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 林桓坐了一陣之後,見譚勝利始終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就遞一瓶啤酒過去,“譚區長也來一瓶吧,嘴不幹?”
“不了,還得起草個文件,”譚區長心裡也明白,知道這是林主席攆人了,於是笑眯眯地站起身,“你倆慢慢喝。”
目送着他離開,林桓才側頭看一眼陳太忠,“李紅星這辦公室主任,是幹到頭了?”
“早看他不順眼了,”陳區長輕描淡寫地回答,“你也看到了,那麼多信,全是舉報他的。”
“牆倒衆人推,鼓破萬人槌,”林桓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他一直是看李主任不順眼的,“這傢伙口碑真的不好,你打算怎麼處理?”
“沒打算怎麼處理,我來之後,他的相關事情就少了很多,”陳太忠搖搖頭,漫不經心地回答,“信件回頭讓人轉交給紀檢委就是了。”
“給陳鐵人?”林桓看他一眼,擡手去灌啤酒,陳鐵人跟陳太忠不對付,在北崇官場簡直是人所共知,區政府也不打招呼,就把舉報信轉過去,顯然是有放水的嫌疑。
從感情上講,林主席是很想看到李紅星遭到報應的,陳區長居然輕輕放過此人,他心裡真是有點不滿,灌了好幾口啤酒之後,纔打個酒嗝。 ,“怕別人說你清洗?”
李主任是張區長的人,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邏輯,陳太忠上任之後,應該大力提拔自己人,那麼對前任人馬的清洗,也是必然的,但是事實上到目前爲止,陳區長並沒有刻意整人,只是弄下去了一個調皮搗蛋的常務副趙海峰。
提拔的話,陳區長也沒刻意提拔什麼人,無非就是一個小廖。那是區長的秘書,再加一個王媛媛——那還是因爲孟志新掉下去了。
林桓就覺得,小陳是不是有政治潔癖?不想被人說清洗前任留下的幹部,“大家都這麼做,你又何必矯情呢?”
“我也沒矯情,只是那些事兒,都是老張在的時候發生的,”陳太忠很坦然地一攤雙手。“財政上,我不認前任的欠賬,事情上,我也不抓前任的尾巴……這是我的原則。”
“這叫什麼原則,”林桓沒好氣地哼一聲,陳區長有原則好不好?這確實是好事。但是很多糊糊事兒都被舉報出來了,你都不查,這算是合格的領導嗎?“李紅星的姐姐,占人民商場的地,你知道嗎?”
“聽說了,”陳太忠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擡起手灌啤酒。
“這是國有資產流失吧?”林桓看他一眼,“這種性質……你都能忍?多少老百姓罵呢。”
“我沒停李紅星職的時候,也不見你們說。”陳太忠淡淡地看他一眼,心說老林你就算有點正義感,比我強得也有限。
正經是這件事能在他初來的時候,有人捅出來,他就可以抓一下,不說藉機整合班子,起碼可以讓李紅星把那塊地吐出來,現在才說……真是的。
“你剛來不久,我們合適錯誤引導你的思路嗎?”林桓理直氣壯地反問一句。“現在你讓他停職反省。就可以藉機查了。”
“聽說是行政划過去的,有文件嗎?”陳太忠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這個我不太清楚。”林桓沉吟一下,緩緩搖頭,“出文件的可能性不大……姓張的就沒這個膽子,不過應該是有個協議什麼之類的東西。”
“協議……文件不好否,協議就好否認嗎?”陳太忠咂巴一下嘴巴,無奈地搖搖頭,“我直接抓起來他都沒問題,但是我一直想搞制度建設,陳某人一句話,就否定了以前的協議,老林,你覺得這算不算以權代法?”
