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8章獎狀(上)薩馬蘭奇的話說完不到五秒鐘,就有歡呼聲從外面隱隱傳來,馬小雅動作極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下一刻,無數的喧鬧聲從窗外傳了進來,甚至有人不顧素波市禁炮的禁令,噼裡啪啦地燃放起了爆竹,沒過多久,整個素波都沸騰了起來。
“痛快!”陳太忠不敢大喊,卻是端起啤酒,咕咚咕咚地幹掉了剩下的大半瓶,才長長地打個酒嗝,心滿意足地發話,“今天的素波……不,整個中國,今夜無人入睡。”
就連早早預知結果的他,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都禁不住心旌搖曳,想來其他人只會更高興,哥們兒這幕後英雄當得……值了!
隨着外面的鞭炮聲越來越響,還有不少人直着嗓子乾嚎,馬小雅走回來,坐下拿起一瓶啤酒打開,“剛纔凱瑟琳那麼說,還真的嚇我一跳,以爲這次燕京又過不了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凱瑟琳一聽有點不高興,“我就是很客觀地說一下嘛。”
“九三年申奧不成,就是你們美國人活動的結果,”馬小雅端起酒瓶來喝一口,眼神也變得朦朧了起來,“那一年我念大二,我記得很清楚,九月二十三號的晚上,女生宿舍樓下,就沒有幾個男生,那是很罕見的事情……”
“太忠你不知道,現在街上這點動靜,比校園裡差得多了,”她輕嘆一聲,神情依舊是那麼恍惚,“我記得很清楚,最後一輪投票,當念出燕京的時候,整個學校就像爆炸了一樣,比現在熱鬧多了——學生們,從來都是最激情澎湃的羣體……”
“但是遺憾的是,那只是第四輪唱的第一張票,最後的結果大家也知道了,就是在這麼一個晚上,‘美國’在大學生的心中,突然變得不再神聖。”
“89年的那一場散步,我沒趕上,但是不管在之前,還是在之後,美國從來都是中國大學生心目中的聖地,那裡不但富庶、美麗,更是自由、明煮和公平的國度,但是在九三年這個夜晚,一切美好的印象,就像一個肥皂泡一般,啪地一聲,破滅了……”
“但是……”凱瑟琳聽她這麼說,禁不住要生出點不滿,她掃一眼屋裡那個唯一的男人,沉聲發話,“我對你說的這些事情,不是很瞭解……”
“不是很瞭解,你還嘰歪什麼?”陳太忠聽馬小雅的抒情散文,正聽到高興的時候,有人打岔,他毫不客氣地就反駁了,“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給我閉嘴。”
“我怎麼就沒有發言權?”凱瑟琳當場就暴走了,她在肯尼迪家都是壞女孩兒,哪裡肯受這種氣?她大聲嚷嚷着,“當時美國在制裁中國,做出什麼都是可以理解的……”
“你錯了,”馬小雅冷冷地反駁她,“我們以爲,美國人想幫我們制裁貪官,給我們帶來明煮和自由,但是到最後才知道,你們制裁的是整個中國,雖然你們知道……中國的老百姓,還是很希望得到2000年奧運會舉辦權的。”
“就在九三年九月二十三號那一個晚上,很多人因此轉變了對美國的認識,其實不是轉變,僅僅是認清了而已……美國人在意的,從來不是中國大多數民衆的意願。”
“說這些掃興的事情做什麼呢?”陳太忠聽得有點心煩,“你們明天不是還要去蒙嶺,視察旅遊區建設的嗎……良宵苦短啊。”
“明天陰有陣雨,”馬小雅皺着眉頭回答,“路剛修好,去蒙嶺不是很安全。”
“陰有陣雨啊,”陳太忠點點頭才待說一點什麼,卻禁不住哈地笑出了聲,他用很猥瑣的目光看一眼目前三人,“聽說今晚陰有小雨……你們準備好了嗎?”
三女見他這副模樣,先是一愣,很快地,馬小雅就聽出了“陰有小雨”的畫外音,禁不住臉一紅,“太忠你好歹是國家幹部,不要這麼流氓好不好?”
“我說個今晚的天氣,也流氓啦?”陳太忠臉一沉,一副不怒而威的樣子,“馬總,你得給我一個說法,要不然,今晚你陰有……大雨!”
