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5章招標(上)“你怎麼知道?”陳太忠才問出這句話來,就覺得自己有點弱智。
“我也是招標組成員啊,”林桓笑眯眯地回答,“五十萬噸的煤,你還以爲是五噸?”
“煤炭現在不是不愁賣嗎?”陳區長皺着眉頭髮問,“現在應該是賣方市場吧?”
“買方市場和賣方市場是相對的,大宗客戶永遠聲音大,而且咱北崇又不缺錢,”林主席笑着解釋,“不但我被人找過了,相信其他招標組成員也被人找過了,只不過大家不敢跟你說就是了……難得啊,咱北崇還有這麼搶手的一天。”
“真還有人想通過關係做這單子?”陳太忠確實挺意外,這個招標他倒不是一定要讓林瑩獨吞,但是這個東西公平競爭就行了,沒必要一定找關係吧?
“這個錢最好掙了,就是倒空賣空,誰不會?”林桓很不恥地哼一聲。
這倒也是,陳太忠聽到這話猛然間就反應了過來,一旦下家確定了,倒賣原材料是最簡單的買賣,尤其是公子哥兒們的最愛,左手進右手出就把錢賺了,一點都不用艹心。
前文就說過,京城裡有辦法的衙內往下伸手,最常見的就是賣設備,施工什麼的太勞神,還要跟當地人打交道,也容易出意外,還是倒賣東西來錢痛快。
“都有誰找過你?”陳區長想到這裡,淡淡地看一眼林桓。
“一個老大姐打過個電話,”林桓含糊其辭地回答,有些話是他也不便說的。
“這還真鬧心,”陳太忠聽得嘆口氣,原本他認爲,恆北總共就幾個小煤礦,這番採購應該驚動不了多少省內的人,不成想連康曉安都打電話過來打招呼。
按說康總有自己的企業,又倚仗北崇良多,不該在陳太忠的地盤上隨便打招呼亂伸手,但是……他有他自己的苦衷。
地電在海洲市新建一個電廠,裝機容量是一百八十萬千瓦,不過恆北的煤礦太少了,尤其是高熱量的煤,就更少了。
可電廠發電,還就是要這種煤,地電最近就在聯繫各種動力煤,確定未來的一些供貨渠道,雖然項目纔剛剛啓動,但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然而悲催也就在這裡了,地電去聯繫煤礦,煤礦對他們也很熱情,事實上現在煤炭的市場,遠遠沒有到了絕對賣方市場的程度。
從戰略層面上說,雙方大致還算是相持階段——賣方可以要求買方現款現貨,但是買方也可以要求賣方降價,說你們最近漲得太厲害,每噸降五塊我就考慮包圓。
也就是說,只要礦上產得出煤來,賣高價未必馬上能銷掉,但是略略降一點,轉眼就能賣掉,還是現款現貨。
但是這個動力煤,是相對比較悲催的,煤炭是分品質的,燃燒值高的煤價格就貴,當然這不是唯一的指標,同等燃燒值含硫量低的煤價格也貴。
可是對很多煤倒來說,燃燒值多少並不是很關鍵,差不多就行了,這不是煤倒們不知情,而是他們銷售的對象不管這些——別人一噸賣一百六,你賣我一百八,憑啥呢?
說白了,還是動力煤該賣到對口的地方——有單位燒鍋爐,採購買回去動力煤了,燒鍋爐的工人說了,這煤的火力確實旺,燒着痛快,但是燒了兩天,領導提意見了,尼瑪,這煙也太大了,還買得這麼貴……採購上吃了多少回扣?
對於這樣的單位,含硫量大的動力煤,倒是不如含硫量低燃燒值小一些的普通煤,至於說鍋爐工的工作量會大增,誰會在乎?
前文說了,劉望男承包的那倆煤礦,就是典型的含硫量、燃燒值雙高的動力煤煤礦。
對這樣的煤礦來說,目前的這個市場也挺讓人撓頭的,壓價賣吧,真的不甘心,高價賣吧,又賣不了多少,要說囤起來等漲價——這煤炭在哪兒都存在自燃的問題,北崇還算氣候溼潤、雨水較多的地方。
那麼,他們賣給電廠不是挺好嗎?是挺好,但是幾年前全國的火電項目被砍了個七零八落,要不然也不會存在現在的電荒了,賣給誰去?
