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說北崇真的不大,各種消息傳得很快,閔季剛求的不要上電視,也僅僅是不要上電視——他的糗事,一夜之間就傳遍了。
茶葉老李是賣茶葉起家,還在陽州開過一段時間茶樓,不過這個時候的茶樓,沒幾家是正經喝茶的,陽州這小地方更是如此了,倒是大家可以進去找個女娃娃,看看錄像啥的。
不管怎麼說,老李搞了這個,消息是十分的靈通,而他的產業也比較零散,除了賣茶葉和茶社,他還買了三輛卡車,接北崇的各項工程。
十條娃娃魚,只是他的一個投資試點,近期有人聯繫他高價買魚,他也不是很放在心上——爺不差這點錢,只想圖個長久。
最近他過得不太安生,因爲白鳳鳴走了,目前的建委是暢玉玲在管,老李家的卡車,主要就是接建委的活兒。
現在暢區長看起來沒什麼大動作,白區長約定的事情也能繼續執行,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早晚的事兒,別的不說,聽說武水的療養院,就已經開始用朝田的施工隊了。
當他聽說閔季剛被捉了,陳太忠又表現得相當強硬之後,老李在瞬間就反應過來,這是一個機會,若是能借此討好了陳書記,別說保住現有份額,再爭取一點活兒,怕是也不難。
所以他馬上問自己的堂侄兒,說我能不能配合一下,幫你們抓一批魚販子?
這是好事兒啊,堂侄一聽開心了,然後他又叮囑一遍,叔,這事兒你不能再跟別人說了,省得有人搶功,反正我保你沒事。
其實他一個人吞不下這個功勞,所以找了刑警大隊的人做配合,在出北崇的路口將娃娃魚查獲之後,才向上級領導彙報。
“這是有點釣魚執法的嫌疑,”朱奮起說完之後,笑着發話,“不過那幫走私販子也不算冤枉,他們接觸過好些養殖戶了。”
區裡對意圖走私的人,也掌握了一些信息,不過碰不上現行,就沒辦法抓人。
“哪裡算釣魚?”陳太忠哼一聲,不作死就不會死,自己找死怪得誰來?“老李不擔心這些人曰後報復?”
“他說沒事,”朱局長笑着回答,“老李年輕的時候,也不學好呢。”
“把老李也抓起來吧,”陳太忠想一想,做出了指示,“買賣雙方都抓,這樣比較有威懾力……也是對老李的保護。”
北崇現在娃娃魚盜案頻發,茶葉李誘使別人交易,讓北崇抓住了一撥走私販子,但這只是一種手段,正經是連老李也抓起來,使得此事看起來像是突發事件,才能顯出北崇警察的能力,從而增強威懾力。
“抓他……”朱奮起沉吟一下發問,“這不是跟對待閔季剛一樣了嗎?”
“他可以知錯就改,積極配合區裡嘛,這跟閔季剛是不同的,”陳太忠指出其中分別,“經濟上的損失,我會補償他的,關鍵是名譽上要受到點損害……你先問一問他,樂意不樂意。”
“原來是這樣,”朱局長明白了,“我估計他會很樂意的,北崇的老百姓是要面子,但是知錯就改……別人也不會說什麼。”
他猜得一點沒錯,茶葉老李一聽這個要求,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首先,這確實能減少別人找後賬的可能——哪怕他嘴上說不在乎,但終歸是個鬧心事不是?
