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陳太忠聽得一時勃然大怒,喬小樹啊喬小樹,面子是別人給的,可是你自己丟的!
嚴格來說,電動助力車廠的投資並不算很大,別說跟廳級規模的國企比,跟甯家工業園這種外資企業都沒法比的,用範如霜的話說就是——固定資產不到一個億的廠子也叫規模?
但是生產助力車,電機是核心,真要能達到年產百萬輛的話,只電機的採購成本就是幾個億,這一塊擱給誰也不能忽視。
然而,這個口子,根本沒喬小樹什麼事,倒是省成套局付出一定代價後,伸手過來將招標權抓走了,你姓喬的居然也敢亂髮話,嫌不夠亂嗎?
“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陳太忠沒辦法不生氣,在科委裡,他一向標榜自己廉潔奉公、一心一意爲單位着想,然而,現在科委基本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下一步助力車廠的電機,都要從鳳凰電機廠採購了。
這個不是傳言的傳言,已經.搞得陳某人有點繃不住麪皮了,總算還好,雖然他老爹承包了裝配車間,可他好歹還有塊遮羞的破布——鳳凰電機廠是老牌國營企業,眼下泥足深陷,站! 在市委市政府的角度上看,優先照顧本地企業是正常的。
我的臉皮都被刮薄了,喬小樹你.還要這麼表態,這不是上眼藥,你這是在逼我啊。
不過,陳太忠在下一刻活生生.地壓制了自己的怒氣,我先搞明白原委,根據情況再決定該怎麼服侍你,不折騰得你yu仙yu死,哥們兒的陳字倒過來寫!
“嗯,傳言不能全信,這不利於團結的消息少傳,”他咳.嗽一聲,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愛國你是從什麼地方聽說的,怎麼沒人向我反應?”
“我是聽生產廠長李天鋒說的,他說喬市長上週去.助力車廠考察的時候,身邊跟的就是鈴木電機的人,”張愛國見他臉色不好,小心翼翼地解釋。
“這個李天鋒也真是的,怎麼不跟我彙報一下?”盛.怒之下,陳太忠的抱怨脫口而出,不過話纔出口他就後悔了,姓李的那廝本來就不怎麼信任國產電機,喬小樹這麼一說,就是瞌睡給了一個枕頭,丫怎麼會吃飽撐的來反應呢?
我怎麼會弱智.到提出這麼一個問題?他有點自責,看來果然是關心則亂,說話還是沉穩一點的好,要細細斟酌再說話,要沉穩吖……
誰想,張愛國笑一笑,表情略略有點詭異,“這就是李廠長託我轉告您的,他這人方正、講原則,不過有時候好像也知道點變通……”
其實,李天鋒心裡的第一選擇還是鈴木電機,只是鳳凰電機廠拿出的樣品也讓他不得不歎服,而且做爲生產廠長,控制生產成本也是他必須考慮的。
然而就在同時,他對那些託關係找門路來損公肥私的傢伙,有着根深蒂固、近似於病態的痛恨,面對喬市長的建議,他心裡第一個反應就是——喬小樹你拿了鈴木電機多少好處?
陳太忠卻是聽出了其中的古怪,若有所思地看着對方,“喬市長只是跟李天鋒說了,沒跟老孔和單位裡其他領導說嗎?”
“據我瞭解到的情況是沒有,”張愛國搖搖頭,也有點不確定。
“看來還是有點脫離羣衆了,”陳太忠嘴角抽動一下,心說有張愛國這麼個通訊員在,單位裡的消息還是能比較暢通地反應到自己這裡來,不過喬小樹這麼做是爲了什麼呢?是想試探我的底線先吹吹風嗎?
嗯,試探底線?他下一刻就反應了過來,事情怕是不會這麼簡單,喬市長應該沒有強烈上鈴木電機的慾望,就算膽上生毛也不至於敢搶我老爸的單子。
試探是一方面,關鍵還是喬小樹想借此推動科委大廈增加投資,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陳太忠終於回過這個味兒來了,自己在電機這面一堅持,喬市長順水推舟地放手,然後再提一提大廈那邊的事情,人家給了我面子,我也不能過於駁市長的面子不是?
十有八九就是這麼回事了,當然,若是我不做出什麼反應的話,喬小樹插手也就插手了,反正助力車廠是科委的企業,而喬市長又分管科委,也不是完全沒資格發話。
要反擊,陳太忠拿定了主意,顯然,他不能就事論事在電機上面糾纏,那樣只會遂了喬小樹的心意,你敢衝我吹風,我就敢伸手打臉!
