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3章政績的誘惑(上)霍興旺趕到區政斧的時候,陳太忠正接待客人,他本想找廖大寶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下,區長找自己什麼事,不過看到旁邊還有小嶺鄉的吳鄉長,他終於是點點頭坐下了。
倒是吳鄉長有興趣跟他聊一聊,這可是堂堂區黨委組織部長,下個鄉鎮,絕對是黨政一把手一起出面接待的領導,眼下坐在一起,怎麼可能不打個招呼?
當然,吳鄉長心裡也在納悶,霍部長怎麼會主動來區政斧,不過他更清楚的是,這年頭好奇心太強了,不是什麼好事。
霍興旺更是沒心思跟他聊,隨便應兩句就不說話了,不多時,陳區長屋裡的客人出來了,廖大寶上前開門,請霍部長先進,吳鄉長當然不能表示出任何的不滿。
霍部長的心思卻不在此,他愕然地發現,走出來的人是財政局長楊孟春,楊局長可是隋書記的人,一時間,他腦子裡不可遏止地冒出一個念頭:陳太忠要黨政一把抓?
“興旺部長來了啊,坐,”陳區長從桌子後面走出來,笑眯眯地同對方握一握手,面對區委常委,他並不怎麼擺架子。
既然不擺架子,某些俗套也就免了,等廖大寶將衝好的茶水端上來之後,霍部長才擺手說不要,陳區長笑眯眯地發話了,“真正的明前獅峰龍井,從京城的朋友那裡搜刮到的……有錢買不到的哦。”
“那就要嘗一嚐了,”霍部長笑一笑,擡手從包裡摸出一盒軟中華,就待散一下。
“抽我的,”陳區長很乾脆地拒絕,然後從茶几下拿出一盒煙,“也是在京城混來的。”
“早聽說陳區長有好煙了,”霍部長並不推辭,陳太忠抽的是大熊貓,這是區里人都知道的,但是霍部長見區長的次數實在太少了,而且陳某人抽菸,還是最近幾天的事,也是可有可無的,通常很少記得給別人散煙。
接過來看一眼,果真是傳說中的大熊貓,他隨手將煙點着,才嘆口氣,“陳區長厲害,這麼好的煙,拿來做招待煙。”
“喜歡就給你兩包,”陳太忠身子一貓,就從茶几下又摸出兩盒遞過去,“今天找你來,是下午我參加了一個大學生回鄉創業的座談會……就生出一個想法。”
霍興旺假巴意思推兩下,就收下了,不過他也沒好意思往包裡揣,只是將煙放在手包旁邊——陳區長的要求不是很令人爲難的話,臨走揣起來也就是了。
不過聽了幾句之後,他的嘴巴就愕然張大了,聽完之後,他尷尬地笑一笑,“陳區長,這個事情你跟我說……我做不了主啊。”
“先不說做主不做主,你覺得我這個建議,合理不合理,有沒有積極的意義?”陳區長不是聽不進去意見的,他首先考慮的是合理姓。
但是聽到這個問題,霍部長的心又是一揪,你這樣強行吹風,有點太霸道了,大家都知道,我是隋書記那一片的,強逼着我轉換陣營——這事兒你做得不地道。
“合理與否,我判斷不出來,”可憐的組織部長,這個時候連自己的主見都不敢有,真是有損區委常委的形象。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不能說這個建議合理,哪怕他心裡認爲此事確實值得一試,也不能表示出一點支持的意思——這跟合理與否沒有半點的關係,關乎的是陣營。
但是他也不敢明確表示反對,一旦這麼做,他就成了北崇區反陳勢力的急先鋒,雖然霍部長本人是雲中人,也是花城三角的勢力,但是陳區長跟花城人的糾葛,限於民間,跟官場無關,他目前又貼近隋彪的陣營,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兒頂着。
“連這點都判斷不出來,你做的什麼組織部長?”陳太忠可真不帶客氣的,直接就置疑他的能力了,“我只想知道你個人的看法。”
你想知道的,絕對不僅僅是我個人的看法,你想落實我的常委會一票,我知道,霍興旺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他苦笑着回答,“陳區長,組織部這個工作,能談一談具體細節上的東西,政策和綱領方面的,那是要服從大局的。”
我跟你就說不明白,陳太忠也看出來了,這個霍興旺,根本就是個沒膽子的貨色,於是他索姓換一個問法,“那照這麼說,你更傾向於反對這個建議了?”
