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3章暴走(上)帶武警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遼原的市委書記楊厚德,按說以他的地位,就算是再怵陳太忠,也不至於上杆子巴結到這一步。
然而最關鍵的,是郭建陽說的“開槍了”三個字,聽到這話之後,楊書記錯愕了有兩秒鐘,下一句話就是——“給我集合武警”。
然後,他纔想起打電話給警察局長鬍劍,胡局長表示自己馬上去了解情況,楊書記冷哼一聲,說你先去現場吧,說完之後,他就跟着衛戍市委的武警走了——陳太忠好惹不好惹是一回事,省裡來的幹部被槍擊,這是另一回事。
胡局長略略一瞭解情況,也是撒丫子地往這邊趕,不過緊趕慢趕,還是慢了半拍,人到現場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找到了遼原一號車,“楊書記,這件事……”
“這件事你不要跟我說,”楊厚德看都不看他,排開衆人向前走去,他在來的路上,就將情況瞭解了一個差不多,不過饒是如此,來了現場之後,他也沒着急下車——萬一這警察裡有個二愣子呢?
直到胡劍出現了,他這才匆匆向人羣中走去,這不是楊書記膽小,而是他身爲市委一把手,輕易地置身險地,不但是對個人生命的不負責任,更是對組織的不負責任,他一旦出事,會導致組織陷入被動,爲了不辜負組織的信任,他也必須珍愛生命。
陳太忠依舊掐着那個警察,不過那三位持槍的,已經被武警控制住了,其他的警察也抱頭蹲在地上,李雲彤很沒有形象地坐在地上,彭苗苗則是不顧男女之別,在郭建陽身上按來按去,詢問他哪裡疼痛。
就在楊書記走過來的時候,這一幕在此刻定格,省委文明辦的四個人,竟然紛紛是如此地狼狽,甚至,聲音都因爲定格而消失了,光天化曰之下,現場寂靜得可怕,就連那些圍觀的農民們,都很配合地閉上了嘴。
“陳主任,我來晚了,”楊厚德走上前來,輕喟一聲,又衝四下的人一努嘴,“先把這個傢伙抓起來。”
“是啊,你來晚了,”陳太忠手一鬆一推,那位受此大力,跌跌撞撞奔行了五六米,終於還是摔倒在地,不等他站起身,三個人就狠狠地壓到了他的身上。
陳主任不關注這種小細節,他指一指不遠處的農民,“楊書記你真的來晚了,農民們的問題,已經反應了一年多了,你……今天才來。”
“你說的這個,我還真的不是很清楚,”楊厚德斷然搖頭,若是他面前是個副省級幹部,他未必敢這麼說,但是正處的話,他倒不怕抵賴一下,我這次來,是處理槍擊事件的,“不過我馬上會調查的。”
“書記,事情是這樣的,”胡劍緊跟了上來,他了解的情況,比楊厚德還要詳細,“這是個誤會,是有同志開了一槍,但只是鳴槍示警,現場太混亂了……”
“發生什麼不可控制的事情了,就要鳴槍?”陳太忠見來的這位張口就胡亂辯解,禁不住冷哼一聲,“你……姓名?”
胡劍看他一眼,不直接回答,而是轉過頭,低聲跟楊書記解釋,“現場有兩百多農民,一旦情緒被煽動起來,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我承認我們的同志是有點衝動了,但是他們的初衷是好……”
“放你媽的屁,”陳太忠想也不想,飛起一腳就將此人踹翻在地,“初衷是好的……你用那隻眼看到了好的初衷,是用屁眼看的吧?”
“你……”胡劍身爲堂堂的市警察局局長,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踹翻在地,真的是要多沒面子有多沒面子了,不過,他深知此人來歷,心裡有再多的火,也只能忍着,於是他可憐巴巴地看向楊厚德,“書記……”
尼瑪你這就是個村幹部的水平嘛,楊書記看得也很惱怒,但他是市委書記,胸襟遠超村幹部,於是他不動聲色地發話,“陳主任,有話好好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下面幹部的情緒……咱們這些身爲領導的,也要多考慮一下。”
“我是考慮了啊,”陳太忠一指坐在地上的郭建陽,“這是我的通訊員,我被三支槍指着的時候,是他報的警……一開始他想好好說來的,被人一頓暴打啊。”
幾個傢伙下手不輕,郭建陽雖然只捱了幾棍子,但也是皮破血流,滿身泥土血跡斑斑地坐在那裡,看起來是要多慘有多慘了。
“這個不是我們乾的……”胡劍顫巍巍地站起來,他好歹是市局局長,不能跟別人一樣躺在地上耍賴,要不然這會成爲遼原市的一大笑談。
“你給我閉嘴,信不信我再給你一腳?”陳太忠瞪他一眼,打狗還看主人這話不假,但是你們打我通訊員的時候,考慮我的面子了沒有?“我的人是不是無辜被打的?”
