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這麼對待張興旺,暢玉玲卻是有點不解。
暢區長雖然抓建委,可也抓工業,所以她也有份陪同——農業廳跟工業無關,但是省科委跟工業很有關係。
所以她就壯起膽子問一句,“這機井……咱們不是也缺嗎?”
“是啊,”一個女聲高聲附和着,卻是張寶琳在說話,她受了父親的呵斥,等閒不出聲了,但是這幾天,陳太忠根本不鬆口,一定要拆張家的房子。
這讓她心裡真的不好受,眼見這大巴車上下來不少人,還有人一看就是領導的模樣,她就有心再借個勢,“少了機井,不但影響農作物,還影響魚戶養魚……這麼多魚,都快死了。”
“你家願意出錢打機井,好得很,”陳太忠沉着臉回答,從表情上,看不出有絲毫的欣喜,“等我們把三輪的辦公環境解決了,再跟你談這個問題。”
“你!”張寶琳又被氣到了,怒視着對方,總算她惦記着老爹的話,心裡再惱火,也沒有繼續糾纏下去。
嗯?旁人聽到這樣莫名其妙的對答,就覺出了一些不妥,這兩人之間,怕是有什麼故事,不過大部分幹部都是挑通眉眼之輩,不會貿然過問。
只有周養志有點好奇,正好他身邊站着羅《 雅平,於是低聲問一句,“小羅,怎麼回事?”
“那是祖籍三輪鎮的臺胞,回來想把他們的祖屋要回去。”羅區長低聲回答,這幾天,她見這父女倆也不止一次了,“他們的祖屋,正好有一座是三輪的鎮政府所在地,三輪目前決定,推平房子蓋新樓,陳書記也表示支持。”
事實上,羅雅平是知道真相的,而且她挺可惜那座院子。就像上次一中挖泉眼。她還關照要保護好樹根——這座院子不但是民國初年的建築,還有很多鬱鬱蔥蔥的樹木。
但是陳書記既然決定要拆,她是無法抗衡的——她可惜的,只是那座院子和樹木。至於說張家人的行爲。她也是異常厭惡。
站在自身的角度上講。羅雅平身爲一個體力弱小的女子,是支持見義勇爲行爲的,張家人在媒體上的歪曲報道。很令她不恥,更別說那家人還別有目的。
眼下週市長髮問,她就套用官方說辭,說這是三輪鎮決定的,獲得了陳書記的支持——就算她是學者類型官員,年紀也輕,但也不會幼稚到說,這就是陳書記授意的。
“哦,”周養志點點頭,這檔子事兒他也有所耳聞,不過知道得並不全面。
他只知道,臺、灣的媒體報道了北崇羣衆打死小偷的事,據說是臺胞捅出來的,至於那臺胞是想回鄉要房產的,他就僅僅知道個大概——他跟北崇一向疏遠得很,倒是跟陳正奎走得比較近,當初知道這個消息,也只是當做一個笑話來聽。
不過現在,他有意藉機跟北崇改善一下關係,聽說這是三輪鎮的所爲,就走到陳太忠身邊,“陳書記,這個機井……還是多打幾口的好,農業上用得着。”
咦,你這是又來找虐?陳書記這幾天也不搭理周市長,話不投機半句多,相安無事就可以了,眼下聽到對方又插嘴,心裡有點惱火。
不過現在這麼多人,而且周市長這句話,乍聽起來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當然,是不是受到張家的攛掇,那就是另一說了,所以他淡淡地回答,“這並不僅僅是機井的問題。”
“但是老百姓的困難,是實實在在的,”周養志微笑着回答,這話依舊沒怎麼出格。
你是一定要幫張家出頭了?陳太忠白他一眼,抽這個魚塘的水,根本就不是機井的問題,你執意如此,就不要怪哥們兒打臉了,他衝養魚的那位一招手,“你,過來!”
這位看到陳書記來了,臉已經有點發白,聞言硬着頭皮走過來,“陳書記好,各位領導好。”
陳太忠摸出一根菸來,自顧自地點上,掃視一下週圍的領導,下巴微微一揚,“跟各位領導解釋一下,天這麼旱,你的魚該不該死?”
