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孫大壯受不了了這種沒有結論的辯證法,就粗着嗓門問:“請問錢書記,那你說不守又不撤,那究竟該咋整?”
看着長了個榆木疙瘩腦袋的孫大壯,錢似海的眉頭聳得老高,他很威嚴地一擺手說:“我沒有說過不守又不撤的話,我的態度非常明確,概況地說就是四句話:水大則撤,水小則守,撤守結合,統籌兼顧。看看大家還有什麼意見?”
“他媽的!”孫大壯咕嚕一聲,嚥下去一口濃痰,心裡憤憤地罵了一句。
正文:
沈寶昌與孫大壯互不相讓,頂起了牛。
趙未平一時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好暫時保持沉默,兩隻眼睛望着手裡的筆記本,不時地記上些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後,錢似海清了清嗓子,問:“小趙有沒有什麼補充的?”
趙未平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回答說:“沒有了,寶昌書記和大壯鄉長說得都挺全面的,我們鄉的情況基本就是這樣的。”
錢似海又問李森:“老李有沒有什麼意見?”
李森彷彿正處在沉思之中,被錢似海一叫,好像嚇了一跳,便“啊”了一聲,連菸灰都抖到了褲子上。
錢似海面無表情地又問了一句:“對他們的想法,你有什麼意見?”
李森忙說:“沒有沒有,請錢書記指示吧。”
錢似海輕輕咳嗽了一聲,右手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地彈擊了幾下,這是他要發表講話的老習慣。
大家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李森馬上熄滅了菸頭。
孫大壯也猛吸了幾口,把菸頭掐滅在菸灰缸裡。
沈寶昌和趙未平則雙雙作好記錄的準備。
錢似海雙手撐在桌子上,很掌控全局地掃視着大家。
“當前,防汛抗洪工作已進入到關鍵時期,省委市委非常重視。我們縣地處沿江,是全市乃至全省奪取這次防汛抗洪最後勝利的關鍵。全縣的黨員幹部和全體羣衆都要馬上動員起來行動起來,投入到這場鬥爭中去。在全市的防汛抗洪的整體佈局中我們縣是重中之重;在我們縣的防汛抗洪的整體佈局中你們臨江是重中之重。”錢似海一張嘴,就顯出了高度,高屋建瓴地指出了抗洪工作的重要意義和抗洪的重點所在。
“你們的十個行政村全部都沿江分佈,特別是還有兩個壩外村。”錢似海繼續說,“現在,馬上就要進入秋收階段,如何保護即將到手的豐收成果,切實保證人民羣衆的財產安全,奪取抗洪的全面勝利,你們肩上的擔子確實很重壓力很大。”
錢似海感同身受地點點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方纔,聽了你們的抗洪意見,情況都比較清楚了。現在的關鍵是撤,還是守。我覺得寶昌和大壯的想法都有道理。我個人認爲,儘管都有道理,但都不能單純地從一個方面去看問題。如果不加分析,不看情況,就單純強調撤,那是右傾,是逃跑主義;同樣,如果不顧客觀情況,盲目出擊,單純強調守,那是“左”傾,容易犯冒險主義錯誤。所以,無論是撤還是堵,都要把羣衆的利益和生命財產的安全放在第一位,都要視實際情況來決定。這是辯證法。是不是呀,小趙?”
趙未平笑笑,點了點頭。
沈寶昌向趙未平瞥過去一抹帶有醋意的目光。
孫大壯受不了了這種沒有結論的辯證法,就粗着嗓門問:“請問錢書記,那你說不守又不撤,那究竟該咋整?”
看着長了個榆木疙瘩腦袋的孫大壯,錢似海的眉頭聳得老高,他很威嚴地一擺手說:“我沒有說過不守又不撤的話,我的態度非常明確,概況地說就是四句話:水大則撤,水小則守,撤守結合,統籌兼顧。看看大家還有什麼意見?”
“他媽的!”孫大壯咕嚕一聲,嚥下去一口濃痰,心裡憤憤地罵了一句。
李森是一副完全理解的樣子,不住地頻頻點頭,好像不這樣做就不能表達他對錢似海的堅決支持和贊同。
沈寶昌彷彿得到了聖旨,頗有些感動的樣子。
趙未平突然想笑,他覺得這一幕很滑稽,很有戲劇性。
在一番運籌帷幄之後,錢似海對沈寶昌和孫大壯說:“你們是一級黨委和政府,要統籌兼顧,把握主動,調動全部力量投入抗洪。同時也要有一個明確分工,做到任務到人,責任到人。”
沈寶昌馬上表態道:“錢書記指示的對,我們也要有一個明確分工。”
沈寶昌話音未落,孫大壯已經按捺不住了,粗門大嗓地叫道:“別的我不管,我包西村,不是說那裡最危險嗎?”
