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6章探討稽查(上)
陳太忠的悵然還沒有到十分鐘,張沛林的電話就到了,事實上,以張總爲人處事的能力,就不可能犯比較低級的錯誤,“太忠,好久沒見了,一半天內,抽個時間坐一坐?”
“張總有指示,我肯定是要去的啦,”陳太忠乾笑一聲,清一清嗓子,“不過最近我一直在忙,時間可是說不準。”
“有點事兒要跟你說呢,”張沛林壓低了聲音,他並不知道對方已經知道了一些消息,所以還是按以前打交道的口氣,很不見外地說了,“我們系統內可能有點變動,我有可能走。”
“哦?”陳太忠發出驚訝的一聲,接着就笑了起來,“人挪活樹挪死,張總你這是要……進步了?”
“進步什麼啊,就是省級公司的老總,全國大範圍地輪崗,總公司說是上面的意思,”張沛林的表述,要比張馨準確一點,“到了我這一步,也不想再進什麼步了。”
“呵呵,”陳太忠聽得又笑,“張總你不想進步纔怪……這麼說吧,你走可以,不過,張馨那兒,你最好還是幫着安置一下。”
“我就怕你說這個,”張沛林聽得在那邊苦笑,“她從機房的辦事員,到現在的數據部經理,一年內成爲了正科,我再讓她往上走……有點扎眼了,可是要說不管吧,又有點愧對你的託付,你有什麼好點子沒有?”
“我有啊,一直以來,我認爲上谷分公司……那地方不錯,”陳太忠笑着回答,上谷市是素波下轄的唯一的縣級市,不過雖然也是縣級編制,但是一般的幹部普遍高配半級。
張馨在數據部做經理,是企業的正科,但是若是能到上谷市做一把手的話,那基本上就是副處的待遇了,根據官場中能上不能下的原則,張馨升副處,那就是穩穩的了。
而且上谷市離市區也不遠,開車的話,也就一個來小時,張馨完全可以開車去上班,晚上再開回素波來,兩邊不耽誤。
“她能獨當一面嗎?”張沛林聽到這個建議,一時間還真有點暈,裡面的關竅,他在瞬間就反應過來了,心說這位子果然要命啊。
擱給一般的幹部體系,市局的科室一把手,跟縣區分局的一把手,地位大致類似,縣區的一把手固然是獨當一面一手遮天,但是市局貴在爲上級機關,跟領導班子近,科室的正職也是下面一把手要尊重的。
但是移動公司則不同,他們不但收支兩條線,而且收支統一漏洞極少,縣分公司的一把手,還真是全要看上面的眼色行事——同樣是垂管的國營企業,電力公司就要比移動公司多出很多便利來。
所以說,在移動公司裡,縣區一把手的位置,還真未必有市公司的科室負責人強,不過這個縣若是上谷的話,那就又當別論了。
張沛林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聽到陳太忠的建議的時候,他還真的爲難了,這要求擱在別的單位算高了,可是在移動,又不算那麼過分的。
於是他猶豫一下才回答,“上谷市的條件要差一點,來來回回的也太辛苦,不過張馨要是樂意的話,我肯定全力支持。”
“哈,跟你開個玩笑,”陳太忠開心地一笑,心裡卻是十分地不恥,離開你這張屠夫,我還真的就吃帶毛豬了?“恭祝張總一路順風,張馨這兒……就不麻煩您費心了。”
“太忠你這是什麼話?”張沛林卻也是分得出是非的主兒,一聽說人家這樣說,心知自己這番做得有點差,讓人家不滿了。
當然,他可以假裝聽不出來,但是這麼一搞的話,就把陳太忠得罪死了,說不得苦笑一聲,“你要這麼說,那成,上谷市分公司的經理是吧?我答應下來了,憑良心說這件事真的有點難辦,不過……咱們都不是外人,你張嘴了,我辦不到也得辦。”
“爲難的話,那倒也無所謂,”陳太忠心裡惱火,就僞作聽不出對方的訴苦之意,“反正我知道,張總你盡力了。”
“我說太忠……你這麼擠兌我有意思嗎?”張沛林聽出這廝說的是反話了,說不眉頭一皺,“事情確實難辦,我答應給你辦了,你還要怎麼着啊?”
陳太忠一聽這話,登時就惱了,冷笑一聲,“我不用你辦了,我用不起你張總,行不行啊?”說着話,他啪地一聲就壓了電話。
電話壓了沒有十秒鐘,張沛林的電話就又打了進來,“太忠你今天這是怎麼回事兒啊,火氣這麼大?你張哥是不是說了,不幫你辦事兒?”
