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年前的時候,王啓斌才和郭寧生剛剛對撼了一把,兩人劍拔弩張的關係,搞得整個素波官場都知道了,東城區本是鬧市,又是市政府所在地,區委組織部長和區委書記打對臺居然還佔了上風,這樣的消息怎麼可能傳得慢了?
面對這種詭異情況,大家自然要問個端詳,官場裡的這點事情,也實在經不住人琢磨,於是就有人打聽出來,說王部長是靠上了蒙系人馬,在天南靠上蒙藝的話,那還用得着怕誰?別說區委書記了,就是市委書記也扯淡。
可是有人不認可這個傳言,少扯了,知道郭書記是被誰撈出來的嗎?是被趙喜才撈出來的,趙市長是誰的人,你總不會不知道吧?這是趙市長見伍書記伸手撈王啓斌,心裡不痛快,所以才藉此表示一下不滿。
可是郭書記往常不怎麼買趙市長的賬啊,朱市長離任之後,他倒是跟伍書記走得近!不少“明白人”反脣相譏,哦,依你的意思,是伍海濱吃傻*了,爲了一個小小的區委組織部長,而不惜寒了郭寧生的心?
你丫知道能放進伍老闆眼裡的都是什麼人嗎?人家可是省委常委!
;??可是伍海濱可能跟蒙老大.做了一路嗎?又有人提出了新的觀點,於是,一件不太複雜的事情,被衆多明白人分析得雲山霧罩,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乃至於衍生出了若干個不同版本的傳言。
這就是典型的基層風格了,事實.上基層裡腦瓜夠用的人絕對不少,正是老話說的那種“大才在民間”,然而,在上位者和下位者之間,眼界和信息量起着天然壁壘的作用,跟智商沒有什麼太大關係——正是因爲如此,各種似是而非的流言蜚語漫天飛,也是正常的了。
不管怎麼說,能知道或者能猜.到陳太忠和趙喜纔不合的人,真的不是很多,而蒙藝是天南省委書記,趙喜纔是素波市的市長,就算有人有心嚼穀嚼穀舌頭,也得考慮一下一逞口舌之快的後果。
然而,東城區的區長黃一賀卻是個例外,他知道,王.啓斌有同趙喜才抗衡的實力。
黃區長年紀不大,就是四十歲的模樣,但卻是伍海.濱書記陣營的老人了,有朋友看到這裡問了,四十歲的區長還叫年紀不大?吳言可是三十歲就是區委書記了。
答案很簡單,下面的地級市和省會城市的城區,.根本沒法比的,像鳳凰市,反正天高皇帝遠,只要章堯東書記覺得這個任命正常,那就辦了,但是在素波不行。
天南省委省政.府可就是在素波市呢,黃一賀要是有點什麼身份的主兒也就罷了,但是大家都知道,黃區長最拿得出手的優勢,也不過就是根正苗紅,恢復高考的第一年考上了大學,跟什麼個人背景一點關係沒有。
那麼,就要有人賞識他纔對,伍海濱正是賞識他的那個人,在朱秉鬆做市長的時候,黃區長就是伍書記的人了,當時郭書記跟朱市長走得近,東城的區長和書記尿不到一個壺裡,真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眼見郭寧生和王啓斌反目成仇,黃區長心說我得給添一把火才成,你們折騰得動靜越大,我這兒就越開心。
按說,黃一賀跟王啓斌的關係也不是很和諧,畢竟蔣世方走了之後,王部長就靠上了郭寧生,靠上郭書記,就意味着跟黃區長不是很對頭。
這次伍海濱出手幫了王部長一把,黃一賀看在了眼裡,心說這對我來說是個機會,最近區政府有幾個幹部要調整位置,黃區長在王啓斌和郭寧生中間點了一把火就撤了,你倆愛怎麼爭就怎麼爭吧。
所謂的幹部調整,通常會在上會之前就開始吹風和私下溝通,所謂的上書記會常委會什麼的,不過是舉一舉手走一走形勢,當然,會上翻盤的時候不是沒有,但是絕對不多,若是書記會和常委會成了菜市場一般的吵鬧,那就是這個班子出問題了,不會被上級領導所喜。
這個規則通用於整個官場,不過大抵還是越到上面就越講究,鄉鎮一級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沒準着了急都會在會上出現全武行。
到了縣裡就比較自律了,區裡更是如此,越靠近上級機構的地方,顧忌就越要多一些,眼下正是這樣,王啓斌在會前的溝通中就放出了風來,郭某某看好的某人,不要指望從組織部獲得什麼好的考評——去年老子就這麼做了,也不見就咬掉我半根毛,今年也是這樣,我倒是不信,組織部就真的成擺設了?