現在全國各地是瘋狂地上電廠,連煤炭資源緊張的恆北,都上了一百八十萬千瓦的電廠,這也是不想讓電力受制於人,限制了本省的經濟發展。
然而電廠從動工到竣工,是要一個時期的,不能一蹴而就。
所以對動力煤的煤礦來說,眼下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再走不遠就有光明的前景了,但是目前還是要咬一咬牙——有人說停了煤礦不挖,等着行情來了再下手,這建議就太扯淡了。
正是因爲如此,他們對恆北地電這未來的客戶,是非常地客氣,誰也想不到將來的動力煤會緊張成什麼樣子——事實上,僅僅過了三年,全國的動力煤就嚴重告急,第四年的時候,某些省運煤的卡車只要在車頭打上“電煤運輸”,過路費全免,還有綠色通道走。
然而,客氣歸客氣了,對於地電希望簽訂的長久供銷合同,他們一點都不感興趣,尼瑪,過兩年要買我們煤的地方多了,我們愁的是現在賣不出去!
談判不順啊,康曉安挺苦惱的,不過他沒轍,現在的地電說是不缺錢,其實比任何地方都缺錢,他不可能把煤買回來自己囤上——錢不是這麼浪費的。
那麼,就只能指望領導幫着協調了,康總僅僅是代省裡管理地電而已,地電又不是他的。
就在今天,有煤礦主動打電話給他,說這個長久供銷合同,我們在積極考慮,但是現在手裡壓了十來萬噸煤走不掉,你們地電也投資了北崇的電廠,能不能幫着說一說?
直到這個時候,康曉安才知道,合着北崇最近有個五十萬噸煤的招標,他原本是不會艹這些心的,但是既然涉及到了海洲電廠未來的生產,他就不得不出面,跟陳太忠打個招呼。
陳區長這個無奈啊,那也是沒辦法說了,對於動力煤說,他興趣真的不大,北崇的火電廠跟別的電廠不一樣,是燒油頁岩的,煤的燃燒值大小,區別只在於多摻一點少摻一點。
當然,燃燒值高的煤,那確實能少摻一點,這也是實情,但是能穩定使用海潮的煤炭的話,就不用考慮變換這個比例了,省多少事兒呢。
不過康曉安既然打這麼個電話過來,他不聞不問的話,似乎也不是朋友之道,想一想之後,他嘆口氣搖搖頭,“這個招標要快一點搞了,夜長夢多啊。”
事實上,這可不是夜長了夢纔多,林桓九點鐘才離開,隋彪的電話後腳就到了,“太忠,這大晚上的也睡不着,去你那兒喝點酒?”
“那你來吧,”陳太忠看一看時間,心說你不怕丟人,那我還擔心什麼?反正王媛媛走了,小廖也有家室了,我就是一光桿司令。
隋書記這大晚上來,肯定也有目的,他坐下喝了一陣酒之後開口說話,“太忠,這次煤炭招標,是否確定就是海潮了?”
海潮集團原本就名聲赫赫,就算天南省外的人略略一打聽,也能知道這是天南首富的產業,更別說海潮集團美豔的小公主,跟陳區長的關係也不簡單,隋彪不可能不知道這些。
“這個……怎麼說呢?呵呵,”陳太忠輕笑一聲,他不會承認定下來了,也不會說沒定——那樣就給對方機會了,“關鍵是我不怕他們毀約,敢胡來的話,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他們。”
這話不算很委婉,事實上是相當的霸氣:我是打算照顧鄉親了,但是我保證合同的執行,你想關說也可以,但是萬一有什麼不妥,小心我反臉無情。
“寧滬書記給我打了個電話,”隋彪發現對方的防備很重,索姓就開門見山,“他有個朋友,也想參與一下投標。”
“那就交錢買標書唄,”陳太忠待理不待理地回答一句,隔了幾秒鐘,又嘿地一聲嘆口氣,“是想讓咱們直接放人過關嗎?”
“他也挺難做的,”既然話說開了,隋彪也不怕直說,“他都離開的人了,打這個電話給我……說實話,我沒想到,但是老書記的面子,能照顧我還是想照顧一下。”
這是實情,隋彪很清楚,若是王寧滬還在陽州,根本不可能客客氣氣地打一個電話過來,兩者之間的級別差距太大了,也就是到了外地,王書記纔會如此客氣。
但是他不能不聞不問,這就是陽州的幹部,官場習氣也重得很,但是還算念舊,也能理直氣壯地說出來,我就是欠這個情分。
“王寧滬啊,”陳太忠咂巴一下嘴巴,其實他跟王書記沒什麼交情,當然,也沒有什麼交惡的地方,“他得去公平競爭,同等條件下優先照顧。”
“能不能稍微優惠一點?可能是樑千帆的關係,”隋彪苦笑一聲,這筆錢雖然不小,但是利潤真的不高,現在的煤炭市場,價格很透明的,大宗原材料,哪裡有那麼多利潤可言?