他已經想明白了,別看自己是正廳,是老總,離開陳太忠的支持,還真的什麼都不是,尤其是今天小陳求着辦點事,自己答應得有點不痛快,這就是做錯了……大家熟歸熟,指望着對方因爲身份差一點而低聲下氣,那真的太不現實了。
官場裡最講究的,就是一個實力,陳太忠雖然只是個正處,可是真要論起實際能量來,強出他怕不有三五條街那麼遠。
張沛林不是不知道這傢伙厲害,可是想着此人級別不如自己,又不是什麼汰漬檔之類的,雖然明知小陳能量很大,但總還是壓不住心裡那份下意識的輕慢。
太忠你能幫了我,那是機緣巧合,我也認你,但是在天南官場,你沒什麼合適的靠兒啊,沒錯,你是認識黃家人,但是總不可能啥時候都把黃家人拉出來吧?
直到聽到陳太忠發飆,他才猛地意識到另一個問題:陳太忠的勢已成,人家就算沒啥根基,天南省上上下下買這傢伙賬的人……那數都數不過來。
“張總肯幫忙,那當然最好啦,是我多心了,”陳太忠又幹笑一聲,“那成,就按領導的指示,今天晚上,咱們不醉無歸。”
“太忠你這傢伙的脾氣,越來越不好了,跟老哥還搞這個!”張總哼一聲,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那我現在就跟張馨聯繫,她嬌氣得很,未必肯去。”
“反正原地不動是不行,”陳太忠笑一笑,“她要是不肯去,那就得麻煩張總你再想別的地方了……你得要走了,得給小陳我幫最後一個忙,將來也算是個念想。”
“算算,我惹不起你,”張沛林半開玩笑半當真地抱怨一句,掛了電話。
這邊電話才掛,他手邊的座機又響了,接起電話來一聽,得,是劉曉莉的,“陳主任,噝……這麻煩可大了,有人已經把電話打到我老大那兒了,說是這個時候,不該說法國人的不是。”
劉記者昨天跟他取的經,晚上就寫了一篇稿子,連夜排版今天一大早就發了——她雖然不是總編,卻是商報響噹噹的一面旗幟。
甚至,老總都特意指示過,小劉的稿子,只要不是反黨反人民的,不管有沒有人把關,直接發了就行——反正她的文字素養很高的。
這年頭做記者的,尤其是搞時事新聞的,太容易闖禍了,不過大家都知道,劉曉莉不僅僅是對風向把握得好,最關鍵的是,人家闖了禍有人兜着。
只說這種善後的能力,就甩出別的記者最少兩條街去,所以,昨天負責審覈的,負責排版的,負責校稿的,看了劉記者的稿子之後,紛紛表示這個文章寫得挺有意思。
原來真實的巴黎是這樣啊,那確實很難跟燕京爭的——咱商報有義務讓大家都知道。
有人覺出不妥當了嗎?肯定有!但是想一想小劉收拾殘局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強大,於是大家就不考慮大局上正確了,於是稿子很順利地見報。
天南商報一般都是在凌晨四五點,就送到各個發行處了,基本上在早晨七點,各個報攤上就都見得到了,結果商報的老總在剛纔就接到了電話——這電話還就是省委宣教部打過來的。
商報的老闆捱訓,那也是常事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省委宣教部反應太快了,現在才九點半啊——做媒體的都知道,通常情況下講,反應速度跟錯誤大小直接掛鉤的。
“我昨天就跟他們說了,這資料是你提供給我……不要緊吧?”劉曉莉並不僅僅是擔心陳太忠抱怨自己泄密,她還有更難以啓齒的事情,“估計老闆……也知道了。”
我怎麼就選了你辦事呢?陳太忠聽得咬牙切齒,心說你借我的招牌做幌子,我是不在乎的,但是你也不該張嘴哇啦哇啦亂說的嘛,這女人們就是不可靠。
不過這也就是一點點的抱怨,天底下沒誰做事能達到完美境界的,於是他笑一笑,“所有的人知道,那都無所謂,只要你別把我寫到稿子上,那就行……咱不能讓別人抓了現行。”
“可是……老闆可能跟宣教部的人說了,”劉曉莉吞吞吐吐地解釋,“陳主任,這不是我不仗義,我這人你也知道,爲朋友兩肋插刀那是沒二話的。”
“知道就知道唄,那有什麼?”陳太忠不屑地哼一聲,他很明白,自己的做法別人未必能理解,但是問題的關鍵在於——他怕別人問詢嗎?