“哈,”三個女人聞言,齊齊地笑了起來,經馬主播提醒,她們已經知道陳太忠的所指了,伊麗莎白更是笑得直打跌,“你直接說降水量有多少,那不是更科學?今晚我要一百毫升……”
100毫升,那就是尿了,陳太忠的嘴角抽動一下,柔聲發話,“伊莎,別跟她倆學壞了,真的,今天我給你三毫升……噝,呀,我說,你先關了燈好不好……”
第二天還真是有雨,陳主任迷迷瞪瞪醒來的時候,已經七點十分了,沒辦法,昨天某些人太瘋狂了,那三個女人,他對每個人都最少貢獻出了六毫升,真的是身心疲憊。
他在房間裡呆坐着賞雨,一邊就有人把早飯端了上來,他食不甘味地吃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最後將一個剝了殼的雞蛋丟進嘴裡,正當艱難下嚥的時候,手機響起。
看看時間,纔剛剛是七點二十五,陳太忠就知道,這又是一個非接不可的電話,撇開別的不說,敢在這個時間給他打電話的,那就絕對不是一般人。
果然不是一般人,來電話的是黃漢祥,黃總的生活看似奢靡無度,其實不然,他每天的早起是必然的,上午處理各種事務,下午是健身和好友交際的時間——這個時候,一般人聯繫不上他,是黃老二的私人時間。
這些話扯得有點遠了,反正黃總是不怎麼睡懶覺的,陳太忠接起電話的時候,聽筒那邊有輕微的的喧鬧聲,黃二伯的談吐也不是很清楚,那悶聲悶氣含糊不清的發話,聽起來似乎是在吃早飯,“太忠,舉辦權咱拿到手了,你有什麼想法?”
“我沒啥想法,就是想盡快養好傷,”陳太忠一聽就知道,老黃這是有新的算計了,但他是真的不想摻乎,“我躺牀上都五十天了……您又不是不知道。”
“嫌我沒去看你,是不是啊?”黃漢祥一聽,真是老大不樂意了,我去看你算多大的事兒?關鍵是看到別人眼裡,味道不一定好,不過他也懶得多說,直接說明來意。
“這事兒回頭跟你說,我現在要說的是,奧申委的歷史使命完成了,下一步要組建奧組委,我覺得這個工作姓質,非常適合你的發展,也有利於你發揮特長,打算推薦你。”
“不去!”陳太忠很明確地表態,“我寧肯呆在下面做點實事兒,不玩那些虛的。”
“唉我說……你怎麼說話呢?”黃漢祥聽得哭笑不得,於是悻悻地扣了電話,“不去就不去吧,好像我稀罕似的。”
他在發牢搔,陳太忠的牢搔可也不小,掛了電話之後,陳主任輕哼一聲,“奧組委?那地方一去,怎麼還不得耽誤七年?真是不如外放我做個縣長。”
陳某人目前已經是升無可升的正處了,想再往上走,除了年齡、學歷和資歷的硬指標之外,差的就是主政一方的經歷了——這個不是必須有,但是沒有的話,將來想再往上走,多少算個短板。
當天確實是陰有小雨,凱瑟琳和馬小雅原本打算去蒙嶺旅遊區走一趟,看一看那裡的建設情況,不過條件不太好——永蒙路剛剛通車,有些路段還沒有完全收拾妥當。
到了這個時候,鬱建中根本不敢再跟田強呲牙咧嘴了,該撥的款老老實實地撥下去了,否則都不用等廖長征歸案,普雅公司一表態,有的是人找鬱廳長的麻煩。
直到周曰天放晴了,凱瑟琳等人才前往蒙嶺,陳太忠沒有跟着去——理論上講他還在養傷,身體條件不允許。
但是他覺得自己在養傷,別人未必這麼認爲,周曰的時候,省委開了一個會,商量燕京申奧成功之後,省裡該如何配合,做好下一步的工作。
省級領導話事,自然不可能扯上處級幹部的話題,但是會議開完之後,曹福泉留了下來,“首長……這個事情全部交給宣教部,我個人認爲不是很合適,辦公廳牽頭更好一點。”
“跟你說多少回了,別叫我首長,你還沒完了?”杜毅哼一聲,他對稱謂一向是很重視的,不過中央委員,也算得上首長了,他倒也不怎麼以爲然,事實上他更在意的是這個話題,“迎奧運這種事情,你出面不是不可以,但是……宣教上有他們的優勢。”
“但是……可能牽扯到文明辦啊,”曹福泉嘆一口氣。
“嘖……文明辦,”杜毅聽到這三個字,也是有點頭疼,說實話,一個省委書記頭疼一個廳級單位,已經很丟人了,但是更令人難堪的是,兩人的話題裡,重點顧慮的,還是那個單位的副職——一個正處級別的副職……這真的很尷尬。
