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他已經打了電話通知,等三輛車到了之後,二樓的一幫閒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剩下兩個略略有身份的,也是見他們來了之後,主動遠遠地坐到了一邊。
黃漢祥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不過上次來他就帶了倆警衛沒暴露身份,那時這兒鬧哄哄的,雖然大家猜到了他是大人物,卻也沒怎麼在意,可眼下則不同了。
“有些什麼字兒啊?”他笑着看荊俊偉。
荊俊偉轉身去保險箱裡取字畫,順便不忘記給陳太忠遞個眼色,意思是你給我過來啊。
陳太忠愣一下,反應過來了,這是荊俊偉想讓自己藉着遞字畫的時候,把荊老那幅夾帶到中間,到時候黃漢祥翻到的時候,心裡就有譜了——顯然,這是一種比較委婉的暗示方式,在比較高層次的場合合用。
不過,陳太忠可是個比較有主見的主兒,他承認,要是按荊俊偉的方式,那是最爲穩妥的,可這麼藏着掖着,是不是也有點見外啊?不管怎麼說,人家黃漢祥感覺還是比較痛快的人。
“對了荊總,我臨出來的時候,荊老還要我捎了一幅字兒呢,”他拉開手包,將卷軸取了出來,那捲軸還拿個桃紅色錦袋套着。
黃漢祥也知道,估計話頭子就在這幅字兒上了,聞言一笑,主動開口要了,“哈哈,荊老的新作?那是要先看看了。”
等到他將卷軸打開一看,就呆在那裡了,題跋處赫然寫着“書賀黃兄XX……”的字樣,雖然他對那四個字有點莫名其妙的感覺,可總是知道,這是人家荊老寫給自家老爹的。
再看看時間,還是前幾曰的,黃漢祥心裡就清楚了,這還真的是人家荊以遠的新作,荊老收山他是早知道的了,眼下這份兒人情給了老爹,那也是一份誠意啊。
“哈,這字兒不錯,”黃漢祥看一眼陳太忠,眼神有點怪怪的,“小陳也是有心的人啊,居然準備了這麼一份兒禮物。”
範如霜聽到這裡也坐不住了,不顧身份站起身子轉悠到黃漢祥身後,看了兩眼,斜眼看一眼陳太忠,眼中的神情煞是複雜。
“說實話,這是荊老知道我來燕京,臨時給我的,”陳太忠禁不住這兩位那怪怪的眼神,笑着解釋,“真的,不是我專門要的……”
“好了,你不用說了,”黃漢祥一擡手,笑嘻嘻地打斷了他的話,“老爺子見到這字兒肯定高興,不過……這‘杖看南雪’是什麼意思啊?”
荊紫菱聽到這裡,“哏兒”地一聲笑出了聲,接着就將來歷如此如此地講了一遍,說到最後,兀自不忘補充一句,“黃伯伯可別告訴黃爺爺啊。”
說實話,黃漢祥一開始,還真有一點不喜歡陳太忠這一手,因爲這讓他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算計了,雖然這字肯定能讓老爺子開心,但是他賞識陳太忠,是賞識此人身上的一點銳氣,卻不想看到此人也變得蠅營狗苟起來——最起碼不能改變得太過突兀吧?
可見,若是按照荊俊偉設計的橋段來展示這幅字兒,效果會如何那是可想而知,還好陳太忠對黃某人的身份確實沒有什麼畏懼,坦坦蕩蕩地行事,纔不至於太過被動。
隨着荊紫菱嘰嘰喳喳地解釋,黃漢祥就明白了,這字兒是荊以遠自願寫的,尤其是一個傾城美女毫無心機、眉開眼笑地說典故,縱然黃某人老則老矣,但總不妨礙其欣賞、感受一下青春的氣息吧?
陳太忠這次帶了荊紫菱來,還真是起到了奇效。
於是,黃漢祥心頭那點芥蒂,登時就不翼而飛了,笑着點點頭,“好好,小紫菱不讓說,那我就不說,咱們讓你黃爺爺猜……這總成了吧?哈哈!”
“嗯,那黃伯伯你睡覺去吧,我也要睡了,”荊紫菱一邊說着,一邊就捂着小嘴打了一個哈欠,“中午不睡個十來分鐘,很難受的。”
“好好,你敢攆我,我記住你了!”黃漢祥臉一沉,站了起來,接着又笑出了聲,“你這丫頭啊,真是的……”
看着他手執錦袋,笑嘻嘻上車揚長而去,範如霜轉身看看陳太忠,欲言又止了好一陣,才苦笑一聲,“怎麼不早告訴我一聲?”
