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物一點都不認爲自己囂張,本來嘛,物流中心管委會主任,就是負責這個的。
而且鳳凰的[***]猖獗,這也是事實——雖然目前控制住了,但是病例數在那裡擺着。
關於李凡是提出的吳言,方主任也不在乎,天南最早嚴抓[***]的,就是鳳凰的吳市長,就算吳言打電話過來,他都可以解釋說:我這也是對[***]的重視。
至於說提高收費,這就更好解釋了,提高收費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我們的目的是,通過這個准入門檻,將大多數車輛排斥在物流中心之外——減少人流量,本來也是應對[***]的法寶之一。
他在刁難東臨水的時候,就早早地將相關因果想明白了,根本不怕吳言和崔洪濤。
現下的官場,也就奇葩在這裡了,只要能明辨大事,思緒周密一點,藉口充裕一點,官大官小未必是決定因素,小小螳臂,照樣可以當車——說白了,就是對規則的熟悉和利用。
當然,方應物不會說出真正原因:東臨水的人太不曉事了,在物流中心這麼久,連頓飯都不知道請,敬根菸還是四塊錢一包的紅彤彤——當老子也是大車司機呢?
事實上,方主任也不會把一頓飯看在眼裡,他需要的是真刀實槍……瑪尼。
總之,有這份底氣在手,對上這種中二的年輕人,方主任就不怕掀開底牌給對方看——絕望了吧,顫抖了吧?
“原來你爸是方清之,”陳太忠頓時愕然,他魂不守舍地愣了好一陣,又摸出一根菸來叼在嘴裡,然後期期艾艾地發問,“不過……方清之是誰呢?”
“方清之是素波副市長,分管民政、人事這些,”李凡是在一邊輕聲回答。
方應物卻是被這個問題氣得鼻孔冒煙,不知道他老爸無所謂,但是這年輕人明顯是在戲弄自己,他冷哼一聲,“看起來你有點不服氣。”
“我老大的不服氣了,”陳太忠看李凡是一眼,笑眯眯地發問,“你真沒把柄在他手裡吧?”
“絕對沒有,”李村長很乾脆地搖搖頭,“我就是鳳凰的一個小村長,哪兒有在素波惹事的膽量?”
“不服氣就拉出來練練,”方應物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輕人,怎麼都覺不出此人有多大底氣,想到年輕人難免氣盛,他淡淡地表示,“小夥子,是非只爲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找事兒的話,我奉陪,但是,你陪得起嗎?”
“或許陪得起吧,”陳太忠本來想直接上手的,後來想一想,實在有點跌份兒,說不得摸出電話來,又斜睥方應物一眼,“你確定一定要跟我練一練?”
“嘿,”方主任哂笑一聲,“你隨便。”
“自己找死,怨不得別人,”陳太忠撥個號碼,等了一等之後發話,“雲彤,是我,我在高新區小吃街這裡,發現了一件嚴重違反精神文明建設的事情。”
“是老主任……那我馬上帶人過去,”李雲彤登時就表態了,“正要跟李大龍他們吃飯呢,要帶省紀檢委的人嗎?”
“我在場,你不用擔心太多,”陳太忠再次聽到她的聲音,雖然知道是一場春夢了無痕,也知道傻大姐並不年輕了,可還是要忍不住打個保票,“至於還找什麼人,你看着辦。”
“嘿,抓精神文明建設,你還嚇死我了,”方應物冷笑一聲,一擡手,從懷裡抽出一把扇子來,慢吞吞地扇兩下,“小傢伙,我勸你一句……莫裝逼,裝逼被雷劈。”
他的話剛說完,就是喀喇喇一聲雷鳴,一道閃電正劈在他的扇子上,方主任渾身一陣,登時就滿面漆黑怒髮衝冠,僵在那裡,有若雕像一般。
隔了好一陣,他才張開嘴吐一口氣,嘴裡冒出了淡淡的硝煙,“尼瑪……太巧了吧?”
近來天南也是陰雨天,不過這是連陰雨,不是強對流天氣,打雷閃電的很少見到,這時候出一道閃電,真的是太罕見了。
“巧的還在後面呢,”陳太忠掛了電話走過來,笑眯眯地發話,“恭喜裝逼成功。”
“你再這麼說,信不信我把你抓起來?”方應物臉一沉,惱羞成怒地發話,“整死你,對我來說就像碾死一隻螞蟻。”
“你老爹叫什麼來着?”陳太忠實在懶得玩這種低智商遊戲了。
“我老爹是副市長方清之,”方應物一字一句地回答,然後臉一沉,“不管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個不重要……保安!”