陳太忠重傷賴着不走的情況,他也是清楚的,要嚴格按照組織程序來的話,時間到了將此人推回鳳凰,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杜書記也有這個擔當——至於說治療費用什麼的,省裡都可以承擔,無非是確定一下組織關係而已。
然而好死不死的是,那傢伙此次折騰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這種情況下硬要將人送回去的話,難免會有點被動,“讓英雄流血又流淚的”名聲,確實不太好聽。
所以杜書記決定先擱置此事,回頭……總是有機會的,“還是宣教部牽頭吧。”
3169章獎狀(下)週二的時候,杜毅就有點後悔昨天的決定了,因爲燕京奧申委開始論功行賞,在申奧工作先進單位的名單中,天南省委精神文明建設辦公室位列前排。
要說省文明辦只組織了一次萬人長跑,就能獲得如此殊榮的話,怕是有點說不過去,不過奧申委給出了理由:天南省文明辦在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過程中,效果顯著成績斐然,很好地向國內外展現出了現階段國內羣衆的精神風貌,展現出了……好吧,總之就是這麼一些理由,因爲有些其他因素,實在是不便說的,信的人就信了,不信的人……那就當暗箱艹作好了。
這僅僅是其一,其二是申奧先進工作者的名單裡,陳太忠的名字赫然其上,而且是相當靠前的,他入選的原因主要有三點:第一他是申奧先進單位天南省文明辦的主要領導之一,第二就是他在海外華僑華人中,爲申奧宣傳做了大量的工作。
第三,就是前些曰子發生在地北省的泥石流中救人的英勇行爲了,他展現出了一個[***]員應有的覺悟和風貌,並且積極地去做了,他用實際行動,深刻地詮釋了抓精神文明建設“從我做起”這句話,而且,這個錄像傳到國外之後,極大地提升了國家和幹部的形象。
說良心話,這段錄像還真的是傳到國外了——很震撼人的場面,不過那影響力真的不好說,起碼西方主流媒體沒有報道此事的。
事實上,在國內的大部分地方,陳太忠的名字也沒有想像的那麼紅,那麼震撼的場面,刷存在感是一等一的,但是過去也就過去了,這是一個喜新厭舊的年代,甚至對大部分羣衆來說,如果救人的是普通工人或者學生的話,會更讓大家產生親近感。
對官場中人來說,陳主任在甦醒之後,相關的後續報道沒有跟上,這就說明此人沒有被上面重點關注,天南本土也沒有大力培養的意思,紅火是必然的,但以後也就是那麼回事了。
當然,天南的幹部不會這麼認爲——陳太忠絕對是全省最有前途的處級幹部,不過外省的幹部不會在意天南人怎麼認爲,他們只需要知道後續宣傳沒跟上就行了。
杜書記拿到奧申委的傳真件之後,皺一皺眉頭之後,也是禁不住心生感慨,這個陳太忠,還真是越來越難動了。
他原本是想着,過了這一陣風頭之後,尋個理由把陳太忠打發回鳳凰就行了,對於一個省委書記來說,正處真的是微不足道的螻蟻,哪怕你的背景再深厚。
但是燕京奧申委不但表揚了天南文明辦,還點名表揚了陳太忠,這就讓杜書記感覺難辦了,短期內是不方便把那傢伙送回去了。
到了現在這一步,杜毅才真正地體會過來,爲什麼這麼一個搞經濟建設的能手,章堯東會毫不猶豫地送到省裡來掛職——這傢伙級別不高,但是真的太能折騰了。
要說一個副處,在章堯東這種半步副省的眼裡,真的不夠看的,可各種巧合的時運之下,真是高三、四級的領導,都是狗咬刺蝟無從下口。
是該找個時候,把這傢伙送走了——這是杜毅第一次鄭重地考慮,儘快送走陳太忠,當然,眼下時機並不成熟,但是有必要納入重點考慮的事項中了。
陳太忠並不是很清楚杜毅的想法,不過就算清楚,他也不會在乎,他現在琢磨的是,這個頒獎典禮,將會在下週五進行——哥們兒怕去不了吧?
當然,該不該去,這不是他能拿定主意的,如果硬撐着的話,到時候架個柺棍上去是符合邏輯的,但是這麼一搞……會不會有點太誇張呢?
說不得他又打個電話,問一問黃漢祥,黃總聽到這個問題,那真是哭笑不得,“開什麼玩笑,那麼神聖的場合,你架一副柺杖上去……這是準備進殘聯了吧?”
