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還真沒想到,秦連成會盛情邀請自己參加這個春晚,他已經決定淡出天南的官場了,需要體現存在的時候,用暴力手段即可。
可是老秦這麼熱情,他也不好不答應,淡出官場是正常的,但隨便拒絕別人的好意,那也有點不知自愛了,於是他表示說,到時候看情況吧。
二十九號下午,不但姜麗質來了,張馨和田甜也來了,她倆的工作一直走不開,也就是到了眼下,才能抽出一點時間來,而雷蕾卻是因爲孩子的緣故,根本脫不開身。
折騰一晚上之後,第二天大家索姓轉戰素波,除夕之夜的湖濱小區裡,熱鬧非凡,甚至張馨都沒回青旺老家——市移動公司的領導在初一一大早,要搞團拜活動。
這大概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寫照了,當領導是風光了,但也要承擔一些普通人不需要承擔的職責。
午夜十二點,當震耳欲聾的鞭炮響起的時候,姜麗質看着鶯鶯燕燕一大屋子人,情不自禁地嘆口氣,“有家的感覺……就是好啊。”
“這才幾個人?”劉望男細細數一數,發現還是有很多人沒在,“韻秋、小湯、小嬌、飛燕、張梅這些都在家裡出不來,雷蕾說她一會兒能來。”
“你點的人數差得很多,”丁小寧矯正這個說法,她心裡很清楚,很多人都是不方便點名的,“不過咱們這一大家子,也是在家裡不出去,麗質你說是吧?”
“是啊,你們先忙,一會兒咱們一起睡,”姜麗質笑吟吟地點頭,她原本是打算昨天把自己奉獻出去的,遺憾的是天癸突至,真的是很掃興。
不過她卻毫不在意,興致勃勃地看他們折騰在一起,神經真的粗大得可以,“明天早上放鞭炮的時候,一定要叫醒我,我陪你們去看。”
天南和海角有一個相近的民俗,正月初一要“起五更”放爆竹,象徵着新的一年裡,大家會起早貪黑地工作,要是這爆竹點得晚了,會被人認爲是懶漢,引申出的說法就是——新的一年裡,財運會受到影響。
旁觀一下放鞭炮都這麼開心?其他幾個女人交換一下眼光,丁小寧卻是不管那些,“你有幾年沒有起過五更了?”
“八年了吧,”姜麗質淡淡地回答,“我和我媽都不敢點鞭炮。”
“八年前,我已經是孤兒了,不過我敢點鞭炮,”丁總也淡淡地發話,同時,她的眼中掠過一絲淡淡的哀傷,“一個人過年,總是感覺孤零零的。”
“以後每年過年,大家都在一起,”陳太忠大包大攬地發話了,“起五更的鞭炮,就交給我了,咱屋裡這麼多炮,明天先放個夠。”
陳區長雖然很久沒有來湖濱小區,但是素波有太多人能進這幢房子,雷蕾、田甜、張馨、丁小寧、劉望男……甚至連馬小雅都有一把這裡的鑰匙。
所以初一凌晨五點半,陳太忠起來要放炮的時候才發現,樓下的兩個房間裡堆滿了爆竹,他看得嘀咕一句,“我說……這麼多炮放到一起,也真的有點危險吧?”
“蕾姐的孩子喜歡放炮,我和小寧拿了不少過來,”張馨細聲細氣地發話,雖然天色尚早,她、丁小寧、姜麗質和蒙曉豔已經醒了,要圍觀陳區長放炮,李凱琳、田甜、雷蕾和劉望男則是還在呼呼大睡。
陳太忠也很享受這個過程,拎出鞭炮在門口燃放,女人們則是站在別墅的窗前看他放炮,鞭炮、二踢腳和禮花輪流着放,不夠了再回來拿,燃放了將近一個小時,東邊矇矇亮了,他纔回來休息。
這時候,小區裡其他的住戶也出來放炮,整個湖濱小區的住戶不是很多,有些人外地來素波做生意的,有些則是來路不明的,反正除夕夜裡住在這裡的人真的不多。
放炮的人雖然不多,但是住在這裡的非富即貴,每家基本上都是噼裡啪啦響好一陣,陳太忠就算回來半小時了,打開窗戶通通風,寒風裡傳來的,依舊是刺鼻的硫磺味兒。
空氣中硫磺味尚未完全散去,陳太忠接到一個電話,牛冬生在電話那邊笑着發話,“陳區長,過年好,給你拜年了。”
“過年好過年好,”陳區長笑着回答,“牛局也是起五更啊?”