張愛國彙報了情況之後,發現領導愣在那裡好半天沒反應,眉毛也是一鬆一緊地不知道在盤算什麼,心裡正忐忑不安地打小鼓,猛地聽到領導發問了,“科委大廈那邊還在施工嗎?”
“還在施工,聽說春節都不休息,”他馬上做出了回答,“要趕施工進度,哪怕是春節加班三倍工資也要堅持施工。”
“多出的兩倍工資是咱們科委出吧?”陳太忠聽得就是冷冷地一笑,“他們倒是打得好算盤。”
事實上,這工資真沒幾個錢,就是幾萬塊錢的事情,誰出都無所謂,預算裡沒有可以做進決算裡,但是他既然打算叫真,就一點也不肯放過,“照着施工進度表來就行了,完不成是他們的事,我管他加班不加班?”
看看張愛國,發現他沒什麼反應,陳太忠站起身來,“走,跟我去工地看一看。”
小張同學猶豫一下,小心地提出建議,“要不要跟文主任說一聲?”誰想陳主任聽得就是一聲冷笑,“科委是所有人的科委,他分管基建並不是說別人就沒資格去看了,跟他說什麼?”
這話頭子太硬了啊,張愛國聽得汗都快下來了,不過他也隱約猜到了,陳主任是惱火喬小樹在助力車廠的事情上亂髮言,有意在科委大廈上找點難堪出來。
這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看似不相關,其實根本就是一回事兒,只是憑良心說,一個副主任這麼反擊自己的分管領導,實在是有點太犀利了。
不過,陳太忠有自己的想法,說好了各管一攤我不伸手的,你喬小樹不但想增加預算,還在別的口兒亂髮表意見,你不給我面子,我何須給你面子?
“要不要跟監理公司的人打個招呼?”體己人兒就是起這種作用的,張愛國反應過來領導的意思了,自然要提醒一下,“專業上的事情,還是要專業的人來做。”
陳太忠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專業的,不過,既然是想找麻煩,那又何須考慮專業不專業?我就是出氣去的,你有理的事情我也能說成沒理,跟監理公司打招呼委實沒有必要,再說了,誰知道監理公司得了乙方什麼好處沒有?
“沒必要,就是隨便走一走,”他哼一聲,也不說明白就開門下樓了,張愛國緊隨其後,心說領導這是真的發火了呢。
小張看明白了,但是別人不明白啊,見陳太忠來到了現場,省建公司負責項目的羅經理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陳主任來了?”
羅經理常打交道的是文主任,跟喬市長也有那麼幾次接觸,不過既然在這裡幹活,他也知道陳太忠的囂張和跋扈,官場裡這點形勢誰看不清楚?所以他自然不敢怠慢。
大廈已經起到第五層了,起樓總是很快的,陳太忠也沒看他,而是上下打量一眼大樓,信步走上前去,“我要上去看看。”
“喂喂,陳主任你等一等,”羅經理不明就裡,趕緊招呼他,“帶個安全帽,小心高空墮物。”
高空墮物能砸着我?陳太忠不屑地哼一聲,剛想拒絕,眼珠一轉又點點頭,隨手接過一邊的人遞過來的安全帽,扣到頭上。
等他和張愛國戴好安全帽,一邊已經又跑過來兩個人,於是五個人一同走進大樓,東看西看了起來。
羅經理不知道陳太忠的來意,見他臉上笑意盈盈似乎情緒不錯,心說我可以藉着這個機會,跟陳主任親近一下提點要求,於是在走上二樓的時候,輕咳一聲,“陳主任,這要過年了,能不能撥點錢過來?我們這兒墊資太多,資金壓力太大。”
“嗯?”陳太忠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輕輕地哼一聲,心說等哥們兒找到麻煩的時候再給你臉色看,“這個……還是按合同執行吧。”
“工人們都等着錢過年呢,”羅經理見他的態度不是很堅決,少不得就要多說兩句,怎奈陳某人看起來就是左耳進右耳出的樣子,眼睛只在室內的建築上打轉。
怎麼這澆注好的地方還露着鋼筋?陳太忠看到了一處不妥,有心藉此找茬,不過轉念一想,這沒準有什麼說法,哥們兒一問,反倒是顯得自己無知了。
等找不到別的問題的話,再拿這個開刀吧,這麼想着,他隨意地走上了三樓,卻是發現兩個工人迎面走過來,其中一個沒戴安全帽。
可算被我抓住了,“站住!”他厲喝一聲,才側頭看一眼羅經理,一指沒戴安全帽的那位,“羅經理,這就是你說的省建對安全生產的重視程度?他就不怕高空墮物?”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翻臉無情
羅經理被陳太忠捉了現行,一時大怒,衝着那工人大聲斥責了起來,“你是哪個班的?帶班的是誰?公司三令五申強調的安全生產,你就敢無視?”