其次,他能借此交好陳書記,幫着釣魚纔多大人情?心甘情願地背屎盆子,才能讓陳書記對自己另眼相加。
當然,最關鍵的就是,對北崇人來說,只要不是太大的事情,錯了不要緊,你痛痛快快認錯並且勇於承擔責任,表現得像個爺們兒,大家不會因此看低你。
所以他甚至答應,上電視臺念檢查。
不過他在私下裡,還是極力維護自己的形象的,當天晚上,就有不少人來問他,他一拍胸脯,扯淡呢,我是臥底,只是配合區裡的工作罷了。
這個話,有人信有人不信,於是又有人找警察局求證,但是知情的警察,都是統一了口徑的,他們很不屑地駁斥這個說法——那貨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們倒也信。
兩個不同版本的真相,令很多人迷惑了,茶葉老李有時候甚至覺得,警察們有點多事,不過他的自辯已經有些過分了,再去討要說法,那就是真的自找沒趣了。
然而很久之後,他又有點慶幸這兩個版本,因爲被他坑了的魚販子找上了門來,表明咱倆這仇結得大了,你不把我那十幾萬賠來,再給三十萬精神損失費,後果自負。
老子一分錢都不會賠你,老李直接拍桌子了,運個娃娃魚都能被抓住,你能不能買塊豆腐撞死?老子被沒收的十幾萬還要跟你要呢——你家在哪兒住着,我心裡清楚。
你不是釣魚的嗎?魚販子登時就愕然了。
老子還撈蝦呢,茶葉老李破口大罵,無非是不想讓鄰居看不起,順口說一說,正經是你小子坑了我十幾萬,咱們得說道說道。
由此可見,有時候一件事情有兩個真相,是非常正常的,至於哪個真相更真一點,計較這個,實在沒啥意思……
扯遠了,回到眼下的話題,當天晚上,北崇新聞播出,區里加大打擊娃娃魚走私力度,並且成功地查獲了兩起私自買賣娃娃魚的案子。
此刻,閔季剛正坐在家裡,緊張地看着電視,他還是比較相信陳書記的口碑的,但是這個時候,他不緊張也是不可能的——千萬別把我的名字念出來。
他的妻子也是很關心地看着電視,當聽到茶葉老李的名字的時候,她的手指甚至死死地掐進了丈夫的大腿肉裡……還好,終究沒有念閔季剛的名字。
然而,兩人才鬆了一口氣,另一個震撼的場面出現了,鏡頭一閃,出現了茶葉老李的畫面,他正拿着一份檢查,神情肅穆地念着,不過電視臺掐頭去尾,只給了他兩分鐘。
“茶葉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兒?”夫妻倆交換個眼神,彼此都看得到對方眼中的疑惑,頓得一頓之後,做老婆的先發問了,“他腦袋瓜一向夠用得很,這是……得罪陳太忠了?”
“檢查就不是他寫的,這貨哪裡會用成語?”閔季剛不屑地撇一撇嘴,漫不經心地回答,“而且他念了檢查,也是知錯就改……”
說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好半天之後,才重重地一拍腦瓜,“我艹,我就是隻豬啊,爲什麼我不去念檢查呢?”
“你有病吧?”做妻子不耐煩地罵他一句,家裡的五萬塊錢還沒捂熱,就要被區裡收走了,她這一整天都煩得很,“不用你檢查,我找根繩子,掛到陳太忠門口好了。”
“啪”地一聲響,閔季剛想也不想,擡手就給婆娘一記耳光,“你懂個卵蛋,我要真唸了檢查,也沒啥丟人的,咱家還未必罰這麼多錢……真是敗家的娘們。”
“你敢打我?”婆娘捂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老公,自打她嫁到閔家來,從來都是說一不二,閔季剛雖然五大三粗的,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但還真是很怕她。
下一刻,她尖叫一聲,拎起屁股下的板凳,沒頭沒腦就砸了過去,“姓閔的,你長本事了啊,學會打婆娘了,今天我就打死你。”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閔季剛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一時間心如死灰,直到此刻,他才反應過來,其實自己一直都有機會減少損失,只不過這機會,一次又一次地斷送在了自家婆娘手裡……
這個新聞播出去之後,效果很好,接下來的幾天,北崇沒有出現一起娃娃魚盜案。
這或者是因爲養殖戶提高了警惕,或者是因爲走私販子看到了北崇嚴打的決心,更有傳言說,茶葉老李其實就是替警察釣魚的——能有第一個人釣魚,就不能有第二個人釣嗎?
想到自己費盡辛苦買來魚,很可能轉身就被人出賣,連北崇都走不出去,這一刻,走私販子終於意識到了北崇的可怕,算求,這點錢賺不賺吧。
事實上,讓他們膽寒的,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北崇警方已經放出了風聲,要嚴打販賣娃娃魚的,根本不可能是拘役勞教之類的,絕對從重量刑。
這一下,就連盛站長都有點不滿了,此刻他已經回了朝田,聞聽消息之後,直接打電話給祁泰山,“祁書記,聽說你們打算重判走私娃娃魚的?”
“有個重傷害的,起碼是無期,”祁泰山說的是那個摔死娃娃魚的案子,養殖戶的頭也被打骨折了,“其他也從重,最少要判五年。”
“咱北崇沒必要每次都搞得殺氣騰騰的吧?”盛站長苦笑着發問,他知道那個傷害案,但是,“像閔季剛那個案子,走私販子只是非法買賣娃娃魚,也要判最少五年?”
“是他們主動來北崇買娃娃魚,不是北崇人跑出去銷售的,”祁泰山冷冷地回答,“他們的行爲,客觀上擾亂了北崇建設,敗壞了北崇的道德建設,必須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