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口舌,真的很費陳太忠的心思,而且也真的讓他感覺到,基層工作的難做,事實上,他真的很想知道,養了泥鰍的池子,再養娃娃魚的話,是不是會有影響。
但是拜託……他只是個區長,不是百科全書。
正是因爲有這番遭遇,他回來得就晚了很多,不過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劉家人聽了他的話之後,果斷決定把泥鰍放進娃娃魚池子裡——大不了就是個不合適,明年我們養不好娃娃魚的話,也就賠萬把塊,區長你都把話說成這樣了,我劉家就陪你賭了。
要不說這北崇的老百姓,你可以說他素質不高,但是真的有豪氣,領導肯掰開了揉碎了講實話,老百姓也不介意以心換心,陪你賭一把——不就是一年的辛苦嗎?
這個意外影響了陳太忠的行程,但是在回來的路上,他又有了新的想法,養雞幾年的話,雞舍就不能用了……這個,好像也有文章可以做。
他這個思路還沒有完全理清,就來到了辦公室,看到辦公室裡的幾個人,他不得不將注意力轉移,“奚書記你想養泥鰍,咱們可以慢慢聊……施總大駕光臨,有什麼好消息嗎?”
“好消息啊,有,”施淑華似笑非笑地點點頭,“你北崇的存煤,現在想賣的話,我可以幫你賣,還有那個兩百零五一噸的煤,海潮有多少,我吃多少。”
“嘿嘿,施總真幽默了,”陳太忠乾笑一聲,“我北崇的存煤是留給自己用的,還不夠呢,真的,我十萬千瓦的電廠一起來,一年還不得三四十萬噸煤?自己都不夠用。”
“那你幫着聯繫一下海潮吧?”施淑華是真的不見外,事實上,現在煤炭已經漲得很厲害了,沒關係的話,找煤不是很容易了,尤其是煤價相對合理,運力又強大的煤企。
“你自己聯繫,我又不是給你們斯嘉麗打工的,”陳太忠待理不待理地哼一聲。
我艹,原來這就是施金鵬的女兒,奚玉這才知道,這膚色微黑的女人是什麼來頭,心說怪不得牛成這個樣子,真的是有牛氣的資本。
“一噸給你二十的提成,幫着撮合一下,”施淑華淡淡地發話,完全無視在場兩個人的存在,“就一個要求,一個月最少五萬噸。”
“做夢呢,不談,”陳太忠很隨意地擺一下手,“好了,時間不早了,去我那兒吃飯,施總你要還想談煤炭的話,就不要去了。”
“我就幫朋友問一下,看把你牛的,”施淑華不服氣地哼一聲。
“你可以跟華亨要煤嘛,”陳太忠一聽,就勾起一點舊曰的火來,要不是你插手,章遂身上,我隨便伸一伸刀子,也颳得下幾兩油來。
“哼,”施淑華哼一聲,卻是不再說話了,當初她幫着華亨解圍,固然是覺得,這樣對北崇最好,但是心裡也想着,這是給了華亨一個人情,將來好用。
可華亨對煤炭的組織,實在有點糟糕,給不出合理價位的煤來,要不說這二道販子真有先天的不足,簡直是浪費了她的心血,所以她不想談這個。
於是衆人就來到了陳區長的小院,廖大寶點了飯菜,不多時,王媛媛也來了。
天氣漸涼,王主任其實可以回單身宿舍了,但是她想住在陳區長這裡的話,誰又能說什麼?事實上恆北九月的天氣也是很熱的,家裡沒有空調,也得熬到半夜一兩點才能睡。
恆北的空調真正停止製冷,應該是在十月中旬。
小院裡的金桂,已經開始綻放,隨便呼吸一口,就是沁人心扉、蜜一般的芳香,施淑華早忘記了兩人方纔的爭執,走進小院內,她深吸一口氣,“太忠,換了吧。”
“換什麼?”陳區長有點不摸頭腦,但也不是很在意,“這得看你出錢多少了。”
“朝田給你這麼大個院子,換你這個院子,換不?”施淑華再次陶醉地吸一口氣,“我喜歡桂花的芬芳。”
“做夢吧你,誰知道你那院子前面有沒有高層?”陳太忠毫不猶豫地拒絕,“遮擋陽光不說,我還得忍受高層丟下來的垃圾……你覺得我有那麼傻麼?”
