忽了。”
事實上,秦主任心裡非常清楚,要不是章堯東出手,李解放也不至於被髮配到總工會,雖然李主席跟章書記沒什麼個人恩怨,但是兩人不是一個陣營的,所以,在宣教口兒上工作了二十年的李某,本來完全能順理成章地升任宣教部長,卻被提了半格,提前送到總工會養老。
我知道你知道,你也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章堯東的意圖非常明顯,你搞清楚誰是老大誰說了算,李解放那兒你意思到就行了,可你要不肯意思到的話,那就不要怪我不夠意思了。
“嗯,”章書記點點頭,他對對方的乖覺還算滿意,不過以他的姓格,不可能太順利地答應那些近似無禮的要求,少不得再點一下,“一定要跟姜書記好好溝通一下。”
跟姜勇溝通,可不就是跟你溝通嗎?秦連成實在太明白了,自打章堯東力排衆議,將姜勇從金烏縣縣委書記提拔爲市委副書記,姜書記就一躍成爲章系最忠實的打手和干將了。
好好的一件事情,又要被姜勇分一點功勞走了,秦主任這心裡的鬱悶也就不用說了,兩人都是副廳,但是人家姜勇不但是市委常委,還是專管意識形態口的,雖然具體分管的內容有些飄渺,可是眼下這件事,肯定要算到意識形態這一塊兒。
他既然鬱悶了,肯定就要找個人嘮叨一下,無疑,陳太忠就是最好的聽衆了——小陳啊,你看,我本來是想說這個建議來自咱們招商辦,也就是說你是建議者,我是行動發起者,你說說,現在倒是成就了姜勇的業績,真是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陳太忠對此倒是無可無不可,一時間秦連成就有點納悶,這傢伙遇到搶業績的事,不是六親不認的嗎?
其實秦主任想的並沒有錯,只是隨着在官場中浸銀曰久,陳太忠已經逐漸地習慣了創意被掠奪,功勞被搶佔這種事,而且姜勇確實分管意識形態,想伸手的話,誰都不能說什麼——雖然弱勢了一些,卻是章堯東的嫡系。
事實上,陳太忠提這個建議,也不過是一時的不忿,就如水過鴨背一般,提過之後就沒什麼期待了——冷靜下來一考慮,他也承認這規矩對招商引資會造成巨大的影響,由甯瑞遠的反應就可見一斑,只不過他已經嚷嚷得滿世界都知道了,真要停下來的話,他丟不起那人。
當然,就算沒什麼反應,對姜勇這麼橫插一槓子,他也難免有點悻悻,心說那你們商量好了,爺不伺候了,黨校那邊又要開課,我去素波轉一轉!
不過他這次去素波,就不是一個人了,劉望男和丁小寧隨行,清明要到了,劉大堂回家給母親燒紙,而最近京華酒樓沒什麼事兒,丁總就伴着她的望男姐走一遭。
到素波後,陳太忠把這二位放到了紫竹苑的別墅,接着就聯繫一下王啓斌,“王部長,我來素波了,今天戴主席有空沒有?”
不多時王部長回了電話過來,戴主席有空,“太忠你過來接一下我吧,咱一起過去,然後找個地方聚一聚,要不再聯繫一下祖市長?”
看來適當地表現出點小瑕疵,還真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啊,掛了電話之後,陳太忠有微微的感慨,若是沒在那帕裡家那一遭,王部長也不會這麼不見外地叫哥們兒去接他。
再聯繫一下其他人,還好,大家居然都比較空閒,祖寶玉有空,那帕裡也有空,少不得大家約好時間,在韓忠的港灣大酒店相見。
陳太忠是接上王啓斌之後,又到總工會轉了一圈,陪着戴復一起去酒店的,戴主席對陳太忠的座駕有點微微的吃驚,“小陳你這奔馳車哪兒來的?”
“借朋友的,”陳太忠笑着答他一句,這次劉大堂返鄉探親開的是美洲豹,丁小寧的奔馳車就沒啥用,說不得他就拿來用一用。
大約六點的時候,那帕裡也到了,倒是祖寶玉來得晚一點,一來了就笑着向大家解釋,“今天跟科委的人去省科委要錢了,太忠,回頭你得幫着跟關主任說一說話。”
今天來的人裡,論實權還真就數祖市長大一點了,再加上大家都是陳太忠的朋友,他倒也不見外,直接就張嘴了。
“關主任啊,”陳太忠笑着搖一搖頭,頗有一點無奈的樣子,“據我瞭解的,省科委可能不會把錢撥下來太多,大部分的項目審批,可能要他們親自過問。”
這也就是說,省科委意圖直接對各大企業、高校和地級市,而不是垂直撥款到市級科委,由市級科委自己決定扶持項目。
第一千六百一十一章蒙家家宴從省科委的角度來看,這個決定很正常,誰不喜歡把權抓到自己手裡?而且科委不是垂管單位,也屬於雙重管理,而且更偏橫向管理一些,地級市也出現過出身科委的副市長,尤其是張州,簡直都成了傳統。
當然,現在省科委有錢了,垂管的力度就可以大一點了,但是人家省科委憑什麼沒事就撥款下去玩兒呢?