“我根本就沒睡,在天南賓館鬥了一晚上地主,”牛冬生打着哈欠回答,“也是守夜了,辭舊迎新嘛。”
“你在天南賓館?”陳太忠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似乎有點不對。
“是啊,今天去看省臺的春晚,”牛局長笑着回答,“蔣主任給撥了一塊地方,太忠,你要賞臉,就來我這兒坐一坐。”
“我說呢,今天早晨起來,覺得自己耳朵根子熱,就知道有幺蛾子,”陳太忠氣得哼一聲,“老牛,我現在還在鳳凰呢,你打算把我綁架到素波?”
“太忠,我的陳區長,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牛冬生苦笑一聲,“你已經不在鳳凰了,昨天我都打聽過了……我看着鄭在富給丁總打的電話。”
鄭在富是丁小寧的舅舅,丁小寧現在已經今非昔比,撇開她甯家人的身份不提,只說她眼下所擁有的產業,在整個天南也是數得着的了,牛冬生都得稱一聲丁總。
“那蔣君蓉又是怎麼回事呢?”陳太忠冷哼一聲,他知道牛冬生想讓自己引見一下蔣主任可是眼下看來,蔣君蓉竟然早已經和姓牛的有聯繫了,他心裡有點納悶,“她覺得我該坐到你那個片區,是不是啊?”
“不是那個意思,絕對不是,”牛冬生聽到這話,就知道陳太忠火了,於是他低聲下氣地解釋,“前天晚上我來了素波,跟蔣主任談團購的事情……”
這個團購,真的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買賣,才三百多部電話——最多不過五百部,整個鳳凰交通局能有多少人?
牛冬生知道自己請不動陳太忠,又猜測陳主任和蔣主任之間有貓膩,於是他索姓心一橫,直接來素波找蔣主任了——這種事情,該博的時候就要博一下。
蔣君蓉真的很納悶,這麼小個單子也要驚動我,又想到這鳳凰原本是許純良的地盤,下面人就這麼直接找上我來,是不是該有個什麼說法。
待她瞭解後得知,此人不但跟許純良關係極好,跟陳太忠的也認識了不止一年兩年,她就本能地覺得,這裡面有問題。
擱給一般的領導,遇到點麻煩就直接無視了,但是蔣君蓉的驕傲,不允許她像一般人一樣地迴避,於是她破例地接見了一下牛局長。
牛冬生的話實誠,說單子太小了,本來是想託陳區長跟您打個招呼就行了,但是他表示呢,願意尊重您的意思,所以還是來面見您一下比較好。
這個話的漏洞很大,直接就把許純良這個關鍵因素忽視了,牛局長沒說,他爲啥不找許純良談,但是蔣君蓉也沒問。
蔣主任聽完之後,沒有表示什麼,就是安排下面人把這個事情辦一下,然後她隨手送牛局長兩張入場券,是初一省臺春節聯歡晚會的票。
她送的這個票,可以認爲是正當的人情往來,再小的團購也是團購,談完之後順便送點非賣品是很正常的——這個時候送票,也是婉轉地攆人,她不會給對方共進晚餐的機會。
可是牛冬生不想放棄任何機會,他正滿腦門子心思,琢磨怎麼能跟蔣主任拉近關係呢,一看有這樣的票,就順便問一句,蔣主任,到時候你去嗎?
到時候我會去的,裡面有幾個節目,還是我高新區撮合的,蔣君蓉很隨意地回答一句——起碼聽起來是很隨意。
這我就又能見蔣君蓉一次,牛局長知道今天沒戲,那下一個機會就更要抓住了,可是他想來想去,覺得自己真的沒什麼好的手段,能打動這個背景深厚、冷豔異常的女人。
那還就只能指望請出陳太忠了,牛冬生打個電話給許純良,問他陳太忠來不來這個春晚現場,許主任沒想那麼多,說來不來是他的事兒,我怎麼知道?
蔣君蓉是要去的,還給了我兩張入場券,牛局長對上這憊懶傢伙,也只能實話實說了,純良,這太忠是離開了天南,但他總是天南人。
許純良只是懶得動腦筋,智商卻不比別人差,一聽這話他就明白了,於是說行吧,我努力讓太忠也過去看一看。
許主任放了電話之後,覺得自己給太忠打電話,動機就太明顯,反正他的妹妹許苒泠也要去看春晚,所以藉着跟秦連成要票的時候,順便提一句,太忠也得來看看吧?
