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早晨七點五十,陳太忠驅車來到了京潮公司的籌建處。
此刻的籌建處還沒上班,幾個職工正洗漱和吃早飯,陳書記走下車,“把張志平給我叫過來。”
張志平是籌建處的負責人,據說是孫淑英的什麼親戚,此人對土建並不是很瞭解,但是毫無疑問,京潮在朝田的一應業務,他是最高決策人。
張總很快就過來了,他在工地上一言九鼎,但是陳書記跟孫淑英論交的,他的份量還是輕了一點,沒辦法擺架子。
陳太忠昨晚跟牛曉睿在一起,可並不僅僅是盤腸大戰,他將京潮最近的情況也摸清楚了,“四方廠的宿舍,解決了沒有?”
“沒有,”張總鬱悶地嘆口氣,這四方廠以前是軍工廠,廠址在朝田郊區的大山裡,省軍區在八一禮堂劃了塊地給他們,就拿來做聯絡處和幹部家屬宿舍——當初的省軍區地盤太大了,根本不差這一小塊地。
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很多軍工廠軍轉民了,四方廠也是如此,脫離了軍工廠的序列,不過這塊地還是保留了下來,並且還私搭亂建了不少門面房,還有幾棟小別墅。
京潮的人收這一片地,就遇到了強烈的阻撓,雖說這片地裡的不少住戶,根本就不是四方廠的人,但是廠裡也有不少老人住在這裡。
因爲大家相互熟識,就集體牴觸京潮的拆遷條件,事實上,這些人對部隊的怨氣不小,好好的軍工廠轉產民品,而民品的銷售又不佳,大家都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所以他們的口就張得很大,別人能答應的條件,他們不答應,私搭亂建的門面房要換成正規的不說,面積還要翻倍,對住宅的補償面積也要加大。
有組織和沒組織就差這裡了,一個廠子出來的,相互通氣真的不要太輕鬆。
對上這種事兒,連孫淑英也要頭疼,廠子轉產民品了,部隊上就不太好施加壓力,卻還有點香火情——尤其是省軍區同意置換這塊地,讓她賺得盤滿鉢滿,已經太給她面子了,她也不好動用省軍區的力量。
至於說強調這地原來是省軍區的?咱不帶這麼開玩笑的……早就落袋爲安了。
那麼,答應對方的條件?別逗了,這塊地上跟部隊有關係的單位,真的不要太多,答應一家好說,別家看着眼紅怎麼辦?
而且,四方廠的人提的條件太過分,孫淑英也就不可能答應——還不夠丟人的。
這麼一來,按說就是該馬穎實出動,幫忙擺平這些人,可偏偏地,馬公子這會兒要看笑話,張志平對此耿耿於懷,“好像看我們被動,他能多塊肉似的……還不是指望我們退讓,他好改動規劃?”
他的話是這麼說的,但陳太忠並不完全當真,昨天在牛曉睿家裡,牛主編赤着身子躺在他的懷裡,解說了其中的關竅——別人只看到馬穎實不管,其實真要強拆四方廠,起碼要動用防暴警察或者武警……馬公子不想帶給老爹太多壓力。
相較而言,陳書記更願意相信牛主編的話,她是局外人,看得比較公平。
而且她還說,就這片宿舍裡,很有幾個小混混,也是叫囂着,要豁出命來保衛家園。
牛曉睿能知道這麼多,非是無因,因爲陳太忠的緣故,她跟京潮公司有接觸,還弄了不少廣告,寫了些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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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陳太忠雖然心知肚明,也不能直接說京潮的不是,他只是微微頷首,“嗯,那你們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們有什麼打算,你不知道嗎?張志平看他一眼,不過現在是敲定的時候,他也不介意重複一遍,“目前是希望,北崇能伸出援助之手,孟處長說,這個事情得您拍板。”
對現在的京潮來說,部隊不好動,地方上又不配合,那麼能成建制扯出的人馬,就是北崇了——不說協防員,只要陳太忠出面招呼一聲,在朝田的北崇人也不愁拉出三五百號來。
這種事情,孟志新當然做不了主,別說他沒那個影響力,有那個影響力,他也不敢胡亂決定——必須得陳書記拍板才行。
陳太忠知道這個說法,但是他還是要對方明確說出來,“我北崇怎麼伸出援助之手?”