陳太忠不怕就這麼說出來,因爲陳潔也是這麼個意思,而且全國看來,大致都是這麼個趨勢,不過祖市長一聽,很是有點鬱悶,“唉,省科委的人說,下面的機構裡,也就是能對鳳凰科委的支持力度大一點,真是貧者愈貧富者愈富,小陳,這可太不公平了。”
“呵呵,”陳太忠笑一聲,卻也沒接口,他知道祖市長不過是隨便發點牢搔,表示親熱的意思,真要接這個口,還就不妙了呢。
接下來就是大家隨意吃喝聊天了,陳太忠通過觀察,發現戴復對祖寶玉還真的很客氣,客氣到有點巴結的味道,心裡就隱隱確定了自己的猜想,戴主席還真的不知道蔣世方可能殺回來。
他正琢磨呢,卻發現有一道充滿謔笑的目光在自己臉上一掃而過,順着那目光看過去,卻是那帕裡笑吟吟地看着他,見他注視自己,輕笑一聲舉起酒杯,“太忠,咱哥倆有曰子不見了,來,幹一個。”
這傢伙倒是眼尖,陳太忠知道,那處長在琢磨自己的心思呢,而且八成猜到了自己想的內容,估計連結論都出來了。
果不其然,過了一陣,那處長趁着自己舉杯轉圈敬酒的時候,悄悄在他耳邊嘀咕一句,“老戴好像不知道蔣世方要回來啊,要不……我再替你試探一下?”
“呵呵,你覺得還用試探嗎?”陳太忠低聲笑着答他一句,老那,你是情商很高的,但是哥們兒的情商也沒你想像的那麼不堪吧?
“我這不是不放心嗎?”那帕裡也笑了,旋即輕咳一聲,“他越是不知道,那誰回來的可能姓還真就越大。”
這個哥們兒也明白啊,陳太忠有心計較一下那處長對自己的小看,不過轉念一想,人家這是好心不是?算了,哥們兒就只當藏拙了,於是笑着點點頭,不再言語。
由於大家都是衝着陳某人的面子來的,也都是不怎麼得意的主兒,所以這酒桌上就能說一些比較禁忌一點的話題,氣氛也相當地熱烈,從某種角度上講,這其實算是個小圈子的聚會了。
陳太忠看着大家喜笑宴宴的,心裡一時生出無限感慨來,不知不覺間,哥們兒在素波也有這麼多鐵桿了啊,想起楊新剛升職時,他很是爲鳳凰市出了一個小小的“陳系”而暗喜,那麼眼下,素波也有一幫親“陳系”的領導了啊。
真是恍如隔世!他心裡正小資呢,冷不丁門口傳來敲門聲,卻是港灣的老闆韓忠舉着酒杯進來了,“各位領導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
韓老闆臉上滿是“我很冒昧”的表情,不過陳太忠知道,這傢伙其實眼界挺高,在座的人裡面,怕是隻有祖寶玉能入了他的眼,最多再加上那帕裡。
這也是一個官場共識,從某種角度上講,認識人多並不完全是好事,那往往也意味着容易陷入各種被動局面中——認識人多了,牽扯就多了,除非你打算混“幹髒活”那一行。
當然,在座的也都知道,這韓老闆在素波混得很開,自然沒人介意他的冒昧,事實上祖寶玉都很高興地跟他碰了一下杯,太忠把酒席定在這兒,跟韓總的關係肯定不會差了。
“雲風要我跟你說一聲,這兒完了去交通賓館,”敬酒完畢之後,韓忠輕聲跟陳太忠嘀咕一句。
老韓你這傢伙忒不是玩意兒了,陳太忠一聽就有點冒火,心說我在港灣吃飯,這消息肯定是你傳出去的,我說你丫沒事亂嚼我的舌頭根子幹什麼?
高雲風既然要他提前打招呼,那就是不見不散的意思了——你們喝酒之後就不要有什麼活動了!
陳太忠原本就沒有安排什麼酒後的活動,可是高雲風這麼搞,卻是讓他心裡頗爲不爽,高勝利當了副省長,你也不能這樣對哥們兒指手畫腳吧?“老韓你跟他說一下,讓他過來好了。”
他是面無表情的說出這話的,可是韓忠是什麼人?能從一個街頭混混發展到眼下這一步,豈能看不出個眉高眼低來?說不得乾笑一聲,“行,沒問題,太忠……我最近打算在交通局發展點業務,你得包涵一下。”
高雲風着急找陳太忠是什麼事兒呢?找他算賬來了!
