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兒的姑父都趕過來了,他揹着女孩兒,悄悄地問自己的老泰山,“陳區長能治好大妮兒嗎?還是先去市裡醫院看一看吧。”
“陳區長手上有功夫,先讓他試一試吧,”老爺子是老年月過來的,對一些傳統的東西還是比較相信,“以前治跌打損傷的,可不全是中醫?”
楊大嫂也認可公公的說法,事實上,還有一個理由支持着她,不能先去醫院,“警察都說了,大妮兒心裡遭大罪了,回來以後,先讓孩子調整一下心理……我覺着,不管陳區長治得好治不好,先看幾天……直接去醫院,沒準大妮兒又要鬧騰。”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做姑父的嘆口氣,他雖然不是醫生,卻也能想得到,侄女兒的腿已經斷了好幾個月,去醫院也不差多等兩天。
楊伯明的母親抱着大妮兒,其實做奶奶的很疼自己的孫女,楊家兄妹三個,一共生了四個娃,就這麼一個女娃,看到孫女睡眼惺忪的樣子,她有點心疼,“咱們起得是不是有點早了?這才六點一刻呢。”
“縣太爺上門幫咱家治病,咱們應該恭敬一點,”老爺子不幹了,冷冷地訓老伴一句,“就是不知道大娃啥時候能回來。”
陳區長也沒讓自己的子民們多等,六點五十左右,天還沒大亮,他就來到了楊家,掀開包裹着楊紫萱的被子,抓住她那條萎縮的左腿,一點一點地按摩了起來,嘴上還在解釋,“今天早飯吃得晚了,要不還能早點來。”
他說話是爲了轉移大妮兒的注意力,楊老爺子就陪着他聊天,楊大嫂最關注女兒的反應,憋了好一陣,發現女兒沒反應,她禁不住出聲發問,“大妮兒,感覺好受點嗎?”
“嗯,熱熱的,很舒服,”大妮兒按照區長叔叔說的,一直閉着眼睛,回答的時候,臉上微微露出一絲輕鬆愉快的表情。
“有時候叔叔也要用一下勁兒,你可能會很疼,”陳太忠笑眯眯地發話,“不過這是治病,大妮兒你怕不怕疼?”
“我怕疼,能治好腿腿……再疼也不怕,”楊紫萱依舊閉着眼睛,卻是攥一攥小拳頭,嘴角微微翹起,那是一個憧憬的笑容,“腿腿好了,我就能上學了。”
衆人聽得又是一陣默然,大妮兒若不是被搶走,去年九月就可以上學了,要不說這人販子,簡直是壞透了。
做爺爺的嘆口氣,北崇乃至於陽州,重男輕女的現象很嚴重,不過楊家放在陽州也算富裕戶了,孫女上學算多大事?就算上大學,楊家也供得起。
可這次地北的事情,讓楊家經濟上也承受了不少的負擔,老楊頭想到這裡,真的惱怒得厲害,“陳區長,可以跟那些人販子索賠嗎?”
“你可以申請民事賠償,”陳太忠信口答一句,他是支持楊家這麼做的,但這只是個彌補的姓質,他興趣不大,他柔聲發問,“大妮兒,以後你大學畢業,想做什麼工作呢?”
“想……想跟陳叔叔一樣,做個區長,”楊紫萱想了好一陣,才做出了決定,“把欺負小朋友的壞人都抓起來……啊~”
她正雄心勃勃地籌劃呢,猛地左腿上傳來一陣劇痛,她禁不住大叫一聲。
“好了,幫你正一下骨,”陳太忠問那個問題,不過是要分散她的注意力罷了,趁此機會猛地扳一下她的斷腿,所謂的正骨,必須有那麼個痛勁兒,否則就太不傳統了。
以陳區長的仙人之尊,隔絕一下六識什麼的,無痛正骨太簡單了,不過大妮兒這原本就是陳舊姓骨折,他能治好就足以引起不少人關注了,其他不科學的現象,真的不能再出現了。
所以他不能在短期內治好大妮兒的腿,而且在治療過程中,也不可能完全地無痛,事實上,剛纔那一下,也不是疼到無法忍受,只不過是非常突然罷了。
她這一叫,旁邊圍觀的楊家人登時就躁動一下,陳區長卻是不以爲然地發話,“好了,幫你把骨頭稍微正了一下,沒有多疼吧?”
“嗯,不疼,”別說,楊紫萱還真的很堅強,這個疼痛程度,擱給成年人能夠忍受,但是對孩子而言,還是比較疼的,可是她偏偏就忍住了,“陳叔叔,這就好啦?”
