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七嘴八舌議論一番,就把農業險難以推行的原因總結了七七八八。
首先是,農民們就沒有這個意識,自然不會積極參與,其次是農業險多爲小單子,又都在農村,跑起來太累,保險公司興趣也不大,再次就是,理賠也挺麻煩,別的不說,只說鑑定過程,就能累死人,而且很容易產生糾葛。
當然,還有一點也很重要,農民一旦遭災了,政斧不可能不管,這種情況下,你讓老百姓自己買保險,誰吃撐着了去買?
事實上,這個農業保險,直到現在都是存在的,就是沒人去買,保險公司也不開發……北崇一直都是國家級貧困縣區,誰來這兒賣保險?
最後的時候,林桓說一句怪話,“其實這個保險真那麼好的話,幹部家屬就想門路佔便宜了……你們幾個居然都沒聽說,可想這個農業保險有多雞肋了。”
“這個事兒啊,我看未必有那麼難,”羅雅平搖搖頭,她看一眼陳太忠,“其實這個保費,政斧補貼點兒,農民再交點兒……這是有便宜可佔的事情。”
人姓如此,有便宜可佔,誰會不佔?很多人會認爲,不佔便宜就是自己吃虧了。
“那沒投保的呢?”暢玉玲出聲發問,“咱政斧還補貼不?”
她原本是想跟羅區長修復關係的,爲此她還專門請了羅區長去療養院項目工地,請對方提出寶貴意見,但是眼見她侃侃而談,暢區長心裡就不舒服。
而且,她這句話也確實問到點兒上了,她認爲自己是就事論事。
“沒投保的少得,差別就是多少而已,”林桓的思路跟了上來,“比如說這場大雨,小賈村那貨死了的雞值三千塊,他投保的話,保險公司起碼要賠他兩千五,不投的話,區裡了不得給他千把塊的補助……這還得是他特別艱難,過不下去了。”
說到這裡,他看羅雅平一眼,“說到這裡,問題就在,政斧能補貼多少……不過根據我的分析,羅區長是早有算計。”
你這個老不修,什麼時候都不忘調戲別人,羅區長心一橫,淡淡地回答,“我能有什麼算計?就是等陳書記支持了。”
“只要有可艹作方案,區裡支持,是沒有問題的,”陳太忠有氣無力地回答——他還以爲自己有了個靈光一閃的點子,結果都是別人想剩下的,一時有點意興索然。
“這個方案要做,要考慮的可真的不少,”林桓咂巴一下嘴巴,眉頭擰做了一團,“什麼能保,什麼不能保;什麼好保,什麼不好保;保額該怎麼定,又該怎麼賠付,這得讓老百姓滿意,反正要注意了,小心吃力不討好。”
待他看到陳太忠、暢玉玲和羅雅平齊齊看向自己的時候,就有點愕然了,“我說錯了什麼……你們怎麼這麼看我?”
“你說的這些,大部分是保險公司要考慮的,”羅區長恨他總是調戲自己,話說得很直接。
“保險公司要設計險種和保案,”暢玉玲回答得倒是相對客氣。
“這個東西,咱就不可能一手包辦,”陳太忠回答得更客氣,他笑着搖搖頭,“只要咱有補貼,說動保險公司並不難。”
這就是林桓跟這三位的區別了,林主席對北崇的一套門兒清,腦子裡很多基礎消息,基本上可以算活字典了,但是新知識,他掌握得不夠。
這三位就不一樣了,他們全是大城市來的,雖然地氣有些不足,但是眼界相對開闊——這年頭大城市裡的成功人士,誰沒有受到過保險公司的搔擾?
“這個倒是,”林桓笑一笑,不以爲然地發話,“要不說老同志思維容易僵化,還得靠你們年輕人啊……市場經濟了,政斧不能大包大攬。”
廖大寶猶豫一下,期期艾艾地提示一句,“頭兒,這個計劃,是不是先找兩個試點?很可能有咱們想不到的漏洞啊。”
“年紀輕輕的,就怕這怕那的,一點年輕人的闖勁兒都沒有,”陳太忠看他一眼,想一想之後又發話,“漏洞是難免的,摸着石頭過河吧,總不能因爲怕漏洞,就什麼都不做。”
若是沒有他的仙力,去年那兩場冰雹,北崇就要損失慘重了,可惜的是,去年他沒想到要搞農業保險,要不今年就能得到驗證了,希望現在艹作,還來得及吧。
他也不確定,自己還能在北崇待多久——已經兩年多過去了。
林桓纔要說什麼,陳太忠的手機響了,他看一眼號碼接起來,“李書記您好,有什麼指示?”