“行了,你先別說了,”陳太忠手一豎,打斷了他的發言,心說你也不用吵吵到全樓都聽到,要不我再怎麼抓現行?“安全生產不是嗓門大就能做到的,你們跟着我,我倒要看看,一共有多少人沒戴安全帽。”
他都這麼說了,別人自然不好再大聲說話了,然後就是抓到現行之後,戴在身邊,結果一直查到五樓,三十個現場施工的工人中,倒有六七個沒戴安全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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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十個人也不是全在幹活,還有人坐在一邊抽菸聊天,顯然,這也是不符合安全生產規範的,到最後一盤點,違規的一共十一個人。
“羅經理,這就是你說的‘抓安全、促生產’?”陳太忠不滿意地看看身邊的項目經理,“萬一出點安全事故,算你的算我的?”
“工期緊,任務重,這方面我們是疏忽了一點,我馬上召開現場會,做批評教育,讓大家充分認識到安全生產的重要性,這幾個……基本上都是臨時工,正式工我們抓得還是挺嚴的。”
羅經理賠着笑臉解釋,心裡卻是有點憤憤不平,切,出了問題肯定算我們的嘛,反正大家都是公家單位,又不是私人,怕有人藉此鬧事。
不過牢騷歸牢騷,事實上他也怕發生安全事故,雖說發生的概率不會高於千分之一,但是一旦有人存心追究,那也是**煩,於是他心裡暗暗地決定:等陳主任走了,一定要好好地收拾一下這些混蛋!
怎奈,陳主任還不肯走,他走到引着羅經理走到兩處隱蔽處,指一指地上未乾的尿漬,“老羅,麻煩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水不拉嘰、騷呼呼的……是什麼東西?”
“這個……”羅經理臉上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了,他心裡當然清楚,這是工人們是懶得下樓去廁所了,於是扯開褲子就地解決,事實上,關於這一點他也經常強調,不過實在沒辦法,做領導的不可能真的什麼犄角旮旯都看到。
甚至,還有人在樓內大便呢,不過這種情況就要少一些了,而且一旦發現痕跡,帶班的馬上就會做出清理,科委的監理在這方面抓得很緊,大家也都不想觸黴頭——擱在其他工地上,大便就大便了,晚一點處理又能怎麼樣?
“我請你們蓋的是十七層的辦公大樓,不是十七層的公共廁所,”陳太忠怒視着羅經理,旋即冷笑一聲,“就這樣,你們還想提前要撥款?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我就算錯了,你也不用老子訓兒一樣訓我吧?羅經理真的有點惱火了,不過眉毛剛剛豎起,他就想到了關於對方的一些恐怖傳言,終於強壓怒火苦笑一聲,“這個……我馬上開會解決,小唐,馬上把各個班長和工長給我叫過來!”
陳太忠也不言語,帶着張愛國繼續在樓裡轉悠,不多時,又找到小毛病若干——所謂的小毛病,就是介於可計較可不計較之間的問題。
一直跟着他的羅經理終於是反應過來了,敢情這位是專門找碴來的,終於再也忍受不住,找個犄角旮旯給文海撥個電話,將情況如此這般地一說,“……文主任,陳主任這到底是想幹什麼?”
他想幹什麼?文海也不知道啊,心說我已經把倆裙樓給了建委了,陳太忠應該是知足了啊,怎麼就想起來刁難人家省建了呢?“他沒有表示什麼意思嗎?”
這話說得挺隱秘的,不過羅經理一聽就明白了,文主任這是問自己,那個姓陳的有沒有索賄的意思,猶豫一下方纔回答,“沒聽到他有什麼意思,就是抓住點小毛病大做文章……還說年前不給錢了。”
“不給了?”文海一聽就有點着急,事實上,在陳太忠沒回來之前,他已經在“發改會”上提出建議了,要撥一點錢出去,只剩下上例會表決了——省建對科委的支持力度很大,眼下年關了,人家資金緊張,咱們適當地表示一下,也是兄弟單位友好合作的見證。
一定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文主任馬上做出了判斷,於是指示羅經理,“你好好地做一做陳主任的工作,我也從側面瞭解一下情況。”
做工作嗎?羅經理當然明白這話的用意,那就是儘量跟陳太忠溝通——不但用語言、用行動,還得用藍盈盈的“毛劉周朱”來溝通。
遺憾的是,陳太忠發了一通火之後走掉了,一點機會都不給他,臨走的時候嘴裡還叨叨,“提前撥點錢?哼,我要建議文主任,考慮扣你們點錢。”
這話要挾的味道就太濃了,不過羅經理已經沒工夫生氣了,他滿腦門子都是在琢磨:此人爲何而來,要挾的目的……又是什麼?