王部長和郭寧生其衝突的根源是被自己人算計,但是具體到表象,還是去年的幹部考評上,今年舊話重提,那就是擺明不買帳了。
萬事就怕叫真,王部長真豁出去的話,別人還真的要頭疼,要從組織關係上講,他要服從區黨委的指揮,但是從部門職能上,組織部可不就是幹這個的?
郭書記也挺頭疼王啓斌這麼一手,沒錯,他現在是靠上趙喜才了,可是趙喜才首先是市長,然後纔是市委副書記,他要敢借此敲打王啓斌,伍海濱可絕對不是吃素的——當然,王部長或者請不動伍書記,但是黃一賀會袖手旁觀嗎?顯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針對王啓斌放出的風聲,郭寧生也是惡語還擊:黨委連組織人事權都沒有了嗎?姓王的你等着被調整吧。
王啓斌又開始還擊:老子干涉你的權力了嗎?但是幹部的考評工作,是我組織部負責的,真實地記錄和評價每個幹部的表現,是一個合格的組織工作者應該有的覺悟。
一時間,整個東城區委劍拔弩張,黨委下面的第一部門不買帳,還真夠熱鬧的。
王部長就教於市工會戴主席,這個局面自己該如何出招和自保,老領導善意地指出,陳太忠此人太扎眼,這張牌不要輕易地打,反正他跟你女婿是世交,總不怕出變數,眼下嘛……你總記得是誰送了郭寧生一個大難堪吧?
於是王啓斌找上了那帕裡,倒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要那處長閒的沒事的時候,去東城區坐一坐,不信郭寧生看到不頭大。
過年的時候,王部長可是提着厚禮去過那處長家的,所謂人情,就在於走動,那處長當然也不好拒絕,又知道王啓斌、戴復、祖寶玉基本上算走到一起了,於是就想跟陳太忠打個商量,看他是什麼意思。
“這要是傳出去,還真成笑話了呢,”陳太忠聽得也有點哭笑不得,組織部長跟書記弄不到一塊的倒聽說過,可是針鋒相對到這種程度的,還真是少見,尤爲可笑的是,兩人本來是同一陣營的,“這個事情我倒不知道會怎麼發展,估計鬧大的話,調走一個是必然的吧?”
“嗯,這是肯定的,沒準是兩個,”那帕裡聽得點點頭,旋即又哼一聲,“這事兒咱倆還真不好摻乎,離得太遠啊,不止你離得遠,就是我也離得遠……總不能再用省紀檢委了吧?”
“沒事就去他那兒轉轉吧,也算是一種支持嘛,”陳太忠倒是沒把此事放在心上,這件事情遠未到他必須出手的時候,他甚至有心思笑兩聲,“呵呵,反正你也呆不了多長時間了。”
那帕裡對這話倒是沒什麼牴觸情緒,事實也是如此,沒有組織規定說不讓他去看朋友,而且他在省委,王啓斌在區委,中間還隔了一個市委,就算有人想歪嘴也得夠得着不是?
他考慮的是別的,“暫時這麼做肯定是沒問題,不過長久下去也不是個事兒,老王這畢竟是不聽指派,時間長了,別人就有藉口收拾他了,還是儘早調走他合適。”
“你以爲組織部是我家開的啊?”陳太忠聽得搖一搖頭,卻是又想起一件事來,“而且,爲什麼是王啓斌調走,不是郭寧生走?”
“因爲東城的地段好啊,趙喜纔好不容易拉攏住郭寧生,怎麼會願意把這個位置讓出去?”那帕裡笑着解釋,“素波的東城區,類似你們的清湖區,想搞好政府工作,這裡是必爭之地。”
“那王啓斌從這兒走了的話,損失豈不是也很大?”陳太忠下意識地發問了,不過,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問題實在太幼稚。
果不其然,那帕裡的回答跟他想的一樣,“郭寧生是黨委書記,有協調全區各方面工作的必要,可是王啓斌只是組工幹部,在哪裡幹還不都是一樣?”
“組工幹部……”陳太忠下意識地咀嚼一下這話,卻是又猛地想起一個沒用過的關係來,“老那,省委組織部那裡,有什麼合適的位子沒有?”