“你要是連黃漢祥都見不到,我告訴你,有意義嗎?”陳太忠笑着搖搖頭,反問一句。
他這句話雖是笑着說的,但真的煞是刻薄,將官場的無情赤裸裸地展現了出來,擱給一個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沒準就要掛不住了——其實這叫某人的本色演出。
範如霜聽到這話,也略略地有點尷尬,她倒不是受不了這種無情,而是類似這種話,通常是她說別人的。
眼下,被比自己年紀小、職位低的人說出來,偏偏人家說的時候還是跟她說的時候一樣:本質上都是爲了對方好,纔有如此冷酷的言語,這讓範董事長怎麼平衡得了?
可是,陳太忠爲了她,準備了這麼一份禮物,也不能說不夠用心,想到這個,範如霜無奈地搖搖頭,旋即一笑,“呵呵,這是又欠你一個人情了。”
“多給鳳凰投一點資,就什麼都有了,”陳太忠笑着答她,“我在意的還是成績,跟你一樣啊。”
你是衝政績,我是維持權威,能一樣嗎?範如霜無聲地笑笑,本不待解釋什麼了,可是下一刻她又怔一下:若是能搭上黃老這條線,豈不是……或許還能向上走走?
這下,她的心就有點亂了,還好,荊紫菱鬧着要睡覺去了,一時也沒人注意她,不過,天才美少女的一句話還是讓她聽得一怔,“太忠哥,等有空了,咱們去要昨天的錢。”
陳太忠聽到這話也是一愣,還待說什麼,奧迪車已經遠去了,倒是範如霜走了過來,“怎麼,昨天她上場打牌了?”
“不是,說好要分她一半的,結果……”他苦笑着搖搖頭,“沒想到這傢伙還當真了,鬱悶啊。”
這是雙簧嗎?範如霜略一思索,就搖頭壓下了這個荒謬的想法,小陳沒必要這麼搞,而且以其身份,也犯不着玩這種小把戲。
事實上,她也想知道,陳太忠做出了什麼樣的讓步,“上午你跟南宮毛毛怎麼說的?”
“還能怎麼說,一分錢沒要,要他留兩成,退回去八成……”陳太忠聳聳肩膀攤攤手,將事情解說一遍,到最後不無遺憾地搖搖頭,“偏忘了答應了她一份兒。”
“呀,今天小紫菱出的力還不小呢,”範如霜一聽緩緩地點頭,自中午吃飯的時候起,她一直在冷眼旁觀,自是看出了荊紫菱起到的微妙作用,而且她能確定,黃漢祥很喜歡這丫頭。
其實,像這麼漂亮聰慧又活潑的女孩,誰能不生出點憐愛之情呢?範董都有心替兒子韓剛撮合一下了,只是人家是陳太忠的人,容不得她打什麼主意。
“她要這麼多錢幹什麼啊?”她笑一聲,“想要出國?”
“她想做企業家,”陳太忠笑了,帶一點憐愛,卻又帶一點無奈的笑容。
“回頭補給她吧,”範如霜淡淡地說了一句,心說你會補給她,我也會適當地照顧她一下的,這點小錢眼下也沒必要糾纏……這“小錢”還真的沒必要糾纏,下午南宮毛毛再次造訪,這次卻是直接拎着現金來了,“太忠啊,你害慘我了,孫姐差點撕了我……這是一百六十萬,零頭我抹了還不成?你一定得收下。”
“不是吧?”陳太忠聽得還真有一點匪夷所思,心說你還真把這錢還回去了?小夥子不錯嘛,做事很講究啊。
當然,想歸想,他還不能那麼說,說不得只能笑着搖搖頭,“這是小看人嗎?上午你幫了那麼大忙,要不你收了吧?”
