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9 2740鴻門宴
739章鴻門宴(上)
萬豪酒店在素波也算小有名氣,檔次是一等一的高,名氣上不去,主要是營業面積不夠大,劉平自然也知道這個地方。
他沒想那麼多,心說要是能在酒桌上把這個副廳長擺平,他不用再兜屁股求着範玉琦了,所以他晚上雖然有別的安排,那也只能往後推了。
到了萬豪的門口,大家停下車來,張隊長跟着自家廳長一路走過來,猛地一指一輛奧迪車,“咦,這不是陳主任的車嗎?”
“嘿,還真的是啊,”錢誠看一眼,笑着點點頭,“這傢伙這麼早就來吃飯,不好好上班,小張你不要學他。”
張隊長笑眯眯地點點頭,心裡卻是暗暗泛酸,我不要學他……我倒是想學他呢,學得來嗎?
劉平可不知道這二位說的陳主任是什麼人,他已經很努力地在瞭解天南官場了,但是他終究不是官場中人,想要真的摸清楚所有門道,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反正陳姓是大姓,這主任的稱謂,更是爛了大街,劉總看一眼車牌號,發現不是政府序列的車牌,只是個私家車牌,也就沒再往心裡去。
錢廳長不常來萬豪&l;無&g;&l;錯&g;小說 ,所以沒能力定下頂樓包間,只是在下一層定了房間,劉平一門心思要搞定勞動廳,進了包間就要拿菜單,想要轉遞給錢廳長,不成想張隊長根本不讓他出手,“服務員,菜單給我。”
服務員只見過相互謙讓點菜的,卻是很少見下首位大包大攬的,說不得將菜單遞了過來,劉總看着這一幕,心裡暗暗納悶,難道你們想狠宰我一頓嗎?這個……廳級幹部的眼,不應該這麼小吧?
果不其然,張隊長點的菜,雖然也有一些價格不菲的,但是主菜也不過是個蛋黃帝王蟹,對他們這個層次的人來說,就是很隨意的一頓飯了。
這個狀況,劉平就有點搞不懂了,不過他好歹也是號稱身家過千萬的主兒,這個氣還是沉得住的,所以也不着急說正事,就是點評一下,各種菜的做法和吃法——別小看了這個聊天內容,這是非常考校人檔次的。
不過這樣的話題,都是陌生人接觸初始的談資,接下來,劉總想講兩個半鹹不淡的笑話,以圖進一步拉近彼此的關係,不成想在這個環節上卡殼了。
“閒話說完,就該說正經的了,”錢廳長對他的笑話,一點都提不起興致,徑直打斷了他的話,“小劉你這也是成功的企業家了,不要淨搞這些低俗趣味,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你應該追求做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家,能力越強責任越重。”
“不怕錢廳您笑話,我做夢都想做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家,真的,”劉平正色回答,賣嘴誰不會?“但是我現在根本算不上成功,也就是比一般老百姓強那麼一點點,而我現在,也在竭誠地向社會提供就業機會。”
“但是你的保障,跟不上去,”張隊長不屑地笑一笑,在錢廳長面前,他不介意充當開路先鋒,“賣嘴誰不會,你能做點實際的嗎?”
你這麼說話,是什麼意思?劉平登時就有點惱了,他才待說什麼,冷不丁聽到錢廳長輕咳一聲,“好了,就是吃頓飯,說那麼多幹什麼……對了,我跟陳主任打個電話,看他在不在,在的話,小張跟我去敬一下。”
一邊說,他就一邊拿起了手機,撥個號碼,“陳主任,在萬豪呢?嗯嗯,我看到你的車了……什麼?在望山廳陪領導?好的好的,我去敬一杯酒,不礙事吧?”