2357章探討稽查(下)
將劉曉莉電話放下之後,陳太忠才說要打個電話跟張馨說一聲,不成想又有電話進來,卻是郭建陽打過來的,“陳主任,稿子我寫好了,現在給您拿過去嗎?”
“嗯?”陳太忠聽得嚇一跳,按說這郭建陽是文化局的,既然敢自認筆頭子好,那應該是有兩把刷子的,但是昨天才分開,今天這傢伙就寫好稿子了,這讓他還是有點刮目相看的感覺,“內容要翔實,我說過的。”
“六千字,我校過的,保證沒問題,”郭建陽笑着回答,言語中卻是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傲然,“好久沒寫這種大稿子了,最近的精神可能領會得不是很深,但是肯定把我的意思表達出來了。”
“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有空,反正你要來市裡,隨便什麼時候吧,”陳太忠吩咐他一句,就壓了電話……我剛纔是要幹什麼來着?
他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忙了,這話真的不是敷衍,還好,他自己心裡清楚,郭建陽也明白,就表示說自己現在要趕往市裡。
他想了半天,纔想起來自己是要把文化局的高樂天弄下去,一時又沉吟了起來,該怎麼搞一下,才能最大力度地體現省文明辦的存在感?
要搞下那個小小的副局長,陳主任有的是手段,但是要跟文明辦牢牢地掛鉤,還真不是一般地難搞——說來說去,還是省文明辦缺乏相關的執行機構啊。
這麼想着,他擡手撥個電話,將高濤喊了過來,隨手將材料遞給對方,“你看一看這個,說一說想法。”
高處長拿過來材料,掃了一遍之後,眼睛就是一亮,“這個事情跟咱們文明辦對口啊,這人工作作風粗暴……不過這個切入點不是很好,重點還是要落在‘掃黃打非’上。”
“嗯,跟我想的一樣,”陳太忠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舉報人把庫房位置都點明瞭,你說這個事情,應該走什麼樣的程序?”
“嗯……報警?不太好,”高濤低聲發話,旋即又輕輕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沉吟片刻才擡頭看着陳主任,“用文化市場稽查隊比較妥當一點……不過,這個高樂天他本來就是文化局的副局長,會不會容易走漏風聲?”
“他就分管文化執法的,怎麼可能用這個文化執法隊呢?”陳太忠聽得苦笑,老高你就跟我玩心眼吧,查網吧的可不就是這些人?合着你們就坐等我搞出成績,然後分享權力?
“我說的不是市文化執法隊,”高濤搖一搖頭,“是省文化市場稽查隊。”
“嗯?省裡還有這麼一支稽查隊?”陳太忠聽得有點微微的驚訝,在他印象裡,文化市場執法,一般都是地市裡才配得有,省裡不該有這個東西。
省委省政斧原本就坐落在省會,這麼一支稽查隊的存在,跟素波文化市場執法隊相沖突了——總不可能這支稽查隊全省四處都查吧?
“現在是個稽查辦公室,沒幾個人,相當於一個協調機構,”高濤對這一套還是很熟的,“早就說要成立執行隊伍了,但是……經費是個問題。”
那你這不是白說嘛?陳太忠聽得有點無語,不過下一刻,他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說……咱文明辦可以牽頭,把這支隊伍搞起來?”
“哎呀,這個怕是……夠嗆,”高濤皺着眉頭搖搖頭,猶豫好一陣,才苦笑一聲,“其實這點錢真不是什麼問題,關鍵就是誰來牽頭,陳主任你也知道,像高省長、陳省長和咱們的潘老大,都用得到這個稽查隊,權責有交叉……你明白了吧?”
“哦?”陳太忠一時聽得恍然大悟,合着有這種扯皮的因素,所以這個執行隊伍遲遲建立不起來,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的好奇心更盛了,“那你跟我說這個……是有什麼想法?”
“潘老大牽頭搞這個執行隊伍的話,那成功的可能姓就很大,”高濤聽得就笑,“他認爲有必要的話,就可以搞,錢可以由政斧那邊出。”
“這樣啊……”陳太忠又皺着眉頭琢磨一下,心說我在潘劍屏面前,還真說不上什麼話,而且,這麼個稽查隊出來,接受五、六方的領導,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想辦點事的話,真是有得扯皮了。
事實上,對參與這個稽查隊的建立,他有一種本能的排斥,因爲這是文化稽查,而不是精神文明建設稽查,想到這裡,他的眼睛猛地一亮,“老高,你說咱們文明辦,搞個精神文明建設稽查隊行不行?”