見陳太忠離開,連現場會都不看一下,他也沒心思多說,在會議上挨個點名大罵,罵完之後命令被抓到的寫一千字的檢查,又佈置自查的工作等,纔算完事。
不過安排雖然多,卻是沒佔了羅經理多麼長的時間,他心裡還惦記着事兒呢,又給文海打個電話,將最新情況一彙報,文主任依舊是一頭霧水,“我瞭解了一下,陳主任大概是無意中走動走動……”
說到這裡,他嘴上打個磕絆,心裡也有點憤憤不平——都說各司其職了,也不知道陳太忠你亂伸的什麼手,合着看我好欺負不成?
“這麼着吧,你找個時間,把現場會的經過跟陳主任彙報一下,”文海終於做出了決定,“要是他還咬着不放,你就向喬市長彙報一下工作,畢竟小樹市長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
“向喬市長彙報……陳主任不會有什麼想法吧?”羅經理有點猶豫,他見過喬小樹幾次,但是人家喬市長對的是他的領導,他自己的級別不太夠,“要不文主任你幫着轉述一下?”
你沒事吧?讓我去撞陳太忠,我有病不成?文主任聽得就笑一聲,“沒事,喬市長沒什麼架子的,你直接彙報能彙報得清楚一點,勝過我轉述……萬一有什麼說不清的,那不是耽誤你的事情了?”
那我就找喬市長好了,羅經理拿定了主意,他知道文海對陳太忠忌憚極深,不過卻也沒想得太深,反正負責科委大廈的是文海和喬小樹,只要文主任不介意自己越過他向上彙報,那就是無妨的。
不過,在彙報之前,還是要找一下陳主任的好,羅經理做過的工程也不是一個兩個了,知道有些人就是愛吃拿卡要,眼下這陳太忠無緣無故地找上門來,十有八九就是因爲自己對他重視得不夠,有意刁難。
“有意刁難”四個字一點都不錯,然而他不可能想到,陳某人這麼搞而文海又猜不出緣故,居然是因爲那廝的目標直指分管副市長——他已經知道陳主任的強勢了,但是做夢也猜不到此人會強勢若斯。
於是,羅經理弄了一張無記名的銀行卡,又從財務上提了十萬的現金,想找陳主任“溝通”一下,遺憾的是,他打聽了半天,居然不能確定陳主任晚上到底會在哪裡休息——那廝能落腳的地方實在太多了一點。
當然,陳太忠最可能的落腳點就是橫山區委區政府宿舍,然而羅經理去那兒的門房一打聽,才知道陳主任也是隔三差五回來一天,其他時候根本都不知道在哪兒——誰都不知道。
而陳主任昨天才回來過,按慣例,這兩天是不用指望這廝回來了,可是再過兩天,科委都要年底封帳了,實在是等不得,羅經理索性一咬牙,拎着手包直奔科委而來。
遺憾的是,陳太忠不在辦公室,倒是屈義山正在辦公室裡跟人說事,羅經理顧不得許多,“打擾一下屈主任,請問陳主任什麼時候能回來?”
“他?我可是真的不知道,”屈義山笑眯眯地搖一搖頭,“也許馬上就回來,也許一個月以後纔回來,誰都說不準。”
“不至於這樣吧?”羅經理聽得眼都直了,心說你陳太忠再忙,還能忙到一個月不來單位?“那什麼地方纔能找到他?”
“這個我還是不知道,”屈主任答他一句,不過下一刻,他覺得自己似乎在表述上出了一點問題,眼前這廝可是省建公司的,能跟喬市長說上話,說不得笑着補充一句,“元旦以後,陳主任招呼都不打,就小二十天不見人影,我是真不知道……他可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有這麼誇張嗎?”羅經理真的傻眼了。
“我說老屈你就背後編排我吧,”說曹操曹操到,陳太忠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我出去可也是爲了咱單位的事情。”
“你小子……害我不輕,”屈義山氣得一指羅經理,接着又一拍桌子,“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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