擱了電話之後,錢廳長站起身來,看一看張隊長,又看一看劉平,“我去敬一杯酒,嗯,小劉你也跟着來吧。”
這個局面,劉總不可能說不,於是三人走出房間,向更上一層走去,不成想到了樓梯口,有人擋駕了,“幾位先生,這一層不對外營業的,抱歉了。”
“不營業……還有人傳菜?”劉平一指不遠處,正好一個傳菜的服務員託着空托盤走了出來,他的酒風不是很好,喝點酒就什麼話都敢說,如若不然也不會給素波臺打電話了,“該出多少錢你說個數,我出錢嘛。”
“要預約的,先生,真的抱歉了,”擋駕的是個年輕男人,不過態度真的是不錯,他歉然地笑一笑,“你們不能上去。”
“我有朋友在望山廳,”關鍵時刻,錢廳長站了出來,臉上掛着不卑不亢的微笑,“姓陳,陳先生,我是過來敬他兩杯。”
“望山廳啊,”幾個服務員輕聲嘀咕幾句,低頭去查簿子,最後還是年輕男人出面發話了,“呵呵,原來是陳老闆的朋友,倒是我們多事了。”
這態度,纔是真正的大牛啊,以後我做人,也要做到這一步纔好,劉平心裡暗暗地發誓,就是《史記》裡說的那句話:大丈夫活着不能用五隻鍋煮飯吃,那就要被五隻鍋煮着吃。
等三人進入望山廳,看得就越發地震撼了,六十多平米的房間,總共就坐了四個人,其中有倆還是背對門口的座位,一看就是隨從人員。
再一看上首位那二位,劉平的心裡登時就是一個激靈,隱隱覺得有些不妙,年長的那位他見過,不是別人正是省警察廳的老大竇明輝。
門一開,背對門口的那兩位就齊齊站了起來,這二位就是竇廳長的司機和秘書了——私人聚會,帶着貼心人服侍很正常。
陳太忠一見錢廳長,就站起身笑着打招呼,“嘿,錢廳還真上來了敬酒了,真是不敢當,來,跟您介紹一下……”
“太忠不用介紹了,”錢誠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滿臉的褶子那叫個綻放,“警察廳竇大老闆,誰能不認識呢?”
竇明輝聽說這位是勞動廳副廳長錢誠,遲疑一下還是站起身,跟對方握一握手,看得出來他這個起身不太熱情,是衝着陳太忠的面子罷了。
陳太忠就只介紹了錢誠一個人,那倆被他華麗地無視了,不過這也正常了,人家老竇能衝錢誠點點頭,已經很給面子了,其他的阿貓阿狗,他不能再多說了——事實上,他都分不清哪個是張大隊長哪個是劉平。
雖然這副廳和正廳的差距,能用鴻溝來形容,不過錢廳長三人還是混了三個座位,敬了三杯酒之後,竇廳長敷衍着問一句,“錢廳長,這倆是誰啊?”
“這是我的監察大隊的小張,這是安廈公司的劉總,我們談一些勞動法的執行問題,”錢誠笑着解釋,“對了,安廈公司在你們省廳幹着不少工程呢。”
“安廈公司?”陳太忠聽得臉就是一沉,盯着劉平緩緩發話,“就是你們公司,拒不執行勞動法?”
“沒有,我們正要執行呢,”劉平嚇得就是一哆嗦,忙不迭地搖頭,不管怎麼說,這個場面他絕對不能承認,等撐過這一段,他再找範玉琦什麼的,那是後話,“今天我請錢廳長來,就是商量這個執行時間……請問您是?”
“我省文明辦陳太忠,聽說你的電話都打到素波臺了,很有自己的看法嘛,”陳太忠冷笑一聲,又側頭看一眼竇明輝,“明輝廳長,這個人……不支持我的工作,您得給我做主。”
“安廈……”竇明輝低聲嘀咕一句,冷着臉看劉平一眼,“你們公司在我們廳裡,接什麼工程?”
“接那個……辦公樓加蓋,”劉平小心翼翼地回答,“改善廣大幹警的工作……”
“停了吧,”竇明輝根本不跟他客氣,直接三個字就堵住了他的嘴,然後扭頭看着陳太忠,笑眯眯地回答,“這是焦保國負責的口兒,我還真不知道。”
同樣一張臉,兩個截然不同的態度,竇廳長這一番做派,真是給足了陳太忠面子,陳某人故作受寵若驚狀,將面前的量酒器拿過來,笑眯眯站起身子,“感謝明輝廳長的支持,小陳我乾了這杯,聊表謝意。”
“嘖,何必呢?”竇明輝不以爲然地撇一撇嘴,話沒說完,那裝了足有二兩多白酒的量酒器,已經被陳太忠一飲而盡。
“好了,錢廳長以後有什麼事兒,可以直接跟我聯繫,”竇明輝架子拿得十足,聽起來是挺客氣的話,事實上卻是送客之意。
74章鴻門宴(下)
錢誠三個人走出房間,沒有一個人說話的,這是各有心思,錢廳長的目的是達到了,但是張大隊長有點小不爽——我都沒來得及敬人家竇廳長一杯,不過他們上門本來就是串場子,他也只能把這份遺憾放在心裡了。
劉平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到了這個時候,他豈能猜不出來,這是錢誠給他擺了一場鴻門宴?但是……他終究是商人,心裡火氣再大,也只能壓着——而且錢廳長能挑動竇明輝出面,也委實有點可怕。
不過這事兒真的是太欺人了,走到包間門口的時候,劉總這眼界不夠的毛病就犯了,他衝錢誠勉力笑一下,“我去趟衛生間,您二位先進去。”
“瞧他那點出息,”兩人一進門,張大隊長就不屑地哼一聲,是個人就猜得到,這廝打電話搬救兵去了,“這點氣都沉不住,野路子就是野路子。”
“由他去吧,”錢廳長淡淡地發話,剛纔在竇明輝面前,他不能拿腔捏調,可他終究是個廳級幹部,一旦離開領導,就有自己的氣度了,“搬誰出來也沒用。”
“那陳主任……真厲害”張隊長由衷地感嘆一句,用得動竇明輝也就罷了,關鍵是人家還不怕劉平背後的範曉軍,若不是充足的理由,竇廳長也不會跳出來出這個頭——常務副省長可是管着錢袋子呢。
“陳太忠出面,誰都得掂量一下,”錢廳長微微一笑,心說別說範曉軍的兒子了,就是範曉軍本人,怕是也不願意輕觸陳太忠的黴頭。
他猜的一點都沒錯,這個時候,劉平撥通了範玉琦的電話,範公子一聽說竇明輝出面要安廈停工,雖然是奇怪,倒也沒顯得多忌憚,“這竇明輝怎麼搞的,錢不想要了?老劉,他怎麼找上你的?”