“我倒是想收,可是我得敢呢?”南宮毛毛苦笑一聲,上午陳太忠話裡的意思,他早就聽明白了,當時就覺得,此人做事大氣,同時隱隱也有點心動。
可是,他能做的也只有“動動心”而已,做爲靠信譽吃飯的人,他深知聲名掃地的後果,面子是別人給的,卻是自己掉的。
而且,動誰的錢也就算了,動孫姐的錢,那後果實在是堪憂啊,更別說邵總還隨時可能找上小陳,到時候怕是想不穿幫都難。
“求你別害我了,昨天你贏了,孫姐就甩給我二十萬,今天再拿你五十八萬,其中甩給老陰十萬,剩下的這點,務求您收了啊,”南宮毛毛非常清楚,什麼時候該充好漢,什麼時候該下軟蛋。
他不住地向陳太忠拱手作揖,“孫姐說了,下午要來看呢,看我把事情辦好了沒有,我說太忠,不待這麼玩兒人的,我沒把你家孩子丟井裡吧?”
第九百四十章黃老有請聽到南宮毛毛這話,陳太忠還真的有點驚訝了,“不是吧,我正要出去呢,燕京的事兒完了,我要四下轉轉,然後就回去了。”
“中午你能約出來黃漢祥,孫姐是使了勁兒的啊,”南宮毛毛看着他,“給個面子啊,太忠……”
原來,上午他被陳太忠把卡退回來之後,第一時間就通知的孫姐,孫姐一聽就火大了,“我說南宮你這是越活越回去了吧?就算你丟得起這份兒,我也丟不起這人啊。”
“這麼着,他答應給你的我不管,他退給我的,你給我送回去,”孫姐真的惱了,“咱這圈子的面子,還輪不到天南的人來掃!”
“好好,我馬上辦,”南宮毛毛也沒話說了,隔着電話就點頭哈腰了,當然,他要解釋一下自己的苦衷,以免對方覺得是自己在作梗,那就大不妙了,“不過我說孫姐啊,這傢伙真的挺吊的,您也知道啊……”
孫姐當然知道陳某人吊得很,昨天牌局散了他們幾個還在說呢,不過別人不爽,她卻是沒這種感覺——這是我找的人,嗯,挺漲面子的。
聽到南宮毛毛這麼說,她略一遲疑,又發問了,“對了,他這次來燕京,是要辦什麼事兒,對不對?你幫他搭把手……”
南宮毛毛本來就打算幫陳太忠說說好話呢——年少有爲的英雄豪傑,又是豪爽人物,誰也願意結交不是?
到了這個時候,他又得了孫姐的機宜,少不得認真地關說一下,陰京華一聽,孫家小丫頭都發話了,南宮又點給他十萬現金,這就是裡子面子都有了,自是要極力幫襯此事。
陰總心裡透亮的,在外人眼裡他能結交上通天人物,實在了不得的,可是真是核心圈子裡的人想爲難他,基本上就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兒。
正經是做得麻利點兒,還能賣孫家小丫頭一個人情,雖然人家未必就記得這人情了,可是真有那不及不就的尷尬時候,別人不記得,他自己不會說啊?
所幸的是,黃漢祥中午還真不是很忙,所以,陰京華終於不辱使命,成功地完成了這個任務。
解說到這裡,南宮毛毛不無得意地看着陳太忠,眼神裡的意思很明顯:看看,你得等孫姐來吧?
“男子漢大丈夫,恩怨分明,”陳太忠的回答,挺符合他的期待,不過下一句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錢我拿走了,嗯,我記得欠她一個人情,這總可以了吧……你讓讓,我着急去北海划船呢。”
南宮毛毛好懸沒被他氣得噴出血來,想去北海划船啥時候不行?下午人家孫姐要來看你呢,多難得的一個機會啊?
而且,你丫的口氣也太吊了一點吧,欠孫姐一個人情?人家那人情,恐怕你欠起來都費勁兒啊,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欠別人人情的!
他想是這麼想的,可是看到陳太忠拎了裝錢的皮箱向外走,一時還不敢就這麼攔住,人都是有各自的氣質的,而眼下這廝的氣質,絕對是目空一切的那種。
還好,他不肯攔,總有人會適時出現,陳太忠走到大廳門口的時候,大門開啓,孫姐帶着四五個人昂然走了進來。
“咦?小陳……你這是去哪兒啊?”孫姐見到他,登時愕然止步。
“去給女朋友送錢,順便去北海划船,看看白塔什麼的,”陳太忠晃晃手上的皮箱,“可是謝謝孫姐厚愛了。”
“都是自家人,客氣個什麼勁兒啊?”孫姐笑一聲,豪爽之氣不輸男兒,“是你該得的……怎麼樣,最近事情辦得還順利吧?”
