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大姐,終究是傻大姐,陳太忠無奈地笑一笑,想起在五棵松的那個夜晚,想起她趴在自己身上,假裝渾身無力的樣子,他終究是生不起氣來。
有些人的可愛,就是因爲她們活得夠簡單,夠純粹。
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你放得下,哥們兒自然更放得下,於是他不動聲色地發問,“你確定消息沒問題?省委組織部……可能看得上文明辦這點局面?”
“這個我確定,翁康來了之後,在私下場合說過,咱們這個幹部家屬調查表搞得太形式主義了,有拒絕跟世界接軌的嫌疑,”李雲彤氣呼呼地回答,“不過部長和許書記不予理會。”
翁康還說過這話?陳太忠沉吟一下,想一想此人身上的標籤,他覺得這個反應……也還算正常,“那這個什麼主任的,又是怎麼回事?”
“就是被你扇耳光的那個,他是才上任的主任,”李雲彤在電話那邊苦笑,“這個人風評很不好,據說是翁部長直接給寶蘭區組織部長打了電話……估計是推不過的面子。”
肯定是推不過的面子!陳太忠一聽就明白,堂堂一省委組織部部長,爲了一個科級幹部的任命,直接將電話打到區委組織部——這面子簡直比哥們兒的還大。
考慮到翁康是剛上任,手邊沒有體己人用,這個電話打得也不算特別冒失,當然,寶蘭區委組織部長有膽子的話,可以不買帳的,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就行了——隔着素波市,下面幹部不認賬,翁康也沒轍,真要計較,那還不夠砢磣的。
而他賣了這個面子,翁部長也不會領情,開什麼玩笑,僅僅是一個科級幹部的任命,要省委組織部部長領情?
反正寶蘭區這次,是賣了翁康面子,陳太忠認爲,這大抵是跟翁康纔來有關係,人家還要在省委組織部幹五年,留一份人情好相見。
“怪不得那貨敢跟我呲牙咧嘴,”理解了這層因果,陳區長就知道那廝的底氣何在了,一時間有點哭笑不得——你丫在翁康心裡,根本就沒什麼份量好不好?夠份量的,翁康不可能這麼突兀地打電話,這貨也真是拎不清。
“小人得志,現在是個人就知道,他跟翁部長有關係,”李雲彤不屑地哼一聲,她雖然心眼少,但是在省委工作這麼多年,相關的經驗還是有的——翁部長給區委組織部長打電話,這基本上等同於沒關係。
所以她哭笑不得地發話,“還偏偏有人,就吃這一套,以爲對他照顧一點,就能靠上翁部長,他也有點得意忘形,真是太可笑了。”
不是有人吃這一套,而是這世界上,哪兒都不缺這種絞盡腦汁鑽營的主兒,陳太忠很理解某些人的心態,既然有機會,爲什麼不試一試?
正是因爲如此,想到那個試圖指責自己的中年男子,他心裡也就不奇怪了,“你給我打這個電話,是想說什麼?”
“是這樣,于海洋找到了我的同學,說他很後悔自己的行爲,”傻大姐嘆口氣,略帶一點無奈地發話,“還說以後願意爲外聯辦服務,我指哪兒他打哪兒,算是積極改正錯誤……我那同學跟我關係不錯,也幫過我的忙,您看?”
“那他打算出多少錢?”陳太忠沉聲發話,“我陳太忠開口了,別跟我說一萬兩萬的啊,那樣你就太讓我失望了……心慈手軟,是發展不起來外聯辦的。”
“那……十萬怎麼樣?他說確實沒有錢,”李雲彤本來就是想要個三萬五萬的就算了,但是轉念一想,也是這個道理,陳主任都張嘴了,真沒這麼便宜的事兒,“您看夠嗎?”
“那是外聯辦的錢,你覺得夠,那就夠吧,”陳太忠壓了電話,要是五位數,他還真不肯干休,好歹是六位數了,他也就沒必要再幫傻大姐艹心了——既然決定忘記,那就徹底拋開。
“你……”李雲彤打這個電話,其實還想說一些其他的事,卻是沒想到,領導將電話掛得這麼快,臉登時就白了,好半天之後,她才輕聲嘟囔一句——若是有那耳力極好的人在,應該隱約可以聽得清“也好”兩字……
陳太忠卻是說放下就放下了,上一世他就是這個姓子,本色演出毫無難度,接近七點的時候,大巴開到了京華酒店,諸女下車吃飯,他卻是藉口看望父母,“今天趕了一天的路,你們好好休息吧……晚上我不回來了。”
“這傢伙絕對不會在電機廠睡覺,”蒙曉豔翻個白眼,不過大家這兩天玩得挺瘋的,而且爲了這個重陽節,她又耽誤了兩天學校的事兒,今天沒辦法再計較,好好休息一天,明天上班纔是正經。
陳太忠來到家裡,他老爸不在家,老媽正坐在那裡看電視,見他大包小包地進門,馬上就站了起來,“還沒吃飯吧?媽給你去做,都是現成的……一下就好。”
“不用了,一會兒還有兩個飯局要趕,”做兒子的擺一擺手,“我就回來轉一轉,帶了點螃蟹,還活着呢,我爸哪兒去了?”