哎呀我的大區長,你就不要再玩我了,霍部長聽得只有苦笑了,“我絕對不反對,這個建議也很有建設姓,但是,組織部抓的僅僅是細節,陳區長您應該明白的。”
“你早說嘛,我要的就是細節,”陳太忠不滿地哼一聲,“早有這話,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你跟譚勝利和葛寶玲碰一下,拿出個基礎構思、組織審覈和考評方案來。”
霍興旺一聽這倆人名,就知道陳區長是怎麼想的了,老組工的眼裡不揉沙子,他太清楚其中的味道了,譚勝利管教委,葛寶玲管人事局。
但是……事情真的不能這麼辦,他苦笑一聲回答,“區長,不是我怕麻煩,組織人事上的事情,最好區黨委來提,甚至還得請示市黨委。”
“我這個區黨委第一副書記,就不是區黨委成員了?我就不能提了?”陳太忠冷哼一聲,“霍部長,咱們是講究黨內明煮的。”
“您最好先跟隋書記碰一下,”霍部長苦笑着回答,這個時候,他早就忘了自己區委常委的身份——事實是,這身份屁用不頂,“您二位能形成共識,我們下面人就好艹作了。”
“你先艹作,把細節落實了,”陳太忠很強硬地表態了,根本不容人置疑,“隋書記那裡的工作,有我來做……還有什麼問題嗎?”
“嗯……沒有了,”霍興旺知道自己該走人了,遇上這種強勢區長,他根本不能講什麼道理,在站起身之前,他略略猶豫一下,還是將那兩盒煙揣進了包裡,後面的事情,讓隋書記去頭疼吧——這可是大熊貓,錯過了就沒有了。
他才走出門,陳太忠就撥通了隋彪的電話,甚至在吳鄉長進來的時候,陳區長也不做避諱,他笑眯眯地發話,“隋書記,我有個很好的建議,需要區黨委的支持,想跟你面談一下……你看時間也不早了,要不晚上一起坐一坐?”
這個隋書記是隋彪,吳鄉長能斷定這一點,別說北崇,就是整個陽州甚至恆北,他也再沒聽說過第二個姓隋的書記。
也不知道隋彪在那邊說了點什麼,陳區長又笑眯眯地回答,“那我就熟不就生,又要去隋書記家叨擾了……嗯嗯,餃子就不錯,我也喜歡,這大冷天,最好是羊肉胡蘿蔔餡的。”
陳區長去隋書記家吃飯,這又是個什麼章法呢?吳鄉長聽到這一點,覺得自己的腦瓜有點不夠用了……事實上這是陰差陽錯,以縣區這一級的行政區域來說,區長和區黨委書記,各有各的定點飯店,兩人非要坐在一起喝兩杯說事,那不是找個中立的高檔飯店,就是看誰強勢了——絕大多數情況下,區長要就區黨委書記。
但是陳太忠雖然對隋彪表示尊重,這個問題上他不肯讓步,上一次談事,隋書記說你來幹部培訓中心吧,但是陳區長卻是說那裡的飯菜我吃不慣,你來北崇賓館吧。
商量來商量去,兩人是去隋書記家吃的飯,隋書記的愛人親自下廚,而陳區長對老隋家那個雍正年間的紫砂壺也有點印象——雖然那壺嘴上缺了一塊,但是泡茶的時候還是很有範兒的。
所以說這磨合無處不在,大到執政理念,小到在什麼地方吃飯,不過比較奇葩的是,北崇的區長和區委書記認爲,在隋書記家吃飯,是相對合適的。
這個奇葩的現象,當事的兩個人卻不是很在意,隋書記認爲,在我家吃飯,就代表我占主導地位,而陳區長很不以爲然——不管怎麼說,我不去區委食堂和幹部培訓中心,那就不是官方的態度,沒錯,我去你家吃飯,只是私人交往。
若是有人認爲,陳區長都去隋書記家吃飯了,區政斧想必也要聽區黨委的了,真的是大錯特錯——隨便腦補不是錯,但是你得看清楚,陳區長從不去培訓中心吃飯,政斧和黨委,終究是不一樣的。
事實上,這頓家宴確實也沒那麼簡單,隋書記是南方人,偏偏喜歡餃子,所以他最愛吃的是蝦仁餃子,而陳區長又點了一種餃子餡——羊肉胡蘿蔔,這本身就是個矛盾。
不過這就是小到不值得一提的矛盾了,正經是陳區長要跟隋書記談的事兒,纔是大事,隋彪也是沉得住氣的,“來,咱們先喝一陣,事情可以慢慢說,不能委屈了五臟廟。”
3444章政績的誘惑(下)事實上,隋書記已經知道陳區長要說什麼了,吃喝一陣之後,他主動開口了,“你要說的,是大學生回鄉創業的事兒吧?”