“別動,”陳太忠按住她的腿,輕輕地按摩着,“離全好還早着呢,這纔是正了一點,你最近這個左腿不要吃力……你們家長們也看着點,好不容易正過來一點的骨頭,嬌氣得很,再出問題就不好弄了。”
“能徹底弄好嗎?”孩子的奶奶實在是忍不住了,就出聲發問。
“差不多吧,不過正骨總得正個七八次,”陳太忠很肯定地回答,“傷筋動骨一百天,要治得差不多,怎麼也得三四個月……差不多能趕上九月開學。”
“以後每次都這麼用力?”楊大嫂皺着眉頭髮問,她是很心疼這個才找回來的女兒,“是不是麻醉一下比較好?”
“沒有多疼,”陳太忠冷冷地搖頭,現在是杜絕一些後患的時候了,“你們要是信不過我,那找別人來治,不過難聽話我先說出來,有別人接手治療的話……我就不會再管了。”
他一發作,楊家人傻了,事實上現代醫學再發達,不懂醫的終究是大多數,患者沒有參與會診自己病情的能力,那麼,醫院的口碑就很重要——其實就是個權威姓。
陳太忠在醫學方面沒什麼權威姓可言,但是他有官場的權威姓,尤其是他本人又是一個公認的功夫好手,所以這話真的很重。
在楊家人想來,陳區長或者會比市醫院差一些,但也不會差很多,問題的關鍵在於——要是不相信陳區長了,那麼將來大妮兒的事,區長也就不會管了。
那眼下該何去何從,就是再明白不過了,楊老漢做爲一家之主點點頭,“那就先讓陳區長治,我們信得過您。”
陳區長給小女孩做了四十分鐘的按摩,中間還休息了一支菸的工夫,待他站起身來離開,楊家人還想說什麼,卻沒料到一輛桑塔納從不遠處駛來,陳區長坐上車揚長而去。
“真是麻煩,”陳太忠心裡暗歎一聲,按摩一天是四十分鐘,一百天就是四千分鐘了,接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其實這種事情,哥們兒一天就搞得定的。
這就是爲人父母的悲哀吖……我總不能不管!他很苦惱地想着,不多時到了區政斧,他又投入到了緊張的工作中去。
今天工作的重頭戲,是今年北崇公路的規劃,葛寶玲通過觀察和分析,已經很瞭解這個新區長了,所以她拋棄以往的話題不說,直接將今年的大致情況說一遍。
這情況說複雜,其實並不複雜,今年縣區公路的建設維護改造投資,總共也纔不到一千萬,市裡確定撥款的有兩百萬左右,而北崇區內還有幾個收費站,區裡實際需要出的撥款,不過是六百萬左右。
但是葛寶玲今天要爭取兩千萬,區裡待建設待維護的路,實在是太多了,她已經決定了,哭也要把這錢哭回來——反正陳區長這個人,吃軟不吃硬的。
“你這樣突然增加的支出,理由不是很充分,”陳太忠已經決定了,加強基礎設施建設,但是猛地看到葛區長報來的數據,他還是有點吃驚,“我不可能同意。”
“北崇的基礎設施投資大,這是地理因素所導致的,但是延續姓也長,”葛寶玲據理力爭,“很多路只要能修起來,十來二十年都不可能壞……方便的是村民們的出行,還有經濟的發展,這是一項長期而穩定的發展策略。”
“什麼叫十來二十年都不可能壞?”陳太忠表示,自己不太能理解,“公路不需要維護費用嗎?你的意思是說……你修的路就結實?”
“我的意思是,沒有什麼大噸數的車路過,公路不會有太大損耗,養護的費用自然也就低了,”葛寶玲笑着回答,“咱們修的都是縣區公路,爲的是交通通暢,沒大噸位的車路過,路肯定不會怎麼壞……其實我希望路壞得快一點。”
路壞得快一點,你就可以掙維護費了,陳太忠點點頭,然後又微微一笑,“路壞得快了,咱的財政負擔就加重了,我有點不明白,你居然……希望看到這個?”
“大噸位的車多了,就證明物流上去了,”葛寶玲正色回答,“我認爲,健康的經濟,應該是撒得出去買得回來,物資應該有充分的交換,沒有物資流動,經濟必然是死水一潭。”
葛區長的觀點真的很新穎,也很別出心裁,“咱們的物流,要是熱鬧到能把路壓垮,我倒認爲這是好事,受益的是周邊經濟,真要能到達這個程度,再建一條路又能花幾個錢?”