“挺順利,就要回了呢,”陳太忠笑着點點頭,他其實也挺欣賞這女人,可惜的是,丫實在是太難看了一點,要不然也能做個朋友——陳某人的眼界還沒恢復到仙界時的水準,不過近來坐臥花叢,庸俗脂粉已經不能入他的眼了,更何況是如此駭人的芳容?
“不用這麼着急,”孫姐笑着擺擺手,渾然不以爲意,徑直走到大廳的沙發邊兒上坐下了,“多呆幾天吧?給你介紹幾個地方玩玩兒?”
“單位事兒多,忙不過來,”陳太忠苦笑着一攤手,“這麼說吧,孫姐有什麼事兒直說,我看你是痛快人,我也不喜歡玩兒虛的。”
“有個朋友,想去澳門玩玩兒,你見過的,就是邵國立,”孫姐點點頭,看得出來,她也喜歡陳太忠這種直來直去的姓子,“他希望能請你一起過去玩玩,我有點不待見他,不過他張嘴了,我也就來問問。”
她的話是這麼說的,可是絕對不能這麼簡單地理解,有些人就是見不得也扯不開,比如說陳某人和鳳凰市的王宏偉局長。
“這個……我怕是沒時間,”陳太忠搖搖頭,臉上雖然掛着笑容,卻是一點都不肯買賬,說穿了,其實誰都沒欠誰的,說那麼多幹什麼?
“這樣吧……”孫姐沉吟一下,似是要提出什麼條件來,卻不防陳太忠手機響了,來電話的是荊紫菱。
“那個……”陳太忠還待解釋,自己或者要晚一點去的時候,荊紫菱已經在那邊嘟囔上了,“太忠哥,去不了北海了。”
“呀,你倒知道了?”陳太忠心裡一時驚訝無比,下意識地回頭看看孫姐,醜女人卻是瞪着小眯眯眼,不解地望着他。
“黃伯伯要我下午去他家,還有哥哥和你……”荊紫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無奈的樣子,“咱們買點什麼禮物好?”
難怪她不開心,來燕京幾天了,就沒好好地玩過,每次總有莫名其妙的事情打斷遊興。
“沒辦法了,有老輩人招呼着去他家呢,不好意思啊,”陳太忠擱了電話,衝孫姐一攤手,苦笑一聲,“你還有別的事兒嗎?”
“別的事兒倒是沒了,”孫姐一聽說,人家不情願去陪邵國立,也就沒話可說了,剛要起身就走,眼一斜看到了南宮毛毛,“南宮經理也在啊?”
豈止南宮經理在?範如霜還在呢,下一刻,範董事長從樓梯上走下來,出現在了大廳裡。
倒是陳太忠見人多了,打個招呼就轉身揚長而去了。
敢情,黃漢祥一回家,老爺子正在院子裡拿着噴壺給花澆水呢,人老了就是這樣,貪生怕死不瞌睡,他見狀馬上把手裡的東西獻寶一樣送上去了,黃老一見就精神起來了,“這小荊還記得給我寫這麼一幅字兒,嗯,不錯……”
他這邊說着,秘書就很有眼色地拿過了放大鏡和老花鏡,供老首長把玩欣賞,“這傢伙的字兒有點變化啊,不過,這個‘杖看南雪’……是個什麼講究呢?燕京這是北邊兒啊。”
秘書側頭看看黃漢祥,黃總很無辜地一攤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那位見狀,二話不說就轉身出去打電話了。
兩分鐘後,秘書就走了進來,滿臉的笑意,“呵呵,老首長,這個杖看南雪,是荊老調侃您呢……”
黃老呆呆地聽完解釋,哭笑不得地一拍桌子,“這個傢伙,他白頭了是身子骨兒不行,我還沒白呢……小周,設計個好詞兒,咱們回敬他一下,我寫!”
您那是染黑的,秘書笑嘻嘻地點點頭,轉身又出去打電話了,黃老這纔看看自己的兒子,“我說,這字兒你是怎麼搞到的?”
黃漢祥自然知道,自家老爹心裡明白着呢,少不得將這點事情一一解說一下,甚至還不忘說一下天南省電解鋁項目在爭取立項。
“嘖,倒也難爲他們了,”黃老一聽,搖頭笑笑,“天南的事情,我的態度你知道,不過人家找的是你,倒是把小荊家那倆小孩兒喊來我見見吧,禮數總得講……嗯,還有那個小傢伙……”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