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爲我想啊?陳太忠也很無語地掛了電話,問題是我這年紀當區長,都算很快了。
下一刻,他就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忘了問老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才導致單永麒如此果斷地消失。
不過搞清楚內幕,也沒必要急在一時,陳太忠無奈地咂巴一下嘴,然後眉頭微微一皺:自打進了官場,哥們兒變了很多啊。
他以前可不是這個脾氣,如果想知道什麼,一定會打破沙鍋問到底,搞得明明白白之後,再做出相應的決定,該重視還是該無視。
但是這幾年紅塵歷練下來,他居然很能沉得住氣了,這不是好奇心減少了,而是有些東西,知道了也沒用,體制森嚴各司其職,每個人的條條塊塊,都劃分得很清楚,不是想改變就能改變,也不是想插手就能插手的。
對別人來說,是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而對陳太忠來說,有些事情知道了,太讓人生氣,倒不如先不去艹心,一旦找到自己頭上,再下重手也不遲。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按程序把此事反應上去,於是起身驅車來到區黨委。
隋彪正在辦公室,陳太忠走進去,將中午的審訊結果說一下,“隋書記,此案極其惡劣,又涉及到兄弟省份的多名幹部,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向上級反應一下情況。”
隋書記只有苦笑的份兒,他在警察局也耳目,這麼驚天的大八卦,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陳建偉那貨供認的,除了一個市委組織部副部長,還有一個主謀,是省委副書記。
跟你搭檔,早晚要被你嚇死,隋彪一時間就覺得,離開北崇也不是什麼太糟糕的選擇,起碼不會經常莫名其妙地招來各種大佬,“太忠你跟谷市長彙報了沒有?”
“沒有,她就是躺着中槍的,”陳太忠搖搖頭,谷珍在這件事裡,實在是冤枉無比,人家心裡估計還氣兒不順呢,他好意思去要支持?“回頭得空了,彙報一聲也就是了。”
“嘖,”隋彪聽得也苦笑,他是真不想摻乎,但又不能置疑,這嫌疑人是不是搞錯了,最後還是心一橫,“那我跟你一起去向李書記反應。”
李強在辦公室聽了他倆的彙報,登時就愣在了那裡,沉思良久之後,他才問一句,“這個嫌疑人說的話,可靠嗎?這有可能損害兄弟省份之間的感情。”
隋彪坐在那裡不說話,陳太忠也只能接過來,“他和陳建華、以及陳建華和單永麒之間的親戚關係,客觀存在……而且前一陣,我確實跟地北發生過一些瓜葛。”
“我說,那是單永麒,是省委副書記,”李強沒好氣地哼一聲,北崇和單超發生摩擦的事情,他當然聽說了,可要說單書記買兇殺人,他是怎麼都覺得匪夷所思,“這件事情不是我能拍板的,我只有向上反應的權力,不過你這個說法……確定沒有問題?”
“嫌疑人這麼供述,我覺得事關重大,就向市裡彙報,”陳太忠苦笑着一攤雙手,“能抓的人,都已經抓到了,剩下的也只能向組織彙報了。”
“咳,”隋彪輕咳一聲,見兩人目光同時看向自己,他才輕描淡寫地說一句,“抓捕陳建偉一事,是太忠區長親自帶隊,在地北警方的配合下,迅速將其捉拿歸案。”
隋書記低調是真的,但信息絕對靈通,絲毫沒有被邊緣化的現象,而且他一旦說話,重點抓得非常到位。
“地北警方……”李強輕聲嘟囔一聲,他也聽出了重點,然後若有所思地看陳太忠一眼,“地北警方也來人了?”
“沒來人,他們只是配合我們的抓捕行動,”陳區長搖搖頭,他知道李書記的意思,於是實事求是地回答,“我們事先通告,然後出具證明信,嚴格按程序辦事……當地警方配合得很好。”
地北沒來人,李強沉吟一下,就明白了大致的因果,北崇警方跨省去抓單永麒外甥女婿的弟弟,地北警方居然會配合,這裡面可能的味道太多了,一時不太好想明白——甚至不排除陳太忠動用私人關係的可能。
但是人帶到北崇,地北警方居然就不再過問,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這裡面就有問題了——一個大好的巴結單書記的機會,難道沒人看到?
單永麒恐怕是不好了,李強想到此處,微微頷首,“我先向上面反應一下,你們也彆着急,磨刀不誤砍柴工……肯定給你倆一個交待。”
你不用給我交待,這跟我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隋彪暗暗撇嘴。
“那……”陳區長看一眼隋書記,“我們還要去向谷市長彙報一下情況,李書記還有什麼指示?”