“這個要調查之後才能判斷,”胡劍惱了,而且他也想推卸責任,“我纔過來,怎麼可能知道那麼多?”
“那就先調查吧,”楊厚德還是願意配合陳主任的,“發現一個查處一個,我們絕對不姑息不手軟。”
“不用調查了,我說的就是實情,”陳太忠此刻的態度,那是要多囂張有多囂張了,讓在場的地市幹部充分感受到了省裡幹部的氣焰——那真的不是白給的。
一邊說,他一邊走到一個蹲着的警察面前,將人一把拽起來,擡手就是七八個耳光,直抽得那位口鼻冒血,“孫子,你憑什麼鳴槍示警?我的通訊員被人打得頭破血流,你不找打人兇手的麻煩,衝我鳴槍示警?”
“我是怕引起……引起更大的事情,”這位已經知道,自己這次撞正大板了,於是他極力辯解以求自救,不過在這種威壓之下,他說話也有點不囫圇了,“穩,穩定是第一位的。”
“我差一點就被你擊斃了,”陳太忠一鬆手,擡腿就是一腳,直接將此人踹出七八米遠,“你那把槍是國家給的,是讓你主持正義、守護一方平安,不是讓你狐假虎威、魚肉百姓!”
“好!”下一刻,一股暴雷一般的聲音響起,圍觀的人不加掩飾地激動地鼓掌,這話說得真的太解氣了,張家堡的人鬧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如此有擔當的言語,如此有擔當的幹部,卻還是第一次見到,民衆心裡有桿秤啊。
楊厚德見狀,就不再說話,他對張家堡的事情也有耳聞,不過這事情屬於政斧事務,他真沒心思過問,據說三期之後,能形成一個投資一點五億元的大廠子,所以他不能攔着。
至於說盜版光碟之類的,那就是小兒科了,原始積累階段,誰還能不犯一點小錯誤呢?關鍵是這個廠子對黃碟控制得還算緊,那就是知道分寸。
不管怎麼說,不能因噎廢食,斷送了一個大好的項目,楊書記也是這麼認爲的,他跟市長劉華不對付,這個項目是市政斧抓的,不過全龍天的賺錢能力還可以,雖然目前還處於三免兩減半的三免期間,但是已經收買了不少幹部。
三年後的聚碳酸酯項目,楊厚德並不以爲然,到時候誰知道遼原是誰在做書記呢?可這好歹是個希望,希望在,夢就在——天地之中自有真愛。
所以楊書記對張家堡的事情,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關於其中的貓膩他聽說了一些,但是他更寧願自己沒有聽說過。
不過眼下面對這種局面,他是不能不表態了,“太忠主任,這個事情交給我了,總要給省裡一個交待,請相信我……”
“我還就不相信你了,”陳太忠麪皮一翻,對於下面幹部的各種表態,他真的是見得多了,一轉身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楊厚德做爲市委書記,應該不會輕易許諾,但是……輕易也就輕易了,事情一旦交出去,還能再拿回來說?
關鍵是,今天的事情,他氣兒還沒出夠呢,別人都是身嬌肉貴不跟小人物叫真,可陳主任這就是一奇葩,他是大人物小人物都不肯放過。
“我就是問了兩句話,我的人就被人打成這樣,”陳太忠一指還坐在地上的郭建陽,“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是什麼人打了我文明辦的副處長,這遼原什麼時候,不是[***]的天下了?什麼時候……”
“哎,太忠,你打住了,”楊厚德高叫一聲,他可是不敢讓這小爺再說下去了,陳太忠的脾氣,那是有名的臭——想一想吧,連秦連成都認爲,這貨比曹福泉還要桀驁得多。
楊書記真的不能讓他再發揮下去了,下一句,或者下下一句,這傢伙很可能直接就要攻擊遼原市委,攻擊他楊某人本人。
通過後來溝通證明,他的選擇再正確不過了,陳太忠下一句話都準備好了——姓楊的你沒本事幫[***]整理好地方,那你就不要站着茅坑不拉屎!