他這一聲吼,周圍就出現了三四苗人,不過此時正是吃飯時間,大約等了五六分鐘,周圍才圍上了十來號人,有的人嘴裡還在咀嚼着什麼,顯然是吃飯吃到一半。
“這貨對我進行人身威脅,”方應物掃視一眼在場的保安,擡手一指陳太忠,“弟兄們說,該怎麼辦……他沒準以爲他是陳太忠。”
“我用得着沒準嗎?”陳太忠眉頭一皺,低聲嘟囔一句,“我明明就是陳太忠嘛。”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沉悶的警笛聲傳來,兩輛警車由遠而近地駛來,緊接着,車上就跳下六七個警察,氣勢洶洶地發問了,“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小郭,”方主任淡淡地點點頭,“有人鬧事,不過我們自己能解決。”
他既然是這兒的主任,對片區警察還是比較熟的,這個郭所長跟他關係一般,也就是認識,而他方某人身份嬌貴,稱其一聲小郭也不爲過。
就在此時,他的身後傳來一陣喧鬧和慘叫,轉頭一看,卻是四五個人,被打得躺倒在地,其中一個抱着肚子狂吐,地上滿是剛剛嚥下去的飯菜。
其他**個保安站在那裡,驚駭莫名地看着陳太忠,卻是沒誰敢再往上衝了。
原來這保安也是蠻橫慣了的,見到警察來,都有人肆無忌憚地上前推搡陳太忠,還有人從背後踹了他一腳。
陳太忠哪裡肯吃這一套?一拳一腳就放倒了兩個保安,還有其他保安想仗着人多撲上來,又被他打倒三個,其他人見狀,是真的不敢再衝上來了。
“警察來了,還敢動手?”方應物冷哼一聲,卻是腿肚子有點發軟,他也沒想到,這個年輕人不但敢動手,還這麼能打——這裡的保安都是精壯漢子。
於是,他扭頭看一眼小郭,“郭所長你也看到了,還不抓起來?”
前倨後恭,何其速也,郭所長看也不看他一眼,笑着走向陳太忠,“這就是陳主任了吧?您好,我是接到了省委文明辦的電話來的。”
“嗯,你好,”陳太忠摸出一盒煙來,給李凡是一根,又給郭所長一根,笑眯眯地發話,“有心了,其實就是一幫土雞瓦狗。”
“總是我的轄區,弄得血淋淋的就不好了,”郭所長接過煙來,笑着發話,陳太忠是什麼樣的魔王,素波警察系統有太多人知道了,他並不介意對方的口氣大。
“郭所長,這是哪位啊,”方應物看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連大名鼎鼎的陳主任都不認識,你的人捱揍是活該,”郭所長冷着臉發話。
“陳主任……”方應物低聲重複一遍,然後猛地想到了什麼,擡頭看着年輕人,倒吸一口涼氣,“你是……陳太忠?”
別看方主任靠着自己的父親,很是狂妄自大,但是他真知道誰能惹,誰不能惹,在他的字典裡,陳太忠就是個絕對不能惹的——哪怕此人現在已經去了外省。
姓陳的不但是黃家嫡系,跟省裡不少大佬關係都不錯,而且是出名的不講理,遇上此人,不但要吃眼前虧,以後都找不回來。
所以一開始對東臨水的車,他是放任不管的——人家一口一個我們老村長是陳太忠。
可再是陳太忠,那也是老村長了,又去了外省,能不能回來不好說,對你村子有多少感情也不好說,而且這些農民太不識趣,不知道意思一下,於是他就坐視一些牛鬼蛇神刁難他們。
然後,他發現這個刁難效果不好,而東臨水的車雖然運輸量不大,但是非常穩定,他等了又等,終於借[***]的時機出面——搞定了,這就是個固定的財源,收入不多,但貴在常有。
方應物做夢也想不到,正刁難在節骨眼上,陳太忠居然冒頭出來了——尼瑪,這不年不節的,你回來幹什麼啊?
“陳太忠三個字,也是你叫的?”年輕人微微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小子,膽子不小啊。”
“我……我真不知道是你回來了,”方應物嘴角抽動一下,賠着笑臉發話,眼中的怨毒一閃而過,“這是誤會。”
“沒命地刁難東臨水,是誤會?”陳太忠走上前兩步,擡手輕拍對方的面頰,似笑非笑地發問,“小子,別跟我說,你不知道我當過東臨水的村長……敢刁難我的子民?”
“我沒有這個意思,”方應物硬着頭皮回答,“我主要是想通過限制車流量,減少人的流動。”
“還敢胡說八道?”陳太忠一擡手,重重一拳打在對方肚子上,笑眯眯地發話,“你剛纔不是很狂來的嗎?方清之的兒子,了不起得很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