“問心無愧就行了,想那麼多做什麼?”林桓大大咧咧地回答,這是正經老派人的理念,行事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就是家長作風,但同時非常強調道德。
“我能保證我問心無愧,但是下面人有樣學樣的話,能保證不走調嗎?”陳太忠輕嘆一聲,身爲政府首腦,有時候還真不能講快意恩仇。
他其實不怕別人說清洗,也不怕張區長甚至李書記找他後賬,但是他真的想推行制度建設,這是社會進步的表現,是有必要的,同時也能最大程度地保證,在他走了之後,北崇的發展,不會猝然受到大的影響。
不過林桓老當益壯,還有這麼強的道德感,這讓年輕的區長心裡也有點慚愧,於是沉吟一下發話,“你既然不忿這件事,那就再找個別的事情,挑起頭來,咱們順着藤摸,摸來摸去,就摸到這個瓜了……他要是能主動吐出來,那是最好的,不戰而屈人之兵,上者伐謀。”
“嘿,現在你們這些年輕幹部,真的太複雜了,”林桓聽他這話,也是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又感觸頗深地嘆口氣,“不簡單啊,我們年輕的時候,只懂得傻乎乎幹活……”
他沉吟一陣,眉毛一揚,“有這麼個事兒,你看行不行……”
三四年前,北崇有這麼一家賣針頭線腦的夫妻店,女主人長得挺漂亮,後來男人在一次車禍中喪生,李紅星就打上了她的主意,隔三差五地去騷擾,還經常半夜去敲門,嚇得三四歲的孩子哇哇大哭,又放出風聲,說這女人是破鞋。
過了一段時間,女人被他搞得有點精神失常,後來女人的姐姐把她孃兒倆接到了陽州住,女人家裡也曾經向區政府告過狀,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不是說北崇人都挺有血性的嗎?”陳太忠聽着撇一撇嘴,這夫妻倆的家裡,也太懦弱了吧?
“龍生九子還子子不同呢,”林桓端起啤酒,灌了兩口之後嘆氣,“李紅星跟着那前任的缺德張,就沒少做壞事。”
“那行吧,你讓他們來區裡告狀,”陳太忠點點頭,這個事情搞得嚴重一點,可以往刑事上靠,倒合適做突破口,“這個精神有問題……最好有權威的醫院鑑定。”
“這個肯定有,”林桓笑着點點頭,“今天來,我其實是想說一下,這個節假日的補貼,協防員們幫着維持秩序,區裡給了補貼,是吧?”
“嗯,”陳太忠點點頭,“值班的幹部……不也是三倍工資嗎?”
“哪兒有?咱北崇一直就沒這規矩,”林桓無奈地撇一撇嘴,“很多地方都是自己解決的……這就容易出問題。”
“李紅星這混蛋,連這個都不跟我說,”陳太忠悻悻地嘀咕一句,他一向不靠工資活,哪裡會關注工資條?合着哥們兒拿下李紅星,問題就都暴露出來了。
不過再想一想,他初來的時候,區裡還能差下教師們八十萬的工資,那麼,節假日不發加班工資,也是能理解——還是窮啊。
想到林桓這話,可能是有的放矢,他的眉頭皺一皺,“現在問題已經出來了?”
“目前還沒有,但是比如說,鄉鎮自收的資金,他們就用節日補貼的名義直接分了,”林桓要說的就是這一點,“這個苗頭不好,區裡能直接足額撥款的話,就能阻止這個趨勢……最多采購點福利,那就不算大事了。”
“私分小金庫的錢,這個性質確實有點嚴重,”陳太忠點點頭,“不管不行。”
“能引起你的重視,我的目的就算達到了,”林桓笑眯眯地點點頭,又端起了啤酒……
第二天一上班,區政府門口就來了一對老夫妻,手上舉一張紙,上面寫着一行字——李紅星仗勢欺人,無辜母子躲藏至今。
路過的幹部紛紛側目,心說李主任這次是徹底地完蛋了,樑寡婦家的都來告狀了,然後就有人將這老夫妻倆領了進來,送到了信訪辦。
信訪辦的人,對這老兩口也算熟了,隨便打倆電話請示之後,就把他們帶到了陳區長辦公室。
區長辦公室外面人不少,老兩口不是膽子大的,乖乖地排隊,然後兩人就看到,後面又有人排隊。
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輪到,老兩口小聲嘀咕——後面來的也是幹部,要插隊的吧?
可是陳區長的做派,還真跟一般人不一樣,輪到他倆之後,也沒人插這老百姓的隊,進去之後,直接就拿了材料來看。
粗粗掃了兩眼,陳太忠確定,跟自己聽說的差不多,於是一伸手,“鑑定書呢?”
“是複印件,還有住院證明,”老太太膽子略大一點,先強調了不是原件,然後才遞過來。
陳區長又看兩眼,站起身把廖大寶叫進來,將手裡的材料和舉報信都遞過去,“這些東西交到紀檢委,讓他們看着辦。”
老兩口心裡一涼,就覺得自己被人忽悠了——合着又是這一套?紀檢委有用的話,李紅星能活蹦亂跳到現在?
“還有,把他倆帶到分局,”陳太忠一指這夫妻倆。
老兩口聽到這話,肝兒都顫了起來,雙腿軟得直往地上出溜,不成想年輕的區長又發話了,“告訴朱局長,他們倆反應的事情,我高度重視……儘快給我個答覆。”
老兩口這才明白,合着這是區長要過問了,老太太猶豫一下,才低聲問,“這樣……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