“是省文明辦一個叫陳太忠的傢伙,他跟竇明輝在一塊兒,錢誠也是隻認識他,”劉平心裡這個鬱悶,“還說這是他的工作範圍。”
“我艹,是他?”範玉琦很顯然地吃了一驚,他沉吟一下方始發話,“要是他,那就沒辦法了,我回家問一問老頭子吧……對了老劉,記得給我準備去美國的錢。”
這他**的都是一幫什麼玩意兒啊,劉總撇一撇嘴壓了電話,雖然張隊長將他稱爲野路子,但是再野的路子,也聽得出來,範玉琦草雞了——這陳主任到底是什麼來頭,能請得動竇明輝配合他?
其實,這是他冤枉某人了,這還真不是陳太忠的主意,像現在在包間裡,陳太忠就一邊敬酒,一邊表示感謝,“明輝廳長,真的太麻煩您了,我本來只是想讓您打個電話。”
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不成想竇廳長提出了這個建議,說是既然想收拾他,咱就找個場合,我當場給他一下——這是撞上了,別人不能說什麼。
“哪個單位裡,也都有點不同的聲音,”既然沒外人了,竇明輝就和和氣氣地對他解釋,“雖然我是一把手,但是對副職也該有適當的尊重……單位裡這點事情,你也清楚。”
他這麼說,對面的司機和秘書耷拉着眼皮埋頭吃菜,不讓陳太忠看到自己的眼神,不過若是夏大力在的話,就知道這竇明輝在瞎扯——竇廳長不算出名強勢,但是焦保國跟竇廳長走得很近,這一般人都知道。
說白了,竇廳長知道小陳在黃家的份量,既然是拒絕不了,索性把這個人情做紮實,幫人幫到不被人領情的情況也不少見,他可不會犯這個錯誤。
反正陳太忠是真的感激,“以後您有什麼事兒用得着我的,儘管說。”
“我圖的可不是這個,”竇明輝聽得就笑,接着又感慨地嘆一聲,“主要是現在像你這麼勇於任事的年輕幹部,真的不多了啊。”
“像您這麼願意放手支持年輕幹部的領導,也真的很少見,”陳太忠自然會一個馬屁拍回去,“我發現,自己真的很幸運……”
他倆在這裡其樂融融,樓下的包間,氣氛卻是有一點怪異,劉平受了這樣的打擊,一直有點心不在焉,不過他也不敢再跟錢廳長和張隊長說半點冒犯的話。
可是有意思的是,對配合這個勞動法,他也不做明顯表態,說穿了,他心裡還是惦記着範玉琦說的話,剛纔範公子已經表現出無能爲力的意思了,但是……萬一範省長肯伸手呢?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籤用工合同什麼的,都已經是小事了,關鍵是他要保住警察廳的項目,到目前爲止,加上還沒完工的,他也只幹了四個分局——還有大把的分局在等着他呢。
系統工程,往往就是這樣的,需求量很大,卻是不能一次到位,財政撥款也不可能一次就撥下來,關係硬的先上,關係差一點的就後上,甚至不排除某些極端情況——個別上了加層的分局,都開始推倒舊樓重建了,有些分局卻是求一加層而不得。
反正警察廳的計劃,是爭取在三十個月內,完成所有有加層需求分局的施工,也就是說這活兒理論上最少得幹兩年半,實際上三年能幹完就不錯。
劉平捨不得這一塊,而且他關係就算很硬,給警察局幹活也是墊資,哪怕他捨得了下面的項目,這四個分局的錢還沒要完呢。
按說這種情況下,他就應該表示,先嚴格執行勞動法籤用工合同——相比那麼大的項目,這點小錢算個什麼呢?自古民不與官鬥,服個軟不算什麼。
但是他既然存了靠範曉軍爭回場子的僥倖心理,這個軟倒是……一時不能服了,官場需要站隊,商人也需要站隊——範省長萬一要認真,我這麼做,就是給他丟了面子。
他心裡怎麼想的,錢廳長和張隊長一點都不關心,帶種的你跟陳太忠扛一扛膀子,所以在臨走的時候,錢廳長語重心長地吩咐一句,“小劉,我們的態度,一直是明確的,給你一天時間考慮,真要我們下達‘勞動監察行政處罰通知書’,那就沒意思了。”