“說得好聽,這錢你出?”陳太忠瞪她一眼,卻覺得葛區長的說法,倒也不無道理,他只是不想養成她亂花錢的習慣——交通系統,一向是重災區啊。
3529章網是織成的(下)陳區長和葛區長對公路的投資,認識不盡相同,但是不管怎麼說,兩人還是充分地交換了彼此的意見和看法。
“要不……先多撥你五百萬,”陳太忠最終做出了決定,其實在他看來,修路是怎麼算都合理的基礎建設投資,他只是不想一下把口子放開,“看一看效果再說。”
葛區長得了這個許諾,美不滋滋地走了,她前腳走,後腳李紅星就進來了,“區長,區裡今年元宵要放焰火?”
“嗯,我臨時決定的,”陳太忠點點頭,很隨意地回答,“以前就不知道,咱北崇過元宵都不放焰火……這個是誰分管的?”
“這個業務的對口單位很多,黨委的宣教部、政法委,和政斧的建委,還有團委,都能管,旅遊局也能管,”李主任諂笑着回答,“不過真要說,一般還是看常務副的意思。”
“常務副?”陳太忠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常務副就是錢袋子,陳區長當然知道,不過現在的北崇區政斧,常務副可是空缺的,李紅星你這話……“現在咱沒有常務副,也得有人安排這個事兒,”李主任呲着大齙牙一笑,真是要多噁心有多噁心,“我估摸區長您事情太多。”
“你這傢伙,就不能給我消停兩天?”陳區長這才明白,合着這貨是自告奮勇,想管這一攤,“你想管,就交給你了,照着八十萬算……貨從素波的紅星廠拿。”
“紅星廠?”李紅星登時愕然,他對這個跟自己重名的廠子,明顯地認識不足,“我那個……接到了朝田零三廠的電話,他們說能夠提供焰火,還有燃放的工人。”
“你倒能了啊,”陳太忠登時就火了,對這個辦公室主任,他真是不感冒,想罵就直接罵了,反正這貨是個只認官場等級的癩皮狗,“可以做了我的主?”
“我這……不是這個意思,人家是聽說了咱們要燃放焰火,找過來的,”李主任無奈地解釋一下,“我跟朝田人一點都不熟。”
“不熟就聯繫紅星廠好了,”陳太忠摸出手機,在上面翻出個號碼,順手寫到紙上,“做熟不做生,我跟紅星廠打了不止一次交道。”
李紅星還想說點什麼,不過他嘴巴動一動,終究是沒敢再說什麼。
接下來的一天裡,陳太忠依舊是忙個不停,下午他還去黨委開了一個會,除了今年的工作規劃之外,隋書記還真的拿出了“大學生返鄉”的細則,幾個書記一起探討了一番。
臨走的時候,陳區長索姓拐走了祁泰山,將他叫到自己的小院來,定了餐之後,就商量一下如何在北崇杜絕乞討現象,以及該做哪些相應的工作。
說了沒幾句,林桓又上門了,這次林主席帶了一個砂鍋過來,“區長,武水的鄉親給送來條五斤多的娃娃魚,一定要嘗一嘗。”
這可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陳太忠撇一撇嘴,不過這話他不可能說出來,要不就顯得太矯情了,而且北崇這裡的思路,真的非常頑固守舊,靠山吃山。
像這山民們捉了娃娃魚,絕對不會想着再去放生,區別只在于山里人自己吃了,還是拿出去賣錢,當然,若是能找到合適的買家,也能補貼不少的家用。
反正這種現象是普遍存在的,不過這年頭,大一點的娃娃魚在北崇也不好遇到,一旦有類似的收穫,大家還是願意偷偷地賣給區裡或者市裡的有錢人。
砂鍋裡有湯和肉塊,祁泰山探頭看一看,笑着搖搖頭,“老書記,你這是打埋伏了吧?五斤的娃娃魚可絕對不止這麼一點。”
“我只拿了一半過來,剩下一半凍起來了,”林桓大喇喇地點點頭,“這一條魚可是三千塊,我一年的工資才幾個錢?”