“可是我去不了的話,該讓誰代我領獎呢?”陳太忠終於是死了這條心,於是他又多問一句,索姓是請教一次了,“讓我的父親去代領可以嗎?”
他想的是,老爸若是能去,不但可以在中視上露個面出點風頭,別人萬一問起來,陳主任怎麼不來,那做父親的就可以適當地多說兩句——總比領導一語帶過的強。
“誰代領都是小事,”黃漢祥先是隨口回答一句,然後他馬上意識到了不妥,說不得馬上補充,“最好不要家裡人來,家庭的培養要擺在第二位,強調組織培養,這纔是正確的態度……我認爲你們主任代領就不錯,反正他要來領集體獎的。”
嘖,哥們兒還是嫩了一點啊,陳太忠不得不承認,老黃說得非常有道理,自己光想着出風頭了,卻是沒考慮到,幹部的成長首先要感謝組織,正經是有生養之恩的父母,並不是那麼重要,這個本末是不能顛倒的。
於是他嘆口氣,“那好吧,我就要我們秦主任代領好了。”
“呵呵,”黃漢祥聽他說得有氣無力,知道小傢伙有點遺憾,說不得笑着跟他說,“這次你不能站上去無所謂,上面本來就有意思,下一屆的‘全國十大傑出青年’給你留一個位子,回頭我幫你爭取一下。”
“那可是謝謝您了,”陳太忠笑着掛了電話之後,琢磨一下又給秦連成打個電話,把自己的意思表達了一下——他沒說秦主任您代我領,只是說該誰代領,您安排就行了。
他這麼說,想的是老秦若是有什麼顧慮的話,大約還是要把建議權推回來,哥們兒就可以讓郭建陽或者羅克敵去代領了——反正肯定不能是李雲彤。
不成想秦連成一聽是這事,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而且是很痛快的大包大攬,“這種小事交給我了,你安心養傷就行。”
希望老秦領獎的時候,能多幫我說兩句好話,陳太忠心裡暗暗盤算。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一週之後代他領獎的居然不是秦連成,而是……潘劍屏!
“老秦果然會做事,”看着中視一臺的專題,陳太忠暗暗感慨,這次天南文明辦的集體獎項,是秦連成上去領的——潘部長肯定不合適出現在這個場合,要不然就貽笑大方了。
可是不管怎麼說,文明辦終究是在宣教部領導下的,雖然這個獎項也是對省宣教部的肯定,但是風頭是秦主任出了,部長可能會很大度地不以爲然,但是些許遺憾估計也是難免。
而這個時候,自己需要有人代領獎項,秦連成固然是很好的人選,但是潘劍屏上臺也是正常的,尤其真正瞭解的人會知道——陳主任剛來文明辦的時候,大主任是馬勉,秦連成還在正林幹常務副市長呢,從這個角度上說的話,潘部長代領更爲合適。
正是因爲有這個算計,秦主任很痛快地答應了陳某人的要求,他自己已經要出風頭了,把這個風頭讓給潘部長,纔是對領導的尊重,纔是有組織觀念,當然,若是潘部長不想去,他再把人情賣給別人也不晚。
不過,潘部長再矜持,也不可能不去,這個頒獎典禮的級別太高了,正國級領導都有到場,至於副國級的領導,都是兩位數的,潘劍屏就算無意再上進了,但是在這麼多首長面前,露個臉也是不錯的。
潘劍屏這次燕京之行,花了四天時間,周曰下午纔回來,而且一回來,就跟秦連成一起來到了科委辦事處。
部長親手將獎狀轉交給了陳太忠,這個時候,陳太忠已經恢復到可以獨自站立一小會兒了,或者側着左邊的身子坐一會兒——走路的話,還是得人攙扶。
“不止一個首長向我瞭解你的情況,”潘部長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是黑着臉膛,但是從他的目光中,能看到隱藏得極深的喜悅,“小陳,好好養傷,然後再接再厲,文明辦大有作爲,不要辜負首長們的關心。”
“我今天掛職期就到了,”陳太忠疑惑地問一句,他其實是想敲定自己的前景,“不知道下一步,工作會怎麼安排?”
“這個是組織上考慮的事情,你不要管這些,”潘部長轉交了獎狀之後,態度就和藹了起來,“你在文明辦的工作,首長們都是高度肯定的。”
“其實我現在就可以做一些簡單的工作了,”陳太忠“勉力”將身子挺直,表示他的覺悟,“看到大家都那麼忙,我總這麼閒着,覺得有點慚愧。”
“嘖,”潘劍屏沉吟一下,最終還是搖搖頭,“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先養傷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