了不得也就是七八個點的毛利,就算一千萬的買賣,毛利也才僅僅是七、八十萬,不過這錢賺得非常輕鬆就是了。
3696章招標(下)“樑千帆?”陳太忠聽得眉頭微微一皺,這就算惹出了一個副省長啊,不過那又怎麼樣呢?嶽黃河夠不着我,樑千帆你也夠不着我,“隨便吧,要是樑千帆能親自給我打電話,那就全訂他家的了。”
你這不是扯淡嗎?隋彪聽得撇一撇嘴,樑副省長親自打電話給一個區長,那肯定就是全訂了,但是樑省長可能打電話給你嗎?不可能——撇開級別差異不提,你這麼能折騰,樑省長也不會直接接觸你,太容易產生意外了。
“目前已經有十二家企業買了標書,”隋書記提示陳區長一句,“咱只買五十萬噸煤。”
五十萬噸煤,聽起來挺多,其實還真的沒多少,不光不佔多少體積,平均到全國也不是個大數,隨隨便便一個三十萬千瓦機組的電廠,一年不愁用掉一百萬噸煤。
事實上,北崇兩臺五萬的機組一開,這五十萬噸的煤,也就只夠一年用的。
“十二家,那就是六萬塊了,”陳太忠笑眯眯地點點頭,“嗯,這個標書錢收得不錯,都是賣煤的嗎?”
“還有關於煤場建設的,賣煤的就是七家,”隋彪隨口答一句,然後愕然地看他一眼,“這消息我都知道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還真不關心這個,”陳太忠微微一笑,“算了,既然都這麼熱鬧了,那就得考慮這個招標曰期,是要往前放一放了。”
“招標在一週之後,已經比較倉促了吧?”隋彪聽得皺一皺眉……“再提前就不好了吧?”第二天,孟志新也提出了異議,“總是招標,得讓大家瞭解一下北崇的情況,纔好投標……反正咱們的基礎設施沒做好呢。”
你懂個什麼啊?陳太忠心裡暗哼,“基礎設施可以慢慢做,但是這個招標要加快速度,咱北崇的腰包,不少人惦記着呢。”
孟志新一聽是這話,也就不敢再猶豫了,忙不迭打電話通知各個投標者,說我們招標的曰期提前了——這就是標書收錢的好處了,沒交錢買標書的,他無須去通知。
接到電話的衆人也覺得有點倉促,不過這半年頭有錢的就是大爺,想賺錢就得乖乖地聽話,而且對他們來說,招標一旦提前,遇到的對手也會相應地減少。
不過相應地,他們都以爲時間尚早,所做的公關就不是很足,聞聽招標期限馬上就要到了,說不得儘快地趕了過來。
陳區長這下就遭罪了,來的人略略一打聽就知道了,什麼招標組副組長,什麼招標辦主任,那全是扯淡,想拿下這個投標,必須得讓北崇區長陳太忠點頭。
面對一撥又一撥主動找過來的人,陳太忠在上班的時候,倒是不怕見一下,反正是公事公辦,但是下班之後登門拜訪,他就有點受不了啦。
連續推了兩個人之後,陳區長索姓一關院門,去湯麗萍租的辦公室去了。
小湯租的房子,在北崇賓館院內,一溜四間平房,她一間狄健一間,剩下兩間是文件財務室和接待室,其中湯總的房間最大,裡面還有個小套間能休息。
陳區長過來的時候,狄總正跟幾個混混坐在屋前喝啤酒——這是夏天北崇人常見的娛樂方式,在路邊喝啤酒侃大山。
見了區長,狄健站起身打個招呼,陳區長也懶得多理他,點一下頭就進去了,進了屋裡可好,林瑩正在和湯麗萍喝功夫茶呢。
“你們倒是清閒,”他坐下來大喇喇地端起小杯,一口一個連喝三杯,“家裡的門兒都快被踩爛了,不得不出來清淨一下。”
“還是爲招標的事?”湯麗萍也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麼,微笑着又給他端過來兩杯,似笑非笑地低聲問一句,“不用我餵你吧?”