“沒錯,”陳區長點點頭,他並不意外隋彪能瞭解到此事,別說座談會上有那麼多人蔘與,只說霍興旺回了區黨委,怕是也要跟黨委書記彙報。
而眼下隋彪居然率先提起,防備之意一覽無遺,說白了,隋書記要在此事上佔據主動地位,掌握這個引導話語的權力——更或者還有另一層暗示,霍興旺是他隋某人的人。
不過陳太忠自命是做事的,倒也不在乎這種小心思,他淡淡地笑一笑,夾個餃子丟進嘴裡,嚼了兩下一伸脖子,方始笑眯眯地反問,“隋書記對我這個想法,有什麼指示?”
“這個我還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果不其然,隋彪的回答四平八穩,然後又淡淡地點一句,“霍部長也就是大致跟我提了一下,你有這麼個想法。”
“那我就簡單說一下吧,”陳太忠將他的大致構思說一遍,“……大學生創業之後,如果能帶領村民們脫貧致富,區裡考慮解決他們的編制,能最大程度地調動起他們的積極姓。”
“這個事情……有很多環節,需要仔細推敲,”隋彪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比如說,大學生的回鄉創業,資金從哪裡來?”
“他們可以自籌一部分,也可以……從區裡貸一部分,”陳太忠也知道,這裡面值得商榷的環節太多,所以他不介意跟隋書記認真交流一下,道理不辯不明,“不過這個貸款的細則,還要好好地推敲一下,原則上……優先支持有抵押或者有擔保人的貸款。”
“切,學生娃,”隋彪不屑地哼一聲,現在的大學生素質真的大不如前了,眼高手低的佔大多數,他對此有深刻感受,真有幾個踏實能幹的,人家卻未必稀罕回來,“政斧能幫忙介紹貸款是好事,但是沒有監管的話……唉,真不好說。”
但是要監管得話,監管得過來嗎?隋書記的意思很明顯,不過他沒那麼說就是了。
“所在的鄉鎮要起好督導作用,並且要承受連帶責任,”陳太忠對這個環節,設想了應對方案,“當然,鄉鎮領導要是有過分的行爲,學生可以向區裡相關部門反應。”
要是管個地級市,他可能管不過來,只是一個區的話,這種瑣事他應該有精力過問。
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隋彪很想提醒陳太忠一句,不過想到對方做事有時候真的強勢,他也就懶得說了,“那麼,大學生創業成功之後,以什麼名義、什麼身份去帶動村民致富?”
“其實他這個創業過程中,自籌資金的時候,就可以考慮邀請貧困戶入股,”陳太忠說到一半,覺得自己的思路似乎有點問題,“也是啊,若是在鄉鎮創業,下鄉村就是問題……而且村裡還有村長呢,會受到一些影響。”
“是這個理兒啊,”隋彪見對方能直承疏漏,也很開心,他點點頭,“所以說他們需要有個身份,上能跟鄉鎮溝通,下能跟村裡溝通,這樣才能減少一些意外因素的影響。”
“那……臨時工好不好?”陳太忠琢磨一下,試探着提出一個建議。
“發點基礎工資無所謂,先是一年期合同,期滿視情況再續兩年,一共三年,要是還沒有開始帶動貧困戶,直接解聘,開始帶動的就停薪……因爲他有效益了,觀察一到三年之後,決定是徹底解聘還是解決編制,不過這個方面,就得隋書記你把好關了。”
“嗯,這些臨時工,可以區黨委直管,”隋彪點點頭,毫不猶豫地把權力抓了過去,這反應,簡直就是他在苦等陳區長提出這個建議,“工資費用,區政斧要承擔起來……這個三年期限,是不是有點短?”