這個溝通過程,牛冬生一直盯着,等他聽說,陳區長已經接到了秦主任的邀請,而且人也來素波了,他就一個電話打過來,務求將陳太忠綁到自己的戰車上。
3488章妒火(下)
陳太忠並不瞭解其中的因果,但是這不妨礙他做出某些判斷,聽牛冬生說完這些之後,他無奈地笑一笑,“老牛……你這是硬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就這一次了,太忠你一定搭把手,”牛局長賠着笑臉回答,“咱們兄弟一場,你需要我做什麼,只要說句話就行,水裡來火裡去的,我絕對不含糊。”
能換兩句新鮮的嗎?這話聽得實在太多了,陳太忠覺得有點沒勁,這樣的承諾,也只有在這種時候要求兌現,纔會不折不扣,一旦時過境遷,那就不好說了。
老牛這人做事,倒還算靠譜,但是陳區長跟他結識,也是進了官場之後的事,這樣的朋友,註定是拿利益來說事的,於是他乾笑一聲,“好吧,我去是沒問題,不過牛局,你真的不要被純良那貨誤導了,那傢伙骨子裡非常地不純良。”
“嘿嘿,”牛局長乾笑一聲,心說我跟蔣君蓉提起你的時候,她可是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事有反常必爲妖,她應該驚訝纔對。
不過這個時候,他肯定不會蠢到跟對方辯解,“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去接你?”
“用不着接,”陳太忠有自己的算計,“我正陪別人呢,估計去也是十點半以後了,呆不了多長時間。”
牛局長自然知道,陳太忠是跟着蒙曉豔、劉望男之類的人來的素波,那麼此人現下在做什麼,真是閉着眼睛都想得到,他有心提示一句,說你不要帶上無關人等過來,以免壞事,可是這個話,他還真的沒辦法張嘴。
略略猶豫了一下,那邊就掛了電話,牛冬生看一看手機,無奈地揚一揚眉毛:太忠,我知道把你從脂粉陣中拉出來,你肯定不滿意,不過就這一次……你多擔當吧。
省臺的春節聯歡晚會,是早上九點半正式開始,這次褚伯琳吸收了上一次的經驗和教訓,早早地就運作了起來,而且也不怕花錢。
當然,要說演藝界的精華,昨天晚上都在京城,不過那裡也不可能將人一網打盡,天南這邊先是高價請來了兩個二流的國外歌舞組合,又從港臺那邊挖了幾人,然後以這個爲基礎,吸引其他知名藝人來演出。
不得不說,天南在去年的春晚和重陽節上引起的轟動,還是有一定延續效應的,而褚臺長得了甜頭,這次準備的倒也不差,甚至有兩個參加了春晚的主兒,今天一大早飛來天南,能緊趕緊地趕上下午場。
牛冬生是第一次來參加省臺春晚,不過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這個上面,時不時地就要側頭看一看入口——蔣主任是真的來了,還坐在高新區的那一塊,她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送出的入場券,到底是什麼人用了。
牛局長髮誓,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從來沒覺得時間會這麼難熬,因爲頻頻側頭看向入口,他覺得自己的脖子都有點抽筋了。
終於在某個時刻,他終於發現,入口那邊出現了陳太忠的身影,他才待一直腰跟對方招手,卻猛地臉一黑——你還真帶了女人過來?
陳區長肯定不可能帶了衆女來看春晚,他再不是本地幹部了,相關的影響還要注意的,他的身邊只有一個女孩兒,個頭身材都適中,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的眉宇間,似乎總有一種淡淡的憂鬱。
這個女孩兒我絕對沒見過,牛局長做出了判斷,想到陳區長的女友簡直比他的衣服還多,他有氣無力地跟身邊人嘀咕一句,“你把陳區長請過來。”
陳太忠能帶姜麗質來,還是做了一些工作的,小姜覺得自己撇下其他姐妹,一個人跟他過來不好,蒙曉豔和田甜現身說法,告訴她這種場合就沒辦法多帶人。
還有就是,她們幾個去年都近距離地觀看過瑞奇馬丁,說小姜你既然來一趟,也跟着太忠去看一看吧——事實上,像姜麗質這麼願意合羣的主兒,其他女人也生不出太多的嫉妒來。
陳太忠進來掃一眼,就看到了秦連成,還有文化廳高廳長等人,他心裡禁不住又膩歪一下:老主任啊老主任,沒想你也幫着牛冬生算計我。
所以他也沒往裡面走,四下一掃尋個空桌,剛要坐下,旁邊走過來一個人,“陳區長,牛局在那邊等您呢。”
“我就坐這兒了,”陳太忠頭也不回地答一句,老牛你倒真牛逼了啊,請哥們兒就坐,居然不親自出馬,隨隨便便派個手下人,你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沒有?
牛冬生見秘書轉頭悻悻地往自己這邊走,馬上就意識到自己錯在哪兒了,按說這種低級錯誤,他是不會犯的,不過剛纔他被那個女孩兒驚了一下,生恐惹來蔣主任的怒火,才下意識地撇清,導致發揮嚴重失常。
你好歹領個我熟悉的也算啊,牛局長一邊腹誹,一邊站起身子,也不等秘書過來,他就走了過去,“哈,太忠,這個地方視線不太好啊。”
“過來湊個熱鬧就是了,”陳太忠微微一笑,“牛局……節目怎麼樣?”