“外面全是人,”陳區長的心情略略地好了一點,不過這個場合,他也只能無奈地被她調戲,眼瞅着小湯的牛仔裙下筆直修長的雙腿,他只有嚥唾沫的份兒。
“要給我說,就索姓全給我海潮了,”林瑩也被最近的事情搞得有點惱火,這點子原本是她想出來的,自家的情人又說話就算,眼前卻偏有一幫人不識好歹,非要擠進來分一杯羹。
“這次只要你能佔一份兒,就算達到目的了,”陳太忠無奈地勸她,哥們兒這個區長,當得也很是不容易,“以後還要買煤呢,到時候咱們提前協商好。”
“那個烏風山才討厭,”小林總最惱火的,就是康曉安介紹的動力煤廠家,她也想把動力煤賣過來,海潮集團做得很大,還收各煤礦的煤炭,所以他們的品種很全。
這些品種裡,好的動力煤不愁賣,尤其是含硫低的,焦炭廠就搶光了,剩下那含硫量高的,便宜點賣不合適,賣貴了還不太好銷——煤炭市場什麼好賣什麼不好賣,那是公認的。
林瑩就打算往北崇多賣點類似的貨,不成想烏風山煤礦一張嘴就是十來萬噸,那自然就擠佔了海潮的份額——北崇囤煤並不是一個標準,比如說小企業要用煤的話,爲了北崇的碧水藍天,那還是得強調低含硫量,熱量就不是很重要了。
“這可是關係到大局的,”陳區長無奈地搖搖頭,“看他們的報價和供貨期吧,若是相差太多,我也沒必要留面子。”
正說着話,就有人敲門,陳太忠進來之後,爲了防旁邊狄健等人嚼穀,原本就是虛掩着的,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進來!”
隨着這一聲,一個略略削瘦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諂笑着發話,“陳區長,打擾了啊。”
不是找湯麗萍的?陳太忠有點奇怪,於是面無表情地發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是吃了晚飯以後,在賓館瞎轉悠,聽說您在這兒,”中年人賠着笑臉,含含糊糊地回答,“正好是想找您商量點事兒,我是市二建的……”
合着這位叫李簡的,也是被陳太忠卡了錢的,他對的是白鳳鳴的口子,這次盯的是修建煤場,他接煤場沒有多大難度,有往曰的關係和口碑在,無非就是把利潤壓低一點,讓北崇的親戚在包工隊擔個虛職,再招上一些北崇人,就足夠了。
不過當他聽說,葛寶玲那裡有人通過沖抵欠賬攬工程,就也想試一試,這一試可是想投標煤炭——煤場的設計圖還沒出來,這就是磨刀不誤砍柴工。
聽說他在廣北那邊的煤礦有熟人,陳區長咂巴一下嘴巴,“白區長知道此事嗎?”
“我跟白區長說了,他說他做不了主,還得找您來,”李簡訕笑着回答。
壓根兒就沒做過煤炭,也敢亂摻乎?陳太忠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了,不過招標的同時能抵消欠賬,也還算划得來,“你這麼想的話,可以參與投標,但是區裡不會因此再開什麼綠燈,而且其中的風險,你要自己把握。”
“那謝謝您了,”李簡原本還打算坐下再說兩句,可是區長在跟美女聊天,尤其那個年紀大點的,看着自己的目光很是不善,大約就是海潮的小林總了,“那我先告辭了。”
你不告辭,難道還要讓我請你宵夜?陳區長不耐煩地擺一下手,心裡暗暗地嘆口氣,小湯這裡也不安生了吖……接下來的兩天,他索姓去了地電臨時租的小院,等到週一,招標工作就開始了。
八家投標者將自己的標書裝進牛皮紙袋,計委辦公室主任齊瑩當着諸多投標商的面,將紙袋當衆封好,並且要他們一一簽名確認,這才抱着一摞子紙袋走向小會議室。
小會議室裡坐着四個人,白鳳鳴、孟志新、楊孟春和新紮的計委副主任王媛媛,這算招標辦公室的人,他們初選有了結果,再向招標小組彙報。
按說王媛媛是沒資格坐在這裡的,但是孟志新認爲她來比較合適,爲什麼呢?因爲他和白鳳鳴同爲副區長,而白區長是招標辦主任,他只是副主任。
這個是歷史原因造成的,是沒辦法追究的,但是孟區長認爲,我計委要多參與此事,那自然就要再要個名額,而白區長聽說他打算叫上王媛媛,實在也是……沒辦法反對。
然後齊主任拿了八個小紙團,要投標者抓鬮,按這個順序向招標辦闡述,而投標者進入小會議室之後,那四位纔會要他確認一下牛皮紙袋的封口,當着他的面打開袋子。
不得不說,北崇搞的這個招標雖然比較草率,細節做得還是相當到位的。
每個投標者都會被問到產量、供貨期之類的問題,還會被招標辦問到能不能再降一點,以及三分鐘的自陳優勢機會。
烏風山煤礦的人抓住了八號,是最後一個進來的,白區長拿過剛打開的標書一看,臉上有一抹隱藏得極深的異樣掠過,他沉吟一下方始發問,“這個價格……能不能再低一點了?”
烏風山來的是一男一女,男人是一個王姓副總,他眨巴眨巴眼睛,目光茫然地回答,“這個……真是沒辦法再低了,我們是國企啊。”
王媛媛低着頭看標書,眼皮連擡都不擡一下,她很擔心這個王總會看自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