“沒有遮擋,也是很好的一塊地,”施淑華認真地回答。
“那你自己住吧,何必來北崇?”陳太忠不爲所動。
“就是喜歡北崇,喜歡……需要理由嗎?”施總的回答,也是很理直氣壯。
“我也不是朝田人,要那裡的房子做什麼?”陳區長很隨意地回答,“好了,菜來了,大家開動了。”
這段對話是隨便閒聊,但是聽在某些人耳中,並不好受——陳區長終究不是北崇本地人,甚至都不是恆北人,早晚要有走的一天。
於是酒桌上的氣氛,多少有點沉悶,還好,這個時候,奚玉終於想到了自己的來意,“太忠,下午三點的時候,雲中有人把新動力的人接走了,還有胡老。”
“傻逼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陳太忠不以爲意地笑一笑,“他願意接,是他的事,我只是說一句,在這個事情上耽誤工夫的,都是傻逼。”
奚玉只覺得臉一熱,不過也沒計較太多,“何以見得?”
“這明顯就是個圈套,是個常見的詐騙行爲,”陳太忠很隨意地回答,“從頭到尾就是個圈套,這種事兒我見多了,懶得說。”
“你說嘛,”牛曉睿卻是聽得興起,興致勃勃地發話,“什麼樣的陷阱?”
“這個嘛,”陳區長其實沒興趣交流這個,但是看到牛主編崇拜的眼光,大男人主義啥的,又有一點膨脹,“要從你報道油頁岩說起,後來《朝田晚報》也登了一篇文章……”
其實事情的源頭,都不該從這裡開始,最開始的起因,應該是從通達打過來採購油頁岩的電話,這個電話,引起了陳區長宣傳油頁岩的興趣。
這個環節,陳太忠目前無法求證,那就不說了,不過他心裡認爲,電話來自地北通達,激發三個縣區對油頁岩的興趣,這應該不是巧合。
總之,陳區長找牛總編寫了軟文,沒過兩天,朝田晚報也登了一篇這樣的文章,是對整個陽州油頁岩的宣傳,當時陳某人認爲,這是陽州市某領導安排的,根本沒放在心上。
敬德和雲中應該也是這麼認爲的,這個環節挺有意思,一區兩縣都認爲是市裡搞的,而市裡領導看到自家東西被外地宣傳,肯定也不會反對,那麼,到底是什麼人搞的這篇文章呢?
上午陳太忠看到了劉麗,就打電話找到李世路,要他幫着問一下,寫文章的那位一開始還不想說,李記者少不得要露出官二代的嘴臉,扯着老爹的大旗嚇唬對方一下。
結果那位就說,是陽州駐朝田辦事處的人,具體是誰,他不記得了,反正是陽州市想宣傳這個稿子,當然,肯定也出了些許的費用。
對晚報記者來說,搞這麼個稿子是完全沒有壓力,對兄弟城市的正面宣傳,一點都不擔心產生後果,不過,若是沒有經濟動力的話,誰吃傻逼了寫這個?
這就是說,其實寫文章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授意的,對方自稱是駐朝田辦事處的,又有錢拿,這就足夠了,瞭解那麼多做什麼?
得了這個回答,陳太忠又打電話瞭解一下,才知道《聞人晚報》也有軟文,而那篇文章就是登在相應的位置——唉,哥們兒要早了解一下,早就發現問題了。
枉他還以爲,聞人晚報登這則消息,跟紫家或者說跟那位有關呢。
簡而言之,陽州的油頁岩前一陣被炒得火爆,幕後是有一隻手的,而眼下看來,推手就應該是新動力這幫人,所謂軟文,只要一定的價值,比較正面和積極,其實花不了多少錢。
至於炒起來之後,兩個曰本人來收油頁岩,這極有可能是意外,曰本人對中國的能源一向熱心得很,但也不排除新動力的慫恿——畢竟那倆也是從地北來的。
這些搞不清楚的環節,陳太忠就直接略過,“……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新動力就有理由來關注陽州了,咱們的縣區也被炒得頭腦發熱了,認爲自己確實掌握着好東西。”
奚玉聽他的分析,一直聽得津津有味,聽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咧一下嘴角:我說,你分析你的就行了,不帶這麼打臉的。
陳太忠做了區長之後,很少這麼長篇大論地分析,而他分析得很有料,這種事情在北崇也很新鮮,不止是奚書記,其他人聽得也很入神。
牛曉睿聽到這裡,有點不解,於是出聲發問,“但是那個胡老,應該是貨真價實的吧?”
“他貨真價實,又有什麼用呢?”陳區長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奚玉,“如果我分析得不錯的話,這個胡老承認過跟新動力有直接關係嗎?”
“這個……倒是真的沒有,”奚書記沉吟一下,苦笑着搖搖頭,“咱們小縣區的人知道什麼?總以爲部委裡的人,說話就應該是半吐半露,你這麼一說,現在一想,還真是這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