孫大壯話畢,就把目光射向沈寶昌,顯然他是有意在將沈寶昌的軍。
沈寶昌對孫大壯的動機心知肚明。然而,沈寶昌無論如何是沒有這種應戰的勇氣和魄力的。一來沈寶昌的確沒經歷過什麼大事,缺乏必要的實踐經驗,知道自己在這方面和孫大壯比不了,自己身上缺少孫大壯的那種霸氣,甚至是渾氣;二來他是堅決不會把自己搭進去,去跳孫大壯挖好的坑——這也是他的聰明之處。因此,沈寶昌根本不去接孫大壯的招兒,也不看孫大壯,而是一雙大眼珠子瞧着錢似海,觀察着他的反應。
錢似海洞察一切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沈寶昌,彷彿很理解。
沈寶昌的後脊樑骨冒汗了,心跳也加快了。
在縣委辦公室跟錢似海工作的那幾年,沈寶昌不怕熬夜,不怕爬格子,不怕這個,不怕那個,惟獨怕錢似海用那種說不清是慈祥是威嚴還是嘲諷的眼神盯着他。每當這時候,他後脊樑骨就會冒汗,就會心跳加快,手腳冰涼,恨不得找個地縫兒立刻鑽進去。
此時此刻,當錢似海的這種眼神又飄過來時,沈寶昌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他心裡明白,自己必須要表態,必須給錢似海,給所有在座的人一個說法,必須拿出作爲臨江鄉的一把手的姿態來。
無意間,精神緊張的沈寶昌向趙未平瞥去一個目光。
始終未開口的趙未平,在瞬間就捕捉到了沈寶昌的這個目光。
這個目光裡的含義,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無助,而這是他此時此刻最真實的心理狀態。
就在沈寶昌咬着牙要表態的時候,趙未平發言了。
趙未平說:“錢書記、李縣長,我說兩句吧。”
錢似海慈祥地說:“好啊,小趙,說一說你的高見!”
“不敢當。”趙未平謙虛地把身子往前傾了傾,不急不慢地說,“這次防汛抗洪工作是省市縣三級黨委和政府的中心性工作,理所當然的也就是身處第一線的我們臨江鄉黨委和政府的中心工作。所以,我們要堅決按照錢書記和縣委縣政府的統一部署,在鄉黨委的具體領導下開展工作,像錢書記要求那樣確保奪取抗洪鬥爭的全面勝利。當前,我們首先要做的是應該把組織領導機構建立起來。鄉里應該馬上成立以寶昌書記和大壯鄉長爲正副組長、由黨政班子成員參加的領導小組,按照相關部門的職能,下設若干具體機構,由鄉里領導任負責人,部門領導任副職,各司其職,各盡其責,組織動員和依靠全鄉的廣大黨員幹部和羣衆共同打好抗洪這一仗。”
錢似海點點頭,沈寶昌也緊跟着點頭。
趙未平接着說:“現在不是強調誰上一線身先士卒的問題,我看咱們還是按照分工,羣策羣力去抓落實。”
趙未平的話音剛一落,孫大壯就把手中的水杯往桌子上一墩,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來了一句:“我親自去包,親自去守。”
孫大壯此話一出,會場上立刻現出一種令人煩悶的尷尬氣氛。錢似海的臉上露出慍怒,李森也向孫大壯瞥去不滿的目光。
趙未平望了一眼滿腦袋冒汗的沈寶昌,忙打圓場說:“孫鄉長率先垂範的精神讓人感動,你親自上一線,肯定會給西村的幹部羣衆以極大的鼓舞和鞭策。”
趙未平停頓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然後果斷地說:“我看這樣吧,寶昌書記是全鄉的一把手,對全鄉的抗洪工作負有總責,需要他隨時掌握全局,協調各方,不適合親自泡在一線上。我去包東村,我也立軍令狀。”
趙未平說完環視着大家。
趙未平所說的軍令狀既沒有說是關於撤的,也沒有說是關於守的,整個一個模糊概念。
沈寶昌不等錢似海表態,馬上就說:“好,好,這樣比較好。”
孫大壯側着身子,好像不認識似的盯着趙未平看了好一會兒。趙未平全當沒看見,跟沈寶昌小聲地說着什麼。
散會時,沈寶昌故意落在後面,同錢似海小聲說着話,顯出一副很親密的樣子。
在樓梯口,孫大壯和錢似海、李森握手告別,說先走一步了,便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
望着仍然氣哼哼的孫大壯的背影,錢似海笑着搖搖頭,說:“這個老孫啊!”
李森說:“人不錯,就那麼個脾氣。”
趙未平好像深有感觸地說:“孫鄉長身上有許多長處,特別是對羣衆的感情很深,值得學習。”
錢似海若有所思地拍了拍趙未平的肩頭,趙未平和錢似海握手,說:“錢書記,沒有別的事我們就回去了?”
錢似海一隻手握着趙未平的手,搖晃了兩下說:“小趙不錯啊,很成熟。”
一旁的李森點頭稱是。
趙未平笑着搖頭,說:“首長一誇,我都不知先邁哪隻腳了。”
一旁的沈寶昌不自在地訕笑了兩聲,目光裡滿是醋意。
走出辦公樓,趙未平和沈寶昌互相對望着,好像有許多話要說,可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還是趙爲平先開了口,對沈寶昌說:“我們也回去吧。”
沈寶昌深情地點點頭,主動握着趙未平的手,使勁地搖了幾下,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