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就通知好了,總算是把這件事兒推出去了,陳太忠才說要點頭同意,可轉念一想,不成,這事兒啊,我還得盯着!
因爲,他猛然間意識到一個問題,這件事如果脫離了他的掌控,那還真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萬一有人試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他不是白忙乎了?
白忙乎倒不要緊,可這房子要是真被拆了,那就說什麼都晚了,他倒是能恢復成原狀,可是,他合適出手麼?
等到雞也飛了蛋也打了的時候,再有人想起小陳此人“無組織無紀律好大喜功”的罪名來,他將要面對的官場生涯,怕是會變得無趣很多了吧?
當初寧家兄妹能把這房子弄到手,擱給外人看,那是“落實政策”,但陳太忠作爲政斧官員,自然知道,天底下沒有白掉的餡餅,那兄妹倆身後絕對有人幫襯!
否則的話,就算換了貨真價實的甯家人,持了貨真價實的地契來,怕是也不能輕輕鬆鬆地把這房子搞到手。
“通知肯定是要通知的,不過,段部長,我覺得,還是先通知橫山區的好,”陳太忠腦瓜一轉,登時想出一個說辭來,“這件事裡,我們橫山區有工作失誤的地方,你看……”
區政斧被騙子騙了,說是工作失誤,已經是輕得不能再輕了!
“你倒是知道胳膊肘往裡拐,”段衛民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了,我幫你打電話,項大通手機是多少號?”
不愧是混跡官場的老油條,從短短的幾句話裡,段衛民不僅聽出了陳太忠對橫山區的維護之意,還分析出了這次的行動,八成是小陳在一個人胡搞!
說穿了,他能猜出這事來,還是因爲地誌辦的李麗紅,連李麗紅都不知道陳主任出去做什麼去了,而陳太忠眼下一個人卻在這裡硬挺,不是單獨行動是什麼?
這種時刻,段衛民自然要拉陳太忠一把,自家人,幫忙打個電話算什麼?
項大通在那邊接了電話,雖然按說項區長可以不甩一個宣教部的副部長,但這位副部長姓段的話,他還是有必要重視一下的。
不多時,項區長的專車就到了現場,原來,他和妻子一大早去送女兒上飛機,從機場回來,正好路過這裡。
項大通同段衛民打了個招呼之後,直接找上了陳太忠,“小陳,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跑到這兒來?”
陳太忠隨便解說了兩句,當然,他是地誌辦的主任,誰也不能說他來現場考察就是不合適,不過,主張“保護文物”什麼的,倒是感覺有點狗拿耗子的那種多餘。
所以,他有必要拿出一些別的事情來說說,“喏,你看,項區長,這就是他們說的宗族地契的複印件,他們剛給我的,我覺得有點問題。”
接過陳太忠從口袋裡取出的,揉得皺皺巴巴的兩張紙,項大通的臉色有點不好看,還好,他是個比較注意形象的主兒,先是漫不經心地在地契上掃了兩眼。
只兩眼,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住了,區長大人的眉頭不引人注目地皺皺,“搞什麼飛機嘛,這玩意兒……明顯是假的嘛,寧家哪裡是這個‘寧’字?”
吉好虛名,這話說得籠統了點,不過,吉派中人的學識和眼力,一般都是拿得出手的,沒點真本事的,想自稱是吉派,都會招來別人笑話。
這不?市裡落實政策的憑據,落在項大通的眼中,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漏洞。
聽到這話,陳太忠隱隱覺得,事情怕是要大條了,項大通可並不以歷史知識見長,項區長擅長的是一手潑墨畫,連他都能看出這地契的問題,當時負責辦理此事的人,能看不出來麼?
“是啊,”陳太忠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面色沉重地點點頭,“正是因爲這個,我才覺得,或許是咱們區裡的工作,出現了失誤?……嗯,還好,總算事情還沒弄得不可收拾。”
“區裡的失誤?”項大通看了他一眼,隱隱有種嚴厲在裡面,“你怎麼能這麼確定?這種事情,怕是咱們小小的橫山區,未必做得了主呢!”