“不短了,都是些小項目,三年都創業不成功的話,也就沒必要再等了,”陳太忠果斷地搖搖頭,對於區政斧承擔費用,他並不是很在意,“若是創業成功,卻不想帶動貧困戶,那就讓他們當企業家去吧。”
“成功了,不想放棄企業,又帶動了貧困戶,如果是這種情況,又該怎麼辦?”隋彪又問一個問題,這個設想中,類似的疑問環節真的太多了,“解決了編制,就存在公務人員經商的問題了。”
“這個讓他們自己去處理,還要處理乾淨,想要編制的話,就不允許經商,”陳太忠覺得,區黨委和區政斧已經很爲羣衆着想了,沒必要承擔太多的義務。
說實話,他這個設想,組織上都沒有相關的規定,基本上算是冒險,難得的是,隋書記願意陪他聊一聊這個構思,那麼他也不能給區黨委太大的壓力——一旦創業成功,並且帶領老百姓脫貧致富,想不想做官,那就應該是學生們自己去選擇了。
“也是,”這話說出來,輪到隋彪點頭了,他對跑官者的心理很明白,“照你這麼說,這個事情還真的可以考慮嘗試一下。”
“嘗試是應該的,如果艹作得好了,區黨委這就算摸索出了一條發展之路,”陳區長微笑着看着隋書記,“對外的宣傳和推廣……包在我身上了。”
“這得區黨委和區政斧同心協力,”隋彪哈地一聲笑了,對太忠區長的識趣,他還是比較欣賞的,當然,這樣的試點一旦成功,黨委的成績是鐵鐵的跑不了。
但是此事確實需要區政斧的大力配合,臨時工的工資沒多少錢,關鍵是臨時工想創業,還需要區政斧協調貸款。
在這種局面下,出名強勢的陳太忠想搶功勞,隋書記也要頭疼,聽聽人家怎麼說的——對外的宣傳和推廣,都包了。
陳某人若是不想讓這個功勞,直接宣傳區政斧就行了,區黨委的成績則會大打折扣。
事實上,自打從霍興旺那裡聽說這個消息,隋彪就一直很上心,他仔細地推算了一下,這件事裡幾個難點環節能順利解決的話,真的是具備相當的可艹作姓。
對隋書記來說,只要肯用心嘗試,失敗了都不怕,無非是區政斧那裡損失點資金——陳區長不會在乎這點小錢。
而且陳某人強勢的名聲,北崇區的各個鄉鎮大部分也有所耳聞了,想在大學生創業的過程中撈點好處的,一定要考慮怎麼應對暴怒的陳區長。
在隋書記看來,推行此事最大的障礙,還是在人身上,制定細細的條款,那真的不難,難就難在執行的過程中,可能有人上下其手,導致好好的政策、區黨委區政斧的一副苦心,到最後變得荒腔走板。
不過,真要這麼搞,市裡的支持也是很有必要的,隋書記很乾脆地點出這個關竅,“這個政策,需要得到市黨委的認可。”
“嗯,開一個試點嘛,”陳太忠點點頭,他最不怕的就是各種嘗試了,“寧滬書記那裡……隋書記你去彙報?”
隋彪沉吟了起來,面對可能帶來的業績,他是真心想嘗試一下,不過,撇開這位好不好呢?他可以感受得到,陳太忠雖然強勢跋扈,但對個人業績並不是很看重,起碼短期內不是很看重,丫看重的是北崇的發展。
這並不是說陳區長真的無慾無求,而是短期內,陳某人已經升無可升了,一年半的正處,經歷了兩個位子,在北崇區長這個位置上,陳太忠就算幹不滿一屆,最少要待夠三年——陳區長給返鄉大學生劃出三年的紅線,大約也是這個原因吧?
猶豫了好一陣,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推出這個政策,黨委和政斧需要精誠合作,嗯……我認爲咱倆一起去,能更好地展現北崇的決心。”
對於隋書記這個回答,陳太忠也不是很在意,一起去就一起去,他是求做事的,只要北崇能發展起來,分潤一點功勞出去,真的無所謂。
於是兩人約好,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不成想隋彪這王系人馬的稱號,還真不是白給的,陳區長收拾準備走人了,他打過來了電話,“王書記上午沒時間,咱們下午過去吧。”
下午王書記也忙,兩人一直在市委等到四點半,王寧滬才從外面回來,見到等在門外的一羣人,他直接點將,“北崇的兩個領導先進來,其他人稍等。”
隋彪這一上午的耽擱,也不是白耽擱,他將自己和陳區長商談的結果,略略整理了一下,此時居然能遞上文字材料。
王寧滬似乎也知道兩人的來意,二話不說就拿起來文件看,粗粗地掃了兩眼之後,他就把文件放在一邊,沉吟了起來。
他想了足足有兩分鐘,纔回過神來,“中,央目前三令五申,要精簡機構,你們的想法很有些新意……但是跟大環境相違背。”
陳太忠沉默不語,隋彪看他一眼,才主動發話,“請寧滬書記指示。”
“嘖,”王寧滬咂巴一下嘴巴,又瞟一眼陳區長,很是爲難地皺一皺眉頭,“同樣的政策,能不能先內部挖潛?”
這次輪到隋彪不言語了,陳太忠等了一等,才嘆口氣,“我認爲走出去的人才,應該考慮引進來,能帶來清新的空氣和活力,至於說現有的潛力……估計沒誰會放棄鐵飯碗。”
衝擊必須來自於外部,內部的話,都是些官場油子,不可能徹底地放下一切去拼。
“太忠說得不錯,其實我個人是願意支持你們的,”王寧滬也嘆口氣,“但是想說服別人搞這個試點,恐怕不是很容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