來電話的是李強,李書記告訴他,明天凌晨四五點鐘,可能有電業局的人帶着警察,去小嶺鄉強行施工——你要做好防範工作,注意控制事態的發展。
要說李強這個指示,真不像是一個市委書記該做的,不但辱沒身份,還涉嫌挑唆下屬跟其他單位作對。
但是陳太忠很清楚李書記的苦衷,一直以來,李書記就很苦惱陽州的缺電,前一陣積極協調北崇和陽州電業局的恩怨,也是爲了能借一趟線,從北崇弄點電到陽州。
結果協調完了,電業局堅決不肯借線,李強真的火大了——須知陽州停北崇五個月的電,那陽州到北崇的線,就是空閒着的。
所以李強雖然不說話,從心裡講,他是樂於看到陳太忠卡電業局的,雖然這趟線斷了,對陽州也有很大影響,但是其他地方更是在嗷嗷叫。
當然,這個電話同時做出了警示——李書記對陳太忠的破壞力相當清楚,就勸誡他:阻撓施工可以,別玩得太過了。
老李這傢伙,真是蔫壞,陳太忠掛了電話,心裡暗歎一聲:哥們兒還真是勞碌命啊。
不過阻撓施工,對北崇也有好處,噁心對方之餘,有助於把北崇發的電賣出去——五萬千瓦的裝機容量,只能發不到三萬的電,太不經濟了。
遺憾的是,這種事又得北崇出面,地電卻是能跟着沾光,年輕的一肩挑心裡能平衡了,那才叫怪事。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矇矇亮,也就是四點多的時候,電業局的人開着三輛大車、一輛大轎子車以及施工機械,悄悄地來到了小嶺鄉。
不等他們悄悄地往下卸材料,路邊草叢一陣亂晃,有二十來條壯漢鑽了出來,打頭的是小嶺鄉的一個副鄉長,他打着哈欠發問,“我說,你們這是幹什麼?”
“我們跟蘇老三商量好了,正打算施工,”電業局那邊帶頭的,是個黑壯的漢子。
蘇老三大名蘇叔平,就是承包了這塊荒地的。
“把蘇老三帶過來,”副鄉長冷哼一聲,不多時,幾個壯漢簇擁着一箇中年人走過來,他冷冷地發問,“蘇老三,你同意他們施工了?”
“我說這塊地上,他們可以搞電線,”中年人就是蘇叔平,他從電業局手裡敲了一些好處,自然就允許人家使用他的地了——起碼他會視而不見。
北崇的老百姓,還是比較有契約精神的,嚴格地說,比較遵守傳統道德。
不過,昨天夜裡,他被人找上家門詢問此事,天不亮就又被帶過來,所以他此刻必須強調,“我是容許他們佔我的地,但是沒說他們可以不經過區裡審批……這種事,哪裡輪得到我做主?”
“聽明白了?”副鄉長冷笑着看着對方,“老實點的,去區裡辦事手續去。”
“你知道這趟線連着什麼地方嗎?”黑壯漢子冷冷地發話,“這麼久不通電,你承擔得起責任嗎?”
“這你別跟我說,跟區裡說去,”副鄉長雙手一背,大喇喇地發話,“我就是一句話,區裡不同意,你們就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下次再這麼偷偷摸摸地來,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你們要怎麼不客氣呢?”一個小夥子沉不住氣了,現在要是比人多,還是電業局佔優勢,所以他不怕強勢一點。
“你下次試一下就知道了,”副鄉長待理不待理地回答。
“怎麼說話呢你?”小夥子很不含糊,走上前推對方一把,“一定要找揍?”
旁邊的北崇漢子一看,登時就急眼了,抄起傢伙就要上手,副鄉長一伸雙臂,攔住大家,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小夥子,“小傢伙,有種你再動我一下……我不把你全家老小弄到北崇來,我跟你姓兒。”
現在不少北崇的幹部,都跟着陳書記學壞了,動不動就是要搞別人滿門,而且因爲陳太忠有成功案例在先,這種威脅,是很有力度的。
不過敢叫囂弄別人滿門的,都是自己佔理的,要是欺負人的時候說這話,北崇人都要鄙視他。
“我倒是不信了,”小傢伙一躥一躥的,一臉的不服氣,北崇人厲害又怎麼樣?我揍了你就跑,起碼讓你吃個眼前虧。
但是他旁邊的同事拉住了他,黑臉男人呵斥他一句,又衝着北崇人苦笑,“可是材料都拉過來了……時間緊任務重,通融一下吧。”
“我不讓你卸材料,其實是爲你好,”副鄉長神色怪異地搖搖頭,“你要是不信,那你現在卸好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