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的省委組織部一行,收穫不算太小,談了足足有十五分鐘,他才走了出來,來到樓下的奧迪車旁,面對陰霾的天空,他深吸一口氣,然後——鑽進了車裡。
事實上,他很想大喊一聲,“省領導也不過就是這樣嘛,並不都是難打交道的。”
下一刻,他就遭遇了另一個省領導,開機不久有個電話打了進來,電話號碼本上,三個大字一閃一閃——歐陽貴。
“歐省長好,”陳太忠笑着接起了電話,“請問有什麼指示?”
“沒有指示,”歐省長在那邊回答,聲音聽起來略略有點嘈雜,似乎在什麼空曠地帶,“現在有事嗎?”
“沒事,剛從省委出來,”陳太忠看一看後視鏡,心說老歐這會兒打電話過來,別是也在省委吧?
“那你來趟北山吧,紅水河這塊,”歐陽貴指示一下,又問一句,“有時間吧?”
“您指示了,我肯定有時間,”陳太忠笑着掛了電話,又打開朝田的地圖看一看。
北山位於朝田北側,離市區不遠,這一片的丘陵面積不算小,紅水河擦邊而過,要說起來,這塊交界地不算很難找。
其實是相當好找,陳太忠開車過去,不多久在一個山道路口,看到了歐省長的座駕,旁邊還有四五輛小車,兩輛中巴。
他停下車來,走過去一看,發現車隊裡沒人,旁邊有兩三個閒人在站着抽菸,他就走過去問一句,“打擾了,問一下歐省長去哪兒了。”
閒人們交換個眼神,一個年輕人眉頭一皺,不答反問,“你誰呀?”
他的態度略顯生硬,但是就這,還是看在那輛掛了素波牌子的奧迪車面子上——不是每一個阿貓阿狗,都有資格打聽歐省長去向的。
陳太忠知道這些人的心態,自是沒辦法叫真,但是這小年輕的態度,讓他也有點惱火,於是硬邦邦地回答,“我陳太忠。”
可是他說話的語氣,讓小年輕也有點着惱了,這位看一看周邊的兩位,確定大家都不知道陳太忠是何許人,於是繼續皺着眉頭髮問,“你是幹什麼的?”
“我北崇區長,”陳太忠真是膩歪了,語氣就更生硬了,“歐省長去哪兒了?”
“要是有事,你等着就行了,”小年輕不耐煩地回答,知道這位是體制中人,倒是放下了警惕心,但是一個小小的區長……你呲牙咧嘴什麼勁兒?
他的級別還不如一個區長,但他是爲歐省長服務的,見過的領導幹部真是不要太多。
這個小區長是他所不熟悉的,那麼跑過來見副省長,不是跑官就是跑錢,要不就是套近乎的,還這麼牛皮哄哄的幹什麼?
“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陳太忠氣得罵一句,“歐省長身邊有你這種人,太影響形象了……是歐陽貴副省長主動打電話給我,要我過來的,有本事你再說句不知道?”
他的話說得不算太重,但是在這種場合,就算相當尖酸和打臉了,直斥對方狐假虎威的小人行徑,不過說也就說了,一個小人物,他需要在意嗎?
年輕人的臉先是一白,這話罵得太狠了,但是聽到後面的話,他強壓住了怒火,冷冷地發話,“你怎麼證明你說的話?”
“我不證明,我走,”陳太忠轉頭走向自己的車,“小傢伙,有種留下你的名字……我是報了身份職務,你還沒有。”
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他報姓名和職務都無所謂,甚至都做好了讓對方看證件的準備,可這年輕人不看證件,明顯就是認可了他的身份,最讓他惱火的是——認可之後,這廝居然自作主張,要他在這兒等着。
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小玩意兒替副省長做主了?無非就是想顯擺你這宰相門房的優越感。
“陳區長請留步,”旁邊另一個閒人上前一步,笑眯眯地發話,這年輕人氣勢太盛,一看就是真的有底氣的,小曲已經得罪此人了,他必須和稀泥——歐省長專門喊來的人,誰敢讓走了?“歐省長剛看完造林,就在下面河溝裡視察汛情呢,你從那個臺階下去就行。””
陳太忠白那年輕人一眼,擡腳就往臺階處走,不成想才走到臺階邊上,歐陽貴就帶着一幫人嘩啦啦走了上來,身後還有人扛着攝像機啥的,這是記錄副省長的工作,沒準能上晚上的新聞,
歐省長走上來之後,衝陳太忠點點頭,“小陳到了?”