“省委組織部?”那帕裡聽得就是眉頭一皺,“你沒搞錯吧,太忠,這王啓斌似乎跟你的關係……不是很那啥的嘛。”
“他可是幫我收拾了楊明瞭,”陳太忠笑着回答,“我這人別的毛病沒有,就是恩怨分明,而且你也明白,幫忙這種事,是容易上癮的。”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組工幹部(下)
“這倒是,幫過一個人一次,就容易幫他第二次,”對陳太忠說的這種現象,那帕裡也有所研究,於是笑着點頭表示贊同,“不過省委組織部的事兒,我還真不是很熟……”
他歪着頭琢磨了半天,最終嘆一口氣,“副處這些我不太清楚,不過正處我倒是知道,幹部二處的李處長,怕是要被調整了,他可是先跟了鄺天林後跟了蔡莉。”
鄺天林去年就從省人大常委會主任位置上下來了,繼任者是天南第一人蒙藝,鄺主任這下連二線都不是了,而蔡莉也從一線上退下來了。
按說跟兩個正省級幹部有關係,李處長的仕途應該很順利纔對,然而世間事就是這樣無情,這倆正省都是日薄西山的主兒,而省委副書記、組織部長鄧健東又是比較強勢的領導。
鄧部長的強勢,是建立在蔡莉的弱勢上的,按說蔡書記不但是省紀檢委書記,還分管着省委的黨羣工作,但是鄧健東死活不撒手放權,又由於他也是省委副書記,還是從組工口兒上來的,蔡書記對他也有點無可奈何——大家的職權有交叉。
這種情況下,李處長真就是受夾板氣的了,雖說是組織部手掌人事大權,見官大一級,可是跟頂頭上司不合的話,幹部二處的處長也就是那麼回事,他在工作上還是比較小心的,而鄧健東也不想跟蔡莉鬧得太僵,也就任他去了。
現在,蔡書記終於榮升正部了,李處長的好日子也就進入倒計時階段了,丫跟過鄺天林跟過蔡莉,獨獨地沒有跟過鄧健東,鄧部長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動他而已——做人嘛,就算秋後算賬,也不能太着痕跡了。
“正處嗎?那也不是不能想一想,”陳太忠的眼睛眯了起來,看起來心中正在算計什麼。
“沒搞錯吧?”那帕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把王啓斌弄到幹部二處做正職?你知道不知道,那是組織部三大處啊。”
那處長雖然不是組工幹部,但是在省委呆得久了,也知道組織部三大處的厲害,三大處分別是幹部一處、二處和三處。
這麼說有點籠統,詳細一點說就是黨政幹部處、綜合幹部處和經濟幹部處,當然,要說厲害首推幹部一處也就是黨政幹部處,直接面對的是省直廳局級的領導幹部,以及下面地市黨委政府班子的幹部,這種要害處室,若也是蔡莉的人做處長,鄧健東早就下手處理了。
當然,能被稱爲三大處,二處這個綜合幹部處也不可小覷,這個處室主要考評的是年輕幹部及省管班子後備幹部。
相較而言,三處這個對執法監督部門及省屬院校、事業以及大型企業領導班子進行管理的處室,實權雖然也大於二處,但是二處有個厲害之處是不容忽視的:可以提前培養自己人——現在不是都在講幹部年輕化嗎?
也就是蔡莉面子大,李處長做事又算得上謹慎,所以能在二處熬到現在,蔡書記去了政協,那處長分析,這下老李不動也是不可能的了。
而且可以想像得到,這麼個位子,鄧健東絕對不會再允許出現問題了,想讓王啓斌升任省委組織部二處處長?不是不可以,讓蒙老大發話吧。
那帕裡知道陳太忠跟蒙老闆關係鐵,但是關係鐵也不是這麼個亂用法不是?更何況,蒙老大又是快走了?“下面的組織部是上不了檯面,但是進了省委,也未必是好事。”
“就算他能到二處當了處長,比他大的人也到處都是,等老闆一走,只要他後面沒人,被人一腳踢開是正常的。”
“那總也是升了不是?”陳太忠笑着搖一搖頭,“老王可是沒鐵靠的主兒,能走到眼下也相當不容易了,我就不信他看不出個眉高眼低來?”
“可是太忠……”那處長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長嘆一聲,“唉,爲這麼屁大一點的事情,你專門找老闆去說,值得嗎?”