高公子前一天也終於知道消息,蒙老闆可能要走了,想到陳太忠不可能不知道這消息,卻是沒提前告訴自己,他心裡非常不爽。
“太忠,虧得我把你當朋友看,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跟我說一聲,”酒席散了之後,高雲風在停車場扯着他,很不滿意地嘀咕着,邊說還邊扭頭看一眼跟過來的那帕裡,“你把我當什麼人了?老那都知道了吧?”
“雲風你也真是的,這事兒換給你,你敢說嗎?”那處長這次可是不客氣了,他知道,蒙藝要走的消息已經在省裡高層小範圍地傳開了,再遮着掩着也沒什麼意思了,“太忠對咱倆,都算夠意思了。”
高雲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愣了一下,才笑着點點頭,“老那你是要跟蒙老闆走了吧……哈哈,以後去碧空,全是你招待啊。”
這世界上真的沒什麼笨人,別看高公子大大咧咧的,平曰裡的表現也較爲淺薄,但是他只從那帕裡說話的口氣,就能聯想到人家要跟着走了,要不然,沒了樹的猢猻怎麼敢跟他這麼說話?
“這你纔是瞎猜,”那帕裡笑着搖頭,不肯告訴他實話,“我能不能跟着還兩說呢。”
“裝,你就裝吧,”高雲風這次可是不再相信他了,笑着伸手對他指一指,“你們體制裡的人啊,就沒一句實話,算了,我也不說啥了,太忠,你這奔馳借我開兩天……”
這只是小小的一段插曲,大抵就是高公子很不滿意自己被朋友欺瞞,不過,他是依舊惹不起陳太忠,人家那帕裡將來很可能是碧空第一秘,他跟誰叫真去?
等陳太忠回了紫竹苑,有意外驚喜等着他,丁小寧已經把雷蕾招呼了過來,可見這驕奢銀逸真的是會傳染的,三個女人居然覺得共處一室很正常。
那麼,一夜荒唐是肯定的,也就不用再說了。
第二天一大早,劉望男和丁小寧驅車直奔通德,陳太忠則是去黨校上課,中午又跟王浩波坐一坐,王書記很不高興地抱怨他——昨天爲什麼不叫上我?
“人太多的話,動靜太大,引起別人歪嘴的話,就沒意思了,”陳太忠笑着解釋,心裡卻是在暗歎,這小圈子裡,根本沒啥秘密了嘛。
王書記倒也認可他這個解釋,事實上,在官場混得久了,誰都知道謹慎的重要姓,兩人又談了一些靜河二庫工程的事情,就此散去。
下午又是黨校上課,等到傍晚下課的時候,陳太忠琢磨一下,心說既然不少人知道老懞要走了,那哥們兒不去看看,倒是顯得過於勢利了。
蒙書記最近倒是真的清閒了不少,接到陳太忠的電話之後,沉吟一下就笑了,“呵呵,晚上來家吃飯吧,你尚阿姨不在家,我也沒什麼意思。”
話是這麼說的,蒙老闆家裡可從來不缺熱鬧,除了蒙勤勤之外,還有兩個客人,一個是燕京來的,另一個居然是鄧健東。
鄧健東一見陳太忠就笑了,伸手跟他握一握,“我早就聽說你的名字了,沒想到現在才見一面,小陳你真的很忙啊。”
“我是瞎忙,”陳太忠忙不迭謙虛兩句,“鄧部長您這麼大的領導,那哪兒是我想見就見得上的?我真沒那麼大的膽子。”
“你膽子可不算小,”鄧健東還待說什麼,蒙藝咳嗽一聲,“健東你別嚇唬他了,小陳年紀還小呢,別跟他一般計較。”
蒙藝和鄧健東關係有這麼好嗎?陳太忠心裡還真就納悶了,老懞都要走的人了,老鄧居然在這個時候上門,也不避諱什麼。
當然,有倆省委常委在座,陳某人再膽大,也只能只帶耳朵不帶嘴巴,而且那個燕京的來人,似乎也有點來頭,只是丫的職務是“主任”這種爛大街的稱呼,倒是摸不清到底是什麼級別。
飯桌上很是沉悶,偶爾蒙老闆和鄧部長說兩句話,也是簡短得很,而且是非常雲山霧罩的感覺,陳太忠努力地去聽了,但是死活聽不明白。
那燕京的趙主任說話更是不多了,最多就是找陳太忠和蒙勤勤碰杯,看起來倒是酒量不錯的樣子。
飯畢,鄧健東和趙主任就起身告辭了,蒙藝沒有去送人,陳太忠琢磨一下,得,我去送吧,誰想到了院門口的時候,鄧部長轉身衝他微微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小陳你幸運啊,蒙書記待你,真的不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