“做不通工作,就要考慮強制執行了,”張志平也知道,對方等着自己主動說。
“強制執行,可能讓北崇背上非議,”陳太忠淡淡地回答,“北崇人一向是講道理的。”
“那陳書記肯定有成熟的想法了,我洗耳恭聽,”張志平也不跟他爭,不過他身靠孫淑英,也是有恃無恐,就多少擠兌對方一下。
“先宣傳吧,爭取把大義拿在手裡,”陳太忠並不介意強拆,但是他很注意形象,就算搞強拆,也要拆得有理。
“這個宣傳……該怎麼搞呢?”張志平繼續請教——或者說繼續擠兌,“我們的拆遷條件,其實他們每家都知道了。”
“嘖,”陳太忠無奈地嘆口氣,“可惜不是在北崇,要不然有個公示牌就行了,他們知道不知道無所謂,得讓無關的人知道,咱們的拆遷條件是很優厚的……輿論也是陣地,你不佔據,就要被別人佔據。”
“陳書記你是說……打廣告嗎?”張志平聽明白了,不過他有點遲疑,“這拆遷條件也打廣告,好不好呢?”
這年頭,售樓的打廣告很常見,但是拆遷條件打廣告的,還真是少見,條件一旦透明化了,開發商就無法以最低成本,獲得最大利潤——老實人就不那麼好欺負了。
而優厚的拆遷條件一旦被公佈,不但成本增加,更是會讓其他房地產商陷入被動——人家京潮是那麼拆遷補償的,你們這麼補償,太**道。
老百姓並不傻,尤其在這個信息爆炸的年代,大家都會橫向比較。
京潮一旦這麼搞,就成了行業裡的另類,壞了規矩,會被人圍攻的。
“公生明廉生威,有什麼不好的?”陳太忠對此嗤之以鼻,他也想得到,此舉可能會引發衆怒,但是那又怎麼樣?“你京潮在朝田就這一個項目,開發完就走人了,何必在意別人怎麼想?”
張志平想一想,緩緩點頭,“也是這個道理,不過會不會顯得……顯得底氣不足?”
說到底,他還是放不下那份自矜,開發商自曝拆遷條件……感覺很恥辱的樣子,尤其是對京潮這種來自京城的公司來說。
“公平公正……纔能有底氣,”陳太忠很無語地看他一眼,心說你丫就是一商人,比我的官僚思想還嚴重。
沉吟一下之後,他又補充,“光報紙上打廣告,效果未必有多好,嗯,還要有噱頭,我覺得這個……比基尼美女挺不錯。”
“比基尼美女?”張志平聽得嘴角抽動一下,心說有沒有搞錯?來自京城的房地產公司,什麼時候墮落到這一步了?
不過這個例子一舉,他就大致明白對方的思路了,比基尼美女是幹什麼用的?是用來吸引眼球的,陳某人是想讓這個拆遷條件,成爲街頭巷尾談論的焦點。
宣傳幾天之後,如果還談不攏,北崇人下手強拆,就不怕人做文章了——大家可以查一查,在強拆之前,人家京潮可是大力宣傳政策來的。
如此一來,連民意都不好綁架。
張總在很短時間,就搞清楚了陳太忠的思路,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法子頗有可取之處,雖然要花費點錢,但是能佔據大義,也算是一勞永逸。
不過,用比基尼美女……這還是有點誇張吧?張志平心裡百感交集,他終於明白,爲什麼大家說起來陳太忠,一致認爲此人是怪才了。
張總沉吟片刻,最終苦笑一聲,“請模特的話,又得花點錢了,希望不會持續太長時間吧。”
“請模特?”陳太忠側頭看他一眼。
“最少也得是模特,還得是那種起碼一天三千的,”張志平對這個行情多少知道點,“素質太差的話,會連帶影響小區形象,要造成影響,起碼要請一週。”
“這也沒多少錢,”陳太忠哼一聲,“請五十個模特,也就一百萬……連續一週的買賣,這些費用能打個折吧?”
一百萬只爲了宣傳一個拆遷條款,張志平心裡暗暗撇嘴,而且他很清楚,就算是五十個模特,也很難找到那些個頂個一等一的。
於是他嘆口氣,“模特的來源,也是個問題,我在恆北沒有這樣的門路,要是從京城找,價錢怕是下不來……還得負擔來回機票和食宿。”
他手裡的權力確實很大,京潮也不是小公司,然而,再大的項目,也要強調成本控制,“您要是在恆北沒有門路的話,這個事兒我得跟孫總商量。”
“我哪兒有這種門路?”陳太忠看他一眼,不過緊接着,他就是一怔,“未必一定要模特吧?”
“個頭不要求太高,但是臉一定得好看,身材也不能太差了,”這就是張志平的底線了,找上那些相貌平庸的女孩兒,就盡顯小家子和土氣了,還真不夠丟人的。
“你要這麼說,那倒是好辦,”陳太忠笑着點點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