“我的魚……都一斤多了,可以賣了,”養魚戶苦着臉,艱澀地回答。
“話這麼多,我就問你,魚該不該死!”陳太忠臉一沉。
“太忠書記,”郭主任看不過眼了,魚戶能直接從機井補水,想必是用了點手段的,但是人家就是養魚爲生,也允許別人抽水,眼下是反對持續抽水,這又是多大的錯誤,值得你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問人家的魚該不該死?“有話好好說。”
“回答我,”陳太忠也不看郭主任,就是冷冷地看着那魚戶。
這位想一想之後,才緩緩點頭,咬牙切齒地回答,“該死。”
“行了,知道該死,那大家抽水吧,”陳太忠輕描淡寫地一揮手,然後轉過頭來,笑着發話,“這農村工作,有時候不能講溫良恭儉讓,得稍微粗暴一點。”
“你這也有點太粗暴了吧?”侯海洋不滿意地皺一皺眉頭,一個小小的正處,當着這麼多副廳的面兒,蠻不講理地呵斥農戶——這泥人還有個火性呢。
“侯廳,這不是您想的那麼回事,”陳太忠笑一笑,又看一眼羅雅平,“羅區長,我考你一下,這個機井裡抽上來的水,大約是在十五度左右,該怎麼處理?”
“最好先找個水池曬水,直接排放,可能會澆死農作物,”羅區長不愧是學者型官員,一聽這個溫度,就明白了不少,“當然,具體情況,還是要具體分析。”
“明白了,”侯廳長也是搞農業出身,“原來這個魚池,是曬水池?”
“沒錯,小趙這片的機井全是這個水溫,這就不是魚塘,”陳太忠點點頭,又看那養魚戶一眼,“他承包的價格,應該是比較低的,但是這個風險,他也要自己承擔……我冤枉你沒有?”
養魚戶猶豫一下,終於重重地嘆口氣,“沒有。”
“所以我說,這並不僅僅是機井的問題,”陳書記有意無意地看一眼周養志——小子你學着點,地氣不是那麼好接的,隨便就抽腫你臉了。
周市長嘴角抽動一下,得,想幫忙,結果幫成倒忙了。
“可是陳書記,我的魚都成魚了啊,”養魚戶壯着膽子發話。
“往黨校、農校的食堂送點,現在都有學生上課,培訓中心和北崇賓館也送點,”陳太忠指一指他,“這麼多領導在,便宜你了……我能理解你賠錢的心情,可是你再敢攔着別人抽水,小心我收拾你。”
“那是,以後不了,”養魚戶訕笑着回答,然後又問一句,“對了,近幾天有雨嗎?”
“差不多得到十號,纔能有場雨,”陳太忠丟掉手裡的菸頭,伸腳碾滅,他跟氣象局合作愉快,平常也很注意關心,所以張嘴就能報出來,“不過五天以後的預報,你也不要太當真,只是有可能下。”
“我艹,”那養殖戶略帶一點絕望地罵一句。
“看你那點素質……記住了,抽乾水也不許攔着,”陳太忠又叮囑一聲,轉身招呼大家,“諸位領導,還有什麼問題嗎?”
“等等再走,着急什麼?”侯海洋來了興趣,笑着發話,這起突發事件,讓他對陳太忠的評價再次提高不少——北崇能發展成現在這樣,這傢伙是下了大功夫了啊。
隨便往現場一站,根本不用多瞭解,種種情況就爛熟於心,甚至別人隨口問一句天氣,他都能隨口答得出來,對工作真不是一般的負責任。
很多縣區領導,說到具體環節,都要把相關的負責人叫過來,才能瞭解到精確情況,還美其名曰各司其職,也就是說,領導的工作,就是做好引導和管理,不該在具體事情上花費太多功夫。
這話倒是不能說不對,但是侯海洋一向認爲,縣區的領導有個屁事可忙,真能沉下心來做事,大概情況也能摸個差不多——當然,熟悉到小陳這樣,就有點變態了。
至於說陳書記在工作時,態度比較簡單粗暴,這真是無可厚非,基層就流行這一套——那魚戶還爆粗口呢,小陳可不也沒計較?
事實上,這樣的表現,纔算真正地融入了基層,簡單直接,但並不仗勢欺人,當然,更關鍵的是羣衆買賬——老百姓不認可,那說啥也白搭。
所以侯廳長就蹲在田間地頭,跟在場的羣衆聊了起來,其他領導的感覺,跟他也差不多,哪怕是被打臉的周養志,也不得不承認,陳太忠在北崇下的功夫,真的太紮實了。
聊了一陣之後,小趙鄉的黨政領導聞聽消息,紛紛趕到,侯海洋卻是站起身來,“鄉里幹部來協調了,看來咱們可以走了,是吧……小陳?”
“嗯,”陳太忠點點頭,心說老侯你要搶鏡頭,也用不着這樣吧?
殊不知,侯海洋此舉,還有些別的意思,上了金龍車之後,他出聲發問,“陳書記,你們這裡有豐富的冷水資源,有沒有想過養冷水魚?”
“這個暫時不考慮,”陳太忠搖搖頭,“娃娃魚就是要冷水的,等這個產業成熟了,纔會考慮其他低端的冷水養殖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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