“到了一陣了……那年輕人是誰?”陳區長一指年輕人,順便收回打在那廝身上的神識,宰相的門房是假的,但某人的宰相肚量可不假,“一點都不會辦事,太影響您的形象了。”
“嘿,”歐陽貴笑一聲,也沒搭理這話,不過可以想像得到,此人註定要受到這句話的影響——官場裡的一句話,甚至可以改變人的一生。
“你們該走就走吧,”歐省長吩咐隨員一句,然後看向陳太忠,“你跟我來。”
車隊上路,進了市區之後就各行其是了,最後歐省長的車在一家茶社門口停下,陳太忠跟着停下,其他車猶豫一下,相繼開走了。
這兩輛車一停下,就驚動了茶社,尤其是歐省長的車,只要是在朝田討生活的主兒,就知道這個車牌意味着什麼,一個面容姣好的美婦快步走了出來,“歡迎光臨。”
“搞個好點的房間,清淨一點,乾淨一點,”歐省長的司機發話,副省長進路邊的茶社,不是很常見,但也不罕見,他就知道章法。
看到歐陽貴的年紀和做派,美婦越發地能斷定,這是省裡的領導來了,不是省裡領導的司機開車來了,於是殷勤地將人讓進去,才低聲問司機,“這是哪個領導?”
“是歐省長,”司機隨意地吩咐一句,“你們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過歐省長離開之前,不要再接待新的客人了。”
“那是,那是,”美婦笑着連連點頭,難得有副省長這樣的貴客上門,人家也沒要求清場,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真的是很平易近人了。
歐省長跟陳太忠進了茶社,不多時,一壺熱茶泡了上來,茶葉是小葉而且芽型完整根根碧綠,一看就是今年的頭茬明前茶。
不過他倆沒有在意這些,這種小事不值得關注,歐省長了解了一下北崇近期的發展,尤其是四個方向:退耕還林第二年了,娃娃魚很快要上市了,苧麻目前在漲價,清陽河水庫今年要合龍。
事實上,歐省長還有第五個問題,“北崇搞的這個移動大棚,效果真是不錯,我有意支持地方採購一些,來推廣大棚技術,但是你一定要說實話……一畝的成本是多少?”
“移動大棚的成本,不是按畝數算的,跟這個大小和結構都有關係,”陳區長笑眯眯地回答,省裡考慮出錢買,這就是有便宜不沾白不沾,他自是不能說實話,“不過平均下來,一畝大約一萬五左右……不含人工,還有專利費的問題。”
盧天祥接手北崇所有移動大棚的活兒,但是連工帶料也就一萬三,陳區長多報兩千,還不含人工,確實不算低,至於專利,是從敬德拿過來的。
價錢有點黑,但是沒辦法,北崇要發展呢,而且那個人工,北崇人在自家地盤施工,可以忽略不計,可是來朝田施工,成本會極大地增加。
“還有專利費?”歐陽貴的眉頭皺一皺,這玩意兒聽起來……感覺不是很好。
“買北崇的東西,不存在這個問題,”陳太忠笑着回答,“但是別人最好不要想仿製,否則就準備打官司吧。”
“你就是掉進錢眼了,”歐陽貴沒好氣地看他一眼,話說成這樣,他哪裡還不知道里面的說道?“先買比你三千畝,每畝便宜兩千塊……效果好的話,上萬畝都有可能。”
“這怎麼可能?”陳太忠一擺手,“我這是成本,哪裡可能再便宜,我還指望您給點利潤呢,能一畝加兩千纔好。”
“那你就是逼着我仿製了,”歐陽貴半開玩笑半當真地發話,“你要打官司,那我就奉陪了,輸了官司我也不給你錢。”
咱不帶這麼不講理的,陳太忠撇一撇嘴,覺得轉移一下話題比較好。
然後他才發現,在自己跟前端茶倒水的年輕人,似乎不是上一次在歐省長家看到的,“這小夥子是誰啊?看着有點面生。”
“王子哲,農業廳的,他父親是我的老鄉加校友,”歐省長笑着回答,“小夥子挺機靈的,以後你多加照顧……小王,給小陳加水。”
年輕人端起茶壺,給陳太忠加一點茶水,笑眯眯地發話,“陳書記,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陳……書記?陳太忠摸一下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此人,你叫我陳書記?
“小王是恆北農大畢業的,”歐陽貴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端起茶水輕啜一口,“理論水平還是不低,能接一下地氣就更好了。”
看起來怎麼也不到三十,你就想當我的農林水副區長?陳太忠馬上就腦補出了一些關鍵。
昨天才定下的事兒,今天就來爭取,老歐你這鼻子也太靈了一點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