3114章暴走(下)此刻的楊書記,真的是頭大萬分,他不但要考慮陳太忠在上層的影響力,更是要考慮自己在民衆面前的影響,於是他輕咳一聲,“我這不是帶着武警來了嗎?這遼原地方上的事情,我也不是全部都清楚的……你給我個調查的時間,我總要給你,給廣大父老鄉親一個交待。”
“那我們就在遼原等你的調查結果了,”李雲彤姓子發起來,那真的不愧傻大姐的稱謂,她今天連着崴了兩下腳,不但痛徹心扉,更是形象全毀,聽到楊書記的話,她忍不住要僭越出聲,“我們郭處長,是出名的老好人,不給個滿意的結果,我就不走了!”
尼瑪你算那顆蔥啊?楊書記真的是頭大無比,然而他還不能直接抱怨,只能微微點頭,在保持市委書記尊嚴的同時暗暗苦笑,“這個是必須的,還請這個,這個……李處長是吧?嗯,請李處長放心。”
她旁邊蹲着的警察,猛地聽說自己差點銬了一個省委來的處長,真的是再也按捺不住心裡的惶恐,“哏兒”地一聲就背過氣去了。
倒是楊書記身邊的人有眼色,馬上大聲嚷嚷,“快快快,先把郭處長往市醫院送……120怎麼還沒來呢?”
這個話說得還真對,這幾個混混下手還真的狠,有一個傢伙是攔腰來了一棍,直接打得郭建陽左側脾臟破裂,要不是送到醫院及時,市醫院又高度重視,郭處長真的難保就掛了。
就算是及時發現,遼原醫院也不好做這個手術,一路警車護送,將郭處長送到了素波——脾臟摘除手術不難,但是現下流行的是保脾治療,錯非不得已,誰願意摘下一個脾臟來?
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郭建陽優先考慮的,肯定是要保脾了,於是秦連成趕到了天南醫科大第一附屬醫院,坐鎮看護——這種手術和護理,天醫一院的經驗要強於省人民醫院,術業有專攻,最合適的醫院,纔是最好的。
家裡有秦主任看護,陳太忠自然是要坐鎮遼原,你要是不給我個說法,那對不起了,我就要給你一個說法。
接下來關於現場的消息,就紛紛地傳了過來,現在警方已經查明,動手毆打郭處長的,只是洪山鎮的外聘人員——是的,他們只是臨時工。
“不是聯防隊員嗎?”陳太忠對臨時工這個說法,還是有點微詞的,那簡直是不負責任的代名詞,可聯防隊員的話,多少是準備介入體系的主兒,可以說是預備役吧。
然而事實證明,這幾個傢伙確實沒有上崗證書,洪山派出所的人表示,這尼瑪跟我們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就是洪山鎮自已搞的。
緊接着,事情的真相被進一步挖掘,洪山鎮的鎮長表示,其實打人的這些人,並不從鎮上拿工資,全龍天科技每季度要向鎮裡贊助五萬元,其中有一萬是指定給了派出所,剩下的四萬由鎮裡自行處理,但是他們有個要求,這筆錢大部分要用在幫助廠子維護生產秩序上。
所以打人者等於是全龍天僱傭的,他們通過鎮裡拿個五百的底薪,真要處理了“突發事件”,廠子裡還會有額外的獎勵——所以他們勇於胡亂動手。
這些人有十二、三個左右,其中有人是打算藉此混崗,慢慢進入體制的,有鎮領導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也有社會上的小混混,組成結構還是比較複雜。
陳太忠並不知道,七年之後,有某水利局建築工程公司的總經理,因爲拍了幾張照片,被某管理局活活打死的事情,但是很顯然,現在這些人也是要往死裡打人的。
於是他表態,“這些人必須異地審訊,誰知道他們手上還有沒有血案?”
楊厚德真的想捂蓋子,但是這個時候,郭建陽已經被送往了素波,捂是捂不住了,於是他果斷表態,“好,我認爲由素波警察局接手比較好。”
胡劍有強烈反對的意願,但是他也沒辦法說出來,他手下的兵居然衝着省領導鳴槍示警,雖然他們開槍也有一定的理由——現場的村民太多了,一旦處置不當,會發生大麻煩。
但是,別人也得願意跟你講理不是?
而陳太忠連他這個警察局長都敢踹,顯然不是個講理的,那廝一口咬定,“我要是沒抓住人質的話,你們爲了穩定所謂的秩序,會不會直接擊傷甚至擊斃我?”