“什麼?”高濤聽得登時就震驚了,他聽說過不少奇思妙想,可是從沒有聽過這麼大膽子的建議——文明辦裡配備稽查隊?
不過,想一想前面這位年輕的副主任的能力,高處長又有點釋然了,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麼人玩什麼鳥,別人不敢琢磨,那是沒能力,人家陳主任有這個資本惦記這事兒。
“這個……這個建議,也就只有您敢提出來了,”他苦笑一聲,又攤一下手,“我只能謹慎地表示支持,這種事兒我插不上話……不過,應該是監察好,還是稽查好?”
“……”陳太忠默然,這是他拍腦門想出的點子,一直以來,他都認爲省級機關很少那些執法隊伍,就沒把這個主意往這兒打,反倒是琢磨着條件成熟了,去借用陳放天的城管大隊。
可是,他今天聽高濤說了之後,才猛地想起,文化能有稽查,文明有稽查也正常了——他不覺得成立這麼個東西會有多難,陸海省的特警成立,可不就是因爲一個常務副省長的兒子被綁架,武警不管導致的?
“還是稽查吧,比較強調執行力,”他沉吟半晌才發話,“監察的話,聽起來有點務虛……而且一說監察,感覺針對姓太強,總讓人時不時地想到紀檢委。”
“哦,這就是諸位領導考慮的事兒了,”高處長笑着點點頭,“陳主任您還有別的指示嗎?”
“呵呵,”陳太忠微微一笑,看着他也不發話,直到感覺對方有點毛了,才低聲嘀咕一句,“真要成立了稽查隊,協調處的職能也不會被削減的。”
聽到這話,高濤心裡登時就是一揪,我說陳主任你到底是人還是妖怪,居然連我這點小心思都看出來了?
按剛纔說的文化市場稽查隊,強調的就是一個協調——執行隊伍還沒影兒呢,高處長想到這個,自然要擔心,自己的協調處,職能是不是要縮水。
擱在以前的話,他不介意自己的職能縮水,文明辦最忙碌的處室就是協調處,可是這種清閒單位,真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兒越多,就越可能犯錯誤,大家閒得沒事,看看報紙喝喝茶水什麼的,豈不是很好?
但是陳主任一到文明辦,就整出這麼大的動靜,大家就都從中看到了權力大增的希望——人在官場,追求的可不就是一個權力?
對高處長來說,協調處還是那個協調處,但是以往協調的時候,別人帶理不帶理,可是以後,別人就可能恭敬地接受他的協調。
以前雞肋一般的工作,可能會變成美差了,那麼誰會願意在這種形勢下,交出手裡的職能來?似此情況,他當然要對可能成立的稽查隊抱有一定的戒備心理,
不過高濤心裡嘀咕,嘴上卻是不能說,他哪裡敢掃了陳主任的雅興?只是暗暗後悔,自己不該着急巴結領導,說什麼文化稽查之類的話題——自找的啊。
像他不積極參與此事,甚至還有將稽查改爲“監察”的建議,固然是在幫領導拾遺補缺,其實也不乏一點維護自家地盤的小動機。
可是他沒想到,這年輕得不像話的副主任,居然連自己這點小算盤也猜到了,不過還好,看起來陳主任的意思,只是警告自己不要因爲個人原因,在此事裡作梗。
“協調處從來都是緊跟單位步伐的,”高處長笑眯眯地回答,“該管什麼不該管什麼,都是組織決定,我們能做的,就是爭取辦好每一件事情,不辜負領導們的期望和信任。”
“呵呵,”陳太忠微微一笑,“咱單位不愧是文明辦,同志們的覺悟都很高……”
看着高濤離開,他站起身走出去,又來到了馬勉的辦公室,不過很遺憾,馬主任在部裡開個會,還沒有回來。
大概是十一點的時候,馬勉纔回來,陳太忠聽說之後,才說要過去,不成想馬主任已經推門進來了,“小陳沒出去啊?”
陳太忠見狀,趕緊站起身來,端個杯子就要去洗茶,卻是被領導攔住了,“不用那麼費勁兒,我來是問你一點事兒,聽說昨天天南商報的劉曉莉,來找過你?”
“沒錯,”陳太忠點點頭,旋即不屑地哼一聲,“她寫的那些東西,我也提供了不少資料,這是又有人擔心‘友邦莫名驚詫’了吧?”
“嘖,”馬勉一見他是這個態度,無奈地嘬一下牙花子,又嘆一口氣,“太忠……看你這話說的,都是些什麼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