這個年代,處罰並不分“告知”和“決定”書,就是通知書,通知你要交罰款,你要停工整改,而且……並不需要有原告。
劉平並不做辯解,心說隨便你們怎麼說,誰是誰非也不在於眼下的口舌之爭,關鍵還是要看哪一方後面的人罩得住了。
不過,第二天一大早,劉總就主動地趕到了勞動廳,請求廳裡派出相關人員,指導自己的公司完善合同——昨晚範玉琦說了,他老頭子沒興趣關心這種小事。
“劉總這個態度,我們歡迎啊,”張隊長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怎麼看都看不出“歡迎”的意思來,“其實不用太着急,要不……等警察廳的活兒幹完了再說?”
“張大隊你這……”劉平臉上五彩斑斕的,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卻又不得不忍氣吞聲,他的涵養確實不是很夠。
“這是你昨天說的,”張隊長臉色一沉,麻痹的我昨天從你辦公室抱頭鼠竄出來,你笑得很燦爛嘛,“你別跟我這這那那的……出去,我今天不辦公了”
“張處長,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在您的監督下,把手續完善了,”這一刻,劉平真的是羞愧萬分,但是他真沒辦法,昨天還鼻孔朝天地不理人家,現在要低聲下氣地辦手續,就不能怪對方門難進臉難看了。
“下午再過來吧,”張隊長很明白地發話了,昨天你厲害,今天輪到我厲害了,我不接待你,有本事你下午也別來,看我怎麼收拾你——政府裡這一套,大家都玩得很溜。
“文明辦陳主任說了,希望我們能做出個樣板來,”劉平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開始胡說八道了——其實在他的起家生涯中,坑蒙拐騙狐假虎威的事情沒少做。
“那你讓陳主任給我打個電話,”張隊長根本不吃這一套,他這做派,擱在別人眼裡,那是不把陳主任放在心上,實在太不給領導面子,但是他心裡最清楚——陳太忠根本就不可能爲這個人打電話過來。
劉平真的是惱火無比,他可以想像得到,接下來的日子裡,張隊長必然要爲難自己了,一天能辦完的事情,推個十來八天的——而且他還得天天來。
很多人做事,不喜歡檢討自己的錯誤,劉總只是說,昨天你還上門服務,今天就變成這麼個鳥樣——我說,做人不能太勢利吧?
他的鬱悶遠遠沒有結束,從勞動廳出來,他還沒走到停車場,就接到了下面的彙報——他們正在壽喜市的一個警察分局施工,剛纔警察們命令停工。
這個反應也太快了一點吧?劉平想一想,撥通了焦保國的電話,不成想那邊接電話的年輕人直接告訴他,“你不會做事,搞得焦廳長很被動,以後不要再打電話了。”
“馬主任,我有話要跟焦廳長解釋,”劉平心裡這個委屈,真的大了去啦,我說焦保國你這太不是玩意兒了,我幫着跑錢的時候,你挺客氣的嘛,怎麼現在就這樣了?
“都告訴你不要打電話了,否則的話,後果自負”馬主任啪嗒一聲就壓了電話,一點面子都不給。
這可是來自警察廳的威脅劉平捏着手機,久久地回不過來神,一夜之間的變天,讓他終於深切地體會到,在這幫子官僚面前,自己這尚算成功人士的商人,真的屁都不是。
“看來……得給範玉琦多準備點旅遊費了,”劉總呲牙咧嘴地嘆口氣,做出了決定,這也就是唯一的補救機會了。
天可憐見,原本昨晚他心裡還不平衡呢,姓範的你不幫我,居然還有臉接着要錢,現在看來,人家根本是早就算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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