這個問題,誰都不能理直氣壯地回答,從某種意義上講,陳主任的憤怒是值得理解的。
胡局長不敢出聲,但是這並不代表陳太忠會放過他,“試圖動手的幾個警察,你們先控制起來,回頭也交到素波。”
“這個沒必要吧?”胡劍終於忍不住了,“都是政斧部門的人,陳主任咱們注意點形象好不好?情節嚴重的,雙開就完了。”
“等過了這陣風,你再把人招回來?”陳太忠冷冷地頂他一句,“你還是多關心一下自己吧,遼原警察系統的問題,我會向竇廳長和夏書記反應的。”
胡劍登時就閉嘴了,天南的警察系統,各地市的一把手都是直接歸省廳管的,副職倒可能是市管幹部,姓陳的要在省廳和省政法委歪嘴的話,那確實令他頭疼。
這個事情處理完,還有一個問題要處理,那就是農民的徵地款問題,陳太忠本來不好直接過問這樣的事情,但是他有充足的理由了。
“鎮裡財政緊張,往常的窟窿太多,挪用了四十多萬,這是鎮黨委許可,鎮長辦公會議一致通過的,”洪山鎮的鎮長倒是有擔當,他很自然地回答,“我們打算在未來的兩年內補齊,並且要張家堡的村幹部做好基層的思想工作。”
“徵地款你都敢挪用,好膽量,”陳太忠冷哼一聲,他不屑跟小小的鎮長叫真,於是扭頭看楊厚德,“這個姓質太惡劣了,我看有必要在《天南曰報》上,典型案例典型分析一下。”
“嘖……”楊書記真的是膩歪透了,這件事情要是上了省黨報,他也要受到影響,現在中央三令五申爲農民減負,他這兒反倒曝光農民的徵地款被挪用。
徵地款被挪用的事情,其實不少見,政斧財政永遠是存在窟窿的,但是洪山鎮拖的時間有點長,這就不像話了,當然,他們最大的錯誤,就是被陳太忠撞上了,而且這鎮長說話,居然是一副順理成章的樣子,還說什麼一致通過。
楊書記不想讓此事上報紙,但是面對盛怒的陳主任他不能這麼說,只能選擇先表態,至於能不能通過其他方式迂迴一下,那就是後話了,“洪山的根子爛了,這個班子要不得了。”
市委書記的決定,對鄉鎮一級的幹部就是大殺器,沒有絲毫可以商量的,這個班子就是要一鍋端了。
奇怪的是,那鎮長除了臉黑了一點,也沒什麼過多的反應——很顯然,自打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這貨就沒有做倖免的打算,至於說一致通過什麼的,估計也就是拉人一起墊背。
“九十萬的土地轉讓費,鎮政斧挪用了四十多萬,可農民到手的,只有十來萬,”李雲彤專艹這種沒用的心,她湊近自家領導,低聲嘀咕,“肯定還有內幕。”
“不能再逼了,”陳太忠低聲回答,該到農民手裡的錢哪兒去了,那根本都不用問的,但是今天處理了這麼多問題和人,楊厚德也很支持,再調查下去,逼得楊書記強力反彈就沒意思了,要知道,旁邊的遼原市長聶五魁,一直沉着臉不說話呢。
反正經過這檔子事,相信徵地款很快能發下來,讓農民們把錢拿到手纔是正經,要是真的想細作文章,等這個事情上了天南曰報,再細細調查也不遲。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個問題了,全龍天科技不能再這麼搞下去了,這是文明辦最有理由發言的領域,然而,也是遼原市最不願意做出的讓步。
“盜版光盤生產,必須中止,”陳主任如此表態,其實,他過手的盜版事情也不少,比如說碧濤煤焦油,嚴格上講就是山寨工廠,鳳凰的兩個超五類雙絞線生產廠子,更是赤裸裸地套牌——這是陳主任還是陳科長的時候,引進的項目。
但是在什麼山唱什麼歌,他現在既然抓了精神文明建設,遇到了這種文化領域的侵權行爲,不表態那就是失職,這並以他的意志爲轉移。
“先去看一看吧,畢竟他們還有二期工程要上,”楊厚德也確實不想再讓了,“而且今天的事件,跟全龍天沒有直接的關係。”
要不說這地方上真要保護什麼東西,別人想幹預,也是難上加難,毫無疑問,郭建陽的捱打,跟那個廠子脫不了關係,但是偏偏地別人還可以辯解說,沒有直接關係。
“那就先去看一看吧,”陳太忠一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了,雖然遇到了這麼掃興的事情,但是他對這個科技公司,確實比較感興趣。
就在這個時候,許純良將電話打了過來,“太忠,聽說你在查一個叫全龍天的公司?”
“這次我不接受說情,”陳太忠想也不想地回答,“郭建陽的脾都被打裂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