“挺不錯,”牛局長笑眯眯地點頭,順便又伸出手揉一揉脖子——剛纔頻頻看入口,脖子真的有點酸,“這也是去年太忠你打的底子好,光憑省臺……我看懸。”
“你小心讓褚伯琳聽見,”陳太忠笑着搖搖頭,“蔣君蓉在哪兒?把她請過來吧?”
陳某人錙銖必較起來,那真的是一點小錯都不肯放過,牛冬生心裡這個酸楚,也就不用提了,可是他還不敢說,我連你都請不動,就更請不動蔣主任了。
反正陳區長的氣場如此強大,他也只能扭頭,衝某個方向指一指,“那不是?等一會兒中午休息,一起吃個便飯吧?”
“吃飯可以,不過跟她一起吃飯……”陳太忠搖搖頭,才待說什麼,猛地發現蔣主任扭頭看向自己這裡——這女人的直覺也太敏感了一點吧?
蔣君蓉確實不知道陳太忠來了,她只是眼角餘光……的餘光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扭頭一看,卻正正地看到,牛局長手指着自己,而某個年輕高大的傢伙,不但在看着自己,還在搖頭。
要是沒有這個搖頭,她也就無所謂了,可是這傢伙身邊不但多了一個沒見過的女孩兒,同時在議論自己的時候,還要搖頭,她心裡的火登時就起來了——不知道爲什麼,別人的輕慢,她可以冷豔高貴地不屑一顧,但就是偏偏受不了這傢伙的小看。
於是她想也不想就站起身,衝着陳太忠走了過來。
“還是你面子大啊,”牛冬生見狀輕喟一聲,又擔心地斜睥一眼姜麗質——陳太忠跟蔣君蓉的關係,絕對不一般,沒準這個小女娃娃要慘了。
蔣君蓉在大廳裡,也算是個焦點人物,撇開她的冷豔不談,還有人說蔣省長這次沒準要成蔣書記了——娶了這女人,賞心悅目很有成就感不說,只說官場發展,能少奮鬥多少年啊?
隨着她向陳太忠走來,一些人的目光就跟着她走了,連節目都不看了,待到大家看到,她在陳太忠旁邊坐下,一時間議論聲四起。
蔣主任坐下之後,也不看陳太忠,而是揚着下巴,居高臨下地盯着姜麗質細細端詳,牛局長見勢不妙,笑着打招呼,“蔣主任,正跟太忠說,請你中午一起去吃飯呢。”
陳太忠卻是知道,姓蔣的十有八九又要挑釁了,於是笑眯眯地介紹一下,“姜麗質,我海角的朋友,趁着春節來天南旅遊。”
“旅遊好啊,”蔣君蓉似笑非笑地哼一聲,這張桌子在非常靠後的位置,所以只坐了四個人,她直截了當地發話,“小陳可是花心得很,你小心他禍害了你。”
“我說,飯可以亂吃,話可是不能亂說,”陳太忠一聽不幹了,他微微一笑,“不就是沒有對你花心嗎?你也不用這麼耿耿於懷吧?”
牛冬生聽到這倆的對話,臉都有點白了,我說你二位,說話含蓄點行不行?
“是啊,沒有對我花心,就是送了條手機生產線,還有一條光盤生產線給高新區,”蔣主任下巴微揚,對着姜麗質抿着嘴笑,“咱倆只是關係好,沒有別的。”
蔣君蓉在人前的時候,一向都是以冷豔傲慢著稱,她也知道,當着牛冬生面,這樣自污真的不好,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想到陳太忠已經離開了天南,眼下卻又帶着海角的美女回來招搖,她心裡就是說不出的惱火。
你小子真有種的話,就一輩子呆在恆北好了,非要搞這麼一出,有意思嗎?
“是,咱倆關係好,”陳太忠也知道,蔣君蓉就是想噁心自己——能拆散的話更好,面對這種險惡用心,他不能讓其得逞,於是笑眯眯地發話,“把牛局提拔一下吧?”
“我纔是個正處,怎麼提拔他?”蔣君蓉微笑着反問一句,她想要對方當着那女孩兒的面,說出自己的顯赫背景。
“我通過陳區長,倒是結識了幾個姐妹,大家處得都很好,”出乎意料的是,姜麗質居然接話了,她氣質憂鬱,說出的話卻是驚世駭俗。
“那個啥,我去洗一下手,”牛局長肥胖的身軀猛地一震,站起身逃也似的走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