“誰說我要去找蒙老大了?”陳主任白他一眼,臉上有着壓抑不住的傲然,“我找人去跟鄧健東說,這人跟老鄧說話,沒準比蒙書記還好用。”
“你……你別嚇我成不成?”那帕裡還真被他這話嚇了一跳,看向他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早知道你有這種門路,我……我都未必要跟着老闆走了。”
這話有點誇張,恭維的意思非常明顯,但是也不無道理,那處長是天南土生土長的幹部,就此隨着蒙藝南征北戰,心裡多少是有些難以割捨的。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着呢,”見他這副神情,陳主任心裡的得意實在無法控制了,笑着對他說,“這幾年我可很是交了一些朋友。”
“嗯,也應該這樣了,”那帕裡點點頭,笑着打趣他,“這幾年你得罪的人不少,要是沒交了幾個朋友,這做人就做得太失敗了。”
“我知道你在嫉妒,我不在乎,”陳太忠哈哈大笑了起來,隨手拍一拍他的肩膀,“不過,你確定你想留下來?”
“得,你饒了我吧,”那帕裡哆嗦一下,哀怨地看着他,“我說太忠,我這人也是在朋友面前才嘴快,你千萬別害我啊。”
“行了,不跟你說了,”陳太忠笑一笑,伸手摸出了電話,來回翻看一下,撥通了範如霜的號碼,“範董你好,好久沒有聯繫了……”
範如霜早就告訴過他,說她跟鄧健東關係不錯,也有意爲他引見一下,不過陳某人此前一直順風順水的,唯一跟省委打過一次交道還是紀檢委,所以就沒拜會過這個山頭。
當然,眼下陳主任跟範董的關係大近,倒也不怕對方不肯用心幫自己,寒暄了兩句之後,才問起範董的行蹤來。
可巧,範如霜就是下午的飛機,從北京飛素波,陳太忠一琢磨,得了,也別電話上說了,還是在素波等着吧,有些事情還是見面談比較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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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電話之後,他才衝着那帕裡笑一笑,“唉,真是,這年頭做人也太身不由己了,還說就要回鳳凰了呢,誰想總是被這樣那樣的事情纏着。”
“要做事,先做人嘛,”那帕裡信口回答,腦子裡一直在轉悠,太忠說的這個範董是誰,估計就是這人跟鄧部長關係好吧?不過,兩人關係雖近,人家不說,他就有點不好意思問。
“這是臨鋁的範如霜,”陳太忠見他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笑着解釋一句,“她早答應把我引見給鄧健東的,你要不要一起會一會她?”
“原來是她,聽說臨鋁現在在鳳凰搞得不錯呢,”那帕裡終於恍然大悟,他原本以爲是什麼私人公司的關係呢,範如霜在天南省算得上一號人物,那處長也知道此人。
不過,知道歸知道,他可是不想趟這趟渾水,猶豫再三,還是苦笑着搖搖頭,“現在時機不對,等回頭吧,我的事情搞定之後,再說這個好了。”
他敢伸手管王啓斌,卻是不敢沾惹這二位,不管是範如霜還是鄧健東,身後都是有一點背景的,眼下他正處在蒙書記的考察期間,若是一旦傳出去,讓老闆認爲他有什麼想法,那可就不好了——你都打算跟我走了,現在上躥下跳的是搞什麼呢?
陳太忠也隱隱猜到了他的想法,心說哥們兒是把選擇權交給你了,也不能怪我不仗義了,“這可是你自己不去的,到時候再找機會就未必合適了。”
“以前吧,是機會太少,自從認識你,是機會太多了,”那帕裡笑一笑,旋即又嘆一口氣,“可是這機會和機會之間,有衝突啊,只能選擇最好的機會了……”
範如霜的強勢,那還真不是吹出來的,陳太忠本來還想着,把新紮的高副省長介紹給她認識,誰想範總一聽“高勝利”三個字,忙不迭搖頭拒絕,“天南省這一攤子糊糊事兒,我可是不想參與,我只認黨委一把手和政府一把手……小陳我不是不給高省長面子,總公司那邊一大堆事情,我還頭疼不過來呢。”
“理解,我理解,”陳太忠乾笑兩聲,心說在交通賓館的安排看來是要取消了,還好我想着範如霜的級別低一點,沒先跟高勝利說,要不然豈不是又是麻煩?
這撮合人的事兒,也不是好做的啊,他心裡暗暗感慨一聲,嘴上登時換了地方,“那就換個地方吧,五點半我聯繫你。”
現在他在素波的據點也比較多了,倒是不怕換個地方,想一想錦江大酒店也不合適,索性聯繫了一下韓忠,要他在港灣準備個好點的包間。
六點整,兩人見面了,範董身邊是秘書小鐵,陳太忠也帶了一人——談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不帶事主呢?
當然,他這麼做,也未嘗沒有點將她軍的意思,人我都帶來了,範董事長你看着辦吧,總不能當面就把話說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