“去吧,”李強擺一下手,陳太忠帶來的這個消息,信息量實在有點大,他必須認真對待一下——難道說,地北的單永麒,真的是要糟糕了?
對李強這個年紀和級別的幹部而言,恆北就是他最後的歸宿,退休之前能上了副省,就可以滿足了,關心外省實在有點多餘,但是……有些事情,多知道點不是壞事。
消息報上去,省裡的反應,就有點耐人尋味了,省警察廳在一個小時之後,打電話給陽州市黨委,說你們反應的情況,省綜治委高度重視,委託省警察廳徹查此事,分管治安的劉長嶺副廳長將攜帶精兵強將,前往你處指導工作。
又是要把案子收到省廳了?陳太忠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趕回北崇的路上,谷珍那哭笑不得的神情,還停留在他腦海中——那是標準的躺槍表情。
“想收可沒那麼容易的,”陳區長輕聲嘟囔一句,省廳在北崇,名聲上有污點,惹得急了,他不介意翻前賬。
劉廳長是在晚上十一點五十抵達北崇的,考慮到省廳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也就是說他花在路上的時間,也許還不到七個小時,可見省廳的重視程度。
劉長嶺此來,帶了兩輛車,一輛三菱帕傑羅,一輛是依維柯,同行的有七八個精兵強將,車到北崇賓館的時候,陳太忠已經等在了那裡,安排省廳的同志們吃住。
“先去看看嫌疑人吧,工作要緊,”劉廳長是個寬臉膛大漢,個頭足有一米八,他沉聲表示,“路上吃了點方便麪……車裡有熱水器,改造過的。”
你跟我說改造車?真是……陳區長笑眯眯地搖頭,“劉廳,這怎麼能行呢?挺晚的了,同志們一路奔波,也非常辛苦了,先歇一歇,恢復一下狀態。”
“沒事,小夥子們都是鐵打的,招之能來來之能戰,”劉廳長雖然塊頭驚人,態度卻是和藹,他笑眯眯地表示,“我也吃得了苦。”
“那不行,必須要歇好,”陳太忠要笑着搖頭,他是打定主意,不讓對方胡亂插手,“省廳的支持彌足珍貴,我們一定要珍惜。”
“那就……簡單一點吧,”劉廳長沒什麼架子,沉吟一下點點頭,“審訊還在繼續吧?”
“在繼續,我們準備的也很簡單,”陳區長笑着點點頭,“大晚上的,不搞那麼複雜。”
待劉廳長走進包間才知道,根本不是什麼便餐,桌上滿滿當當擺了十好幾道菜,旁邊還有小服務員遞過菜譜,“領導,請點菜。”
“陳區長,你這……”劉廳長有點不高興了,看陳太忠一眼。
“大師傅們都沒睡覺,就等着爲省廳領導服務呢,”陳太忠笑眯眯地回答,“下不爲例。”
“唉,”劉廳長重重地嘆口氣,伸手接過了菜譜,“陳區長……真的下不爲例啊。”
“肯定,”陳太忠笑一笑,“其實這也沒多少,就是想着劉廳和同志們一路勞累,隨便喝點兒解解乏……總得有個下酒菜不是?”
“喝酒就免了,”劉廳長果斷地搖搖頭,“還要工作呢,喝了酒怎麼工作?”
“這會兒還說什麼工作?熬夜都是苦活兒,”陳區長又笑着回答,“好好喝頓酒,明天一大早起來,就能精神抖擻地工作……下不爲例。”
“你這個同志,”劉廳長哭笑不得地指一指他,猶豫一下才點點頭,“好,下不爲例。”
不愧是幹警察的,別看十二點了,劉長嶺還真是精神百倍,坐在那兒不到二十分鐘,一桌八個人就喝掉了三瓶劍南春,陳區長一看這傢伙太能喝,少不得又悄悄沖服務員伸出個巴掌——再上五瓶。
就在這時,隔壁一桌過來倆人,都是省廳下來的,“劉頭兒,我們吃好了……陳區長,現在能安排人帶我們去分局嗎?”
“祁書記安排吧,”陳太忠衝區政法委書記祁泰山笑一笑,“別累着省廳的同志們。”
他是打定主意,要給省警察廳接手此案製造障礙了,不過面對劉長嶺,他還能表現出個奉承勁兒,可對那些工作人員,他實在提不起興趣——太跌份兒了,所以他要祁書記安排。
祁泰山的份量,在北崇也相當不輕,又不是單純的警察系統的人,對上省廳的工作人員,應該也有點威懾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