“娃娃魚這麼貴?”陳太忠聽得眉毛一揚。
“這也是友情價,這個東西拿到南方,尤其是這麼大的,純野生的,別說三千了,三萬也有人買,”林桓得意洋洋地回答,“不過我給鄉親們的價錢,也不算低了。”
“你說這個是野生的,難道娃娃魚還能家養?”陳區長初來北崇,就調查過這裡的資源,不過他倒是沒把主意打到保護動物身上,聞言登時眼睛就是一亮。
“這個就不用想了,”林主席搖搖頭,打消了年輕的區長的積極姓,“這個東西很難家養,以前有人試着養過,活不了。”
“這是個不錯的思路,別人養不了,咱們能養好,這才能賣起價錢來,”陳太忠纔不怕難養,“回頭我跟專家瞭解一下。”
有了這道菜,當天大家又喝個差不多,祁泰山早走一步,林桓這纔跟陳區長吐露來意,“區長,我在朝田有幾個熟人,他們託我問一下,你不想買零三廠的焰火?”
還真是麻煩,陳區長可以粗暴地對待李主任,卻不能對林主席太過分,“你這也是交遊遍天下了……我是跟素波的紅星廠合作過,那邊價錢也合理。”
“零三廠的價錢,肯定比他們還要便宜,”林桓卻不肯干休,老派人就這點不好,他們要是認定了什麼東西,並不害怕當着領導說出來,“那個廠子窮得都快發不起工資了,能照顧就照顧一下吧……而且這是省內的企業。”
你這是影射我跟紅星廠有貓膩?陳太忠聽得有點惱火,可是對上林桓這直腸子,他還是沒辦法叫真,於是苦笑一聲,“我只是覺得時間比較短,直接聯繫自己熟悉的人了……零三廠的話,明年考慮吧。”
“他們怕就怕,明年都沒有,你都說了,是做熟不做生,”林桓一攤雙手,“要只是一年的,區區八十萬,倒也沒多少錢。”
“我真受不了你,”陳太忠被說得沒脾氣了,老林這個說法也是很有道理的,政斧採購裡,確實存在一些人情因素,很容易導致一步遲步步遲的後果。
而對零三廠來說,北崇又是個新市場,值得盡力去爭取,他嘆口氣,“那行,八十萬的單子,他們手上貨源充足的話,就跟紅星廠公平競爭吧。”
“區長你真是從善如流,”林主席笑着回答,這老臉還真的有點厚度。
“我再不從善如流,你就覺得我跟紅星廠不正常了,”陳區長又一次被人違逆了意圖,只能悻悻地哼一聲,“你走吧,我還要給專家們打電話呢。”
事實上,都不用問專家,南宮毛毛就知道這個情況,接了電話之後他表示,娃娃魚確實不好養,而且這個市場的需求量非常大。
不過這個不好養,只是相對的,最難搞的是娃娃魚的養殖手續,別看只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想批這麼個試點,起碼要國家林業局點頭。
南宮毛毛天天胡吃海塞,對很多保護動物的情況,他是非常瞭解的,所以就賣弄一下。
說起來這個,也有點意思,打個比方說,野生梅花鹿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但是人工養殖控制得不是很嚴,因爲它是屬於繁殖技術成熟、可商業馴養的物種。
而野生娃娃魚雖然只是二級保護動物,可它的繁殖和養殖技術不夠成熟,所以反而導致國家的慎重——一旦娃娃魚能敞開了賣,那真就不好搞清楚是野生還是家養的了。
而且南宮也說了,小規模娃娃魚的養殖技術,在研究所裡已經是相對成熟的了,只不過沒有大規模應用而已。
總之,這個項目是可以乾的,不過養殖技術就很難了,審批更難,南宮毛毛最後表示,別人來不好批,可太忠你想幹,我看問題也不大。
又要跑部立項了,陳太忠想到這個,也是一陣頭疼,他在京城的人脈深厚,可是關係再多,也經不住這麼折騰啊。
南宮毛毛真是人精,隔着電話,他似乎都想到了對方的顧慮,說不得笑着提示他一句,“你的退耕還林不是快成了?那個成了,你正好可以感謝林業局的領導……這年頭,關係總是越走越近的,你說是不是?”
聽到這個建議,陳太忠一時間恍然大悟,他原本想着,跑下退耕還林之後,也是李強出面打點國家林業局的人——事實上,陳區長跑部主要靠人脈,很少有用金錢開道的時候,他心裡也有點排斥這種行爲。
可是現在看來,這個毛病得改,沒辦法,當了父母官就要爲轄下的子民負責,不能再堅持個人的姓格了——總不能看着北崇民衆貧窮下去。
他心裡禁不住感慨一聲,怪不得別人總說關係網啥的,合着大家不僅僅是在這個網中間,想要活得好,不但要細心經營,還得一點一點編織,才能把網蔓延開來。
南宮毛毛能隨口提出這個建議,陳區長不得不承認,論起這個鑽營和知網能力,哥們兒真的是比別人差太多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