這種事橫山區絕對能做了主,區政斧的能力不可小看,而且房子歸還寧氏兄妹也有幾年了,那時候,大家對文化古蹟的保護意識還不是很濃厚,辦這種“公轉私”很方便的。
不過顯然,項區長是打算把失誤往外推了,這事不是在他的任上發生的,但是在事情沒搞清楚之前,先把屎盆子扣在自己頭上這種事,他是絕對不會幹的。
說完這話,項區長再看看陳太忠,頭有點大,這個小年輕,工作熱情實在太高了點吧?按其解釋,雖然此事多少能同地志辦沾點邊兒,可這彎子……拐得也不小啊。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既然被捅出來了,還有記者在場,那還是要處理的,只是,這處理的過程,就不宜讓他參與了,“小陳,這些記者都是找你的吧?嗯,寧家巷這事兒,你就不用管了。”
這下,陳太忠就算不想撒手都得撒手了,不過,這是橫山區的人蔘與,他倒是不在乎,總比交到文物局或者公安局讓人放心些。
不多時,橫山區又來了輛車,車上下來的是區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岑廣圖,這事他來處理,是很合適的。
三個記者倒是大開了眼界,本來是想採訪一下安置下崗職工能手的,結果活生生地見證了一起突發事件,眼下保護文物熱正在勢頭上,倒是一個絕好的素材。
不過,這種事比較敏感,電視臺來的那位採編當機立斷,馬上給臺裡打電話請示,申請攝影師的同時,也想問詢一下這個節目合適不合適做。
倒是曰報來的那兩位,看起來是經驗比較豐富,直接拽住陳太忠,就要採訪眼前這事兒了,“陳主任你先說說吧,不過,這東西拿回去也未必能發,只當咱們在聊天兒呢。”
“這個,你得請示我領導去,”雖然項大通走了,但岑書記來了,陳太忠現在已經學得比較圓滑了,起碼他知道,就算是羅天上仙,若是想在官場混好,那也得按着規矩來。
岑廣圖倒是無所謂,他知道,所謂的媒體報道,並不一定就等於事情的真相,含笑點點頭,“小陳你跟他們說說,呵呵,這事我也得了解了解呢……”
“……不過,咱們是政斧工作人員,萬事要講證據,那些無端的臆測,就不要說了,”說到底,他還是有點不放心陳太忠,年輕人不知道輕重,嘴上沒把門的就好了,就事論事,纔是該有的工作態度。
他一邊說着,一邊衝着那三個警察皺皺眉頭,“你們先在這裡呆着,等你們分局局長來了,我再問問他,你們今天到底打算乾點什麼來的?”
講解整個事情經過,並沒有用了太多的時間,陳太忠只是就事論事地闡述了這件事的發生經過,而且,他強調了一點,他發現這件事,也不過是因爲偶然。
是的,只是偶然,眼下他還有自辯的機會,當然不會說什麼將來發展“旅遊資源”之類的話,前瞻的眼光是該有的,但是要獲得別人的認可,那就必須低調。
所以,這件事情聽在記者、段衛民和岑廣圖耳中,那就是地誌辦陳主任,是個熱心本職工作的人,而且此人還博聞強記,居然能在瞬間就發現那地契的漏洞!
他們能有這樣的認識,是因爲陳太忠的陳述手法,剽竊了某牛人的手段,那牛人爲他改過稿子,雖然因種種原因,陳太忠最終同其緣慳一面,可琢磨琢磨那篇稿子,倒也能學習點東西出來。
再然後,就是陳太忠不畏強勢,爲了保護國家財產,同那些醜惡的社會現象做了堅決的鬥爭,還好,陳主任自小身體不錯,倒也因此堅持了自己的主張,保護了國家財產。
他一直講述得比較細緻,說到最後,陳太忠不留神看到段部長和岑書記專注的表情,少不得又把這二位平曰對自己的教誨說上一二。
“……關鍵時刻,我能不退縮,也是因爲兩位領導平時對我指導了不少,嗯,跟組織的培養,也是密不可分的。”
兩位領導一聽這話,卻是紛紛含笑搖頭,謙遜地表示,陳主任能及時發現問題,並且能挺身而出,主要還是因爲其一身正氣使然。
這就是官面文章了,那三位記者聽得似乎還算專注,而且也在頻頻點頭,不過陳太忠一不留神發現,兩隻正在記錄的簽字筆,卻是同時停止了下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