“你問陳總啊?那當然是有應酬了,”老太太很不滿意地回答,居然把老陳叫做“陳總”,她的心情可見一斑,“他是越來越忙了,我兒子更好,忙得都找不見了……還說從電視上看看兒子,你說你戴個墨鏡,披個長頭髮,不是別人說,我還真不敢認。”
“我總共回家幾分鐘,你就非要說這些話,”陳太忠老大不滿意地頂老媽一句,“喏,還有這塊肉,這是果子狸,特好吃……這是給我爸帶的茶葉……”
“別人我不能說,自己肚子裡掉下來的肉,我不能說?”老太太瞪他一眼,麻利地將兒子帶回的東西歸位,轉身向廚房走去,“又要去喝酒?正好有油炸小饅頭……你先吃幾個,墊墊肚子再走。”
那就待一陣吧,陳太忠掃視家裡一眼,“咦,咱家也買對開門冰箱了?”
“你爸整天在外面吃,隔三差五就打包回來了,冰箱小一點就放不下,”老媽一邊回答,一邊拿出一盤油炸小饅頭,轉身去開微波爐,“像這東西……都是打包回來的。”
“可這家裡都快轉不開身子了,”陳太忠嘀咕一句,隨手摸出一根黃瓜來,到水池子上衝一下,就咔嚓咔嚓嚼了起來,“廠裡的集資房還沒蓋好?”
“年底能交鑰匙,”老太太拿出熱好的饅頭,又放進去一碗粥,“你爸說給你留兩間,到時候怎麼裝修,你出方案就行了,他有工人。”
這次的集資房,李繼波看陳太忠的面子,給了老陳一個處長樓的指標,房子足夠大,四室兩廳兩衛,足有一百六十平米,不過這價錢也不差,一平米一千八。
雜七雜八算下來,一套房子得三十萬,還不算裝修——這也就是擱給老陳了,擱給一般工人,就算敞開讓他們買,也未必買得起。
但是這跟湖西區時下兩千三、四的價錢相比,還是便宜不少,李繼波這個好處,也算是給的比較紮實。
“我還住你們的房子?”陳太忠隨意地搖搖頭,“你們安生住吧,你兒子現在是公家人了,一年也未必回來一趟,給我留着,不是浪費嗎?”
“你不住,我孫子也要住,”老太太瞪他一眼,“啥時候把荊紫菱領回來,讓老媽見一見?我其實給你也物色了一個好姑娘,你明天不走的話,可以……”
“老媽,你讓不讓我吃饅頭啦?”做兒子的眼睛一瞪,“不讓吃我就走了。”
“吃你的吃你的,”老太太無奈地擺一擺手,將熱好的稀粥端出來,又放了一盤乾煸鱔絲進去,“就點菜,多吃點,就不怕喝酒了。”
“我屋裡的東西,其實不要的就可以扔了,”陳太忠還是有點不習慣家裡的狹窄,尤其是這兩年,他老爸搞得不錯,家裡添置了點小玩意兒,再加上各色的禮品盒,讓狹小的空間顯得越發地擁擠,“放不下的,可以放到廠裡嘛。”
“都是你上學時候的東西,怎麼能隨便扔?”老太太又瞪他一眼,“記錄着你一點一滴的生活,將來你當了副總理什麼的,這就是你的成長曆程。”
“其實我更願意當國家主席,”陳太忠端過碗來,呼嚕呼嚕兩口喝完,站起身就走。
“你這孩子……鱔絲都好了,”老媽大聲嚷嚷了起來,“着什麼急你!”
“要當國家主席,我能不着急嗎?”陳太忠一開門,一路小跑就下樓走了。
纔開門上車,他的手機就響了,來電話的是鍾韻秋,“不回來了?”
“在老媽家吃口飯,現在剛出來,過年以後,這是我第一次回家,”陳太忠苦笑一聲,鍾秘書想知道他的行程,真的是太容易了,想來這是白市長聽說他沒在京華酒店吃飯,又在橫山區宿舍等不到人,就着急讓小鐘來催了。
“嗯,吳市長也準備了晚飯,那我們不等你了,”鍾韻秋頓了一頓之後,才又笑着補充一句,“領導說了,留兩個菜當宵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