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寬闊的包間裡只坐了四個人,閒得有些空曠。四個人都閉嘴不說話,空曠之中更顯得沉悶。招數是扔出去了,條件是提出來了,對方接不接,怎麼接,跟嚴寧沒有關係了。不過看到宗氏兄弟和王雙陽都是一臉陰冷的面孔,嚴寧知道怎麼的要求已然觸及了宗家的核心利益,在他們的心裡不願意接受下去。但這是原則問題,嚴寧不可能爲了襯托你宗家的利益,而將凌家的根本置之度外。
“嚴寧,中原四省地處內陸,人口衆多,資源貧脊,既沒有出海口,又沒有邊境線。好一些的大中型企業都隨着稅費改革上劃到了中央直屬。若要填補一應虧空,沒有外來的收入是不現實的。打通在俄國的路子,架設起這條輸油管道,我用了三年的時候,甚至把我父親早年在蘇聯建立起來的關係都挖了出來。眼下你一句話就要我棄之如弊履,斷了經濟命脈……”好一會兒,宗可林還是打破了沉寂,微微側頭望着嚴寧,刀光一般的眼神,彷彿要把嚴寧看穿,心裡對這條輸油管道實在是捨不得。
“四叔,憑宗家在中原的領袖地位,憑宗老在全國的威望,憑您的精明和幹煉,政治局二十七巨頭中勢必得有您一席之地,若是機緣趕上了,別說中央常委中會有您的位子,就是登頂坐上唯一的那一把椅子也說不定。但您覺得因爲這麼點小錢,說不得什麼時候被人翻出來當作把柄,受人攻詰,影響了前途值得嗎?”對上宗可林深遂而凌厲的目光,嚴寧毫不退卻,繼續堅持着自己的觀點。
“這個……”嚴寧說的是事實,但是若沒了經濟支持,宗家憑什麼去運轉,憑什麼去上位。難道單單就靠幾個工資,或者不顧中原百姓的死活去拼命搜刮?中原四省可是宗家的根基,宗家從上到下希望中原大地好起來,多得到擁護和支持還來不及呢,哪能捨得去盤剝,這兩點本身就是矛盾的問題。爲了轉嫁這個矛盾,宗家纔像其他紅色家族一樣,幹起了走私的勾當,不想這會又被嚴寧掐住了根腳。
“四叔,要我說,走私挖的是國家的牆角,早晚會惹人垢病。現在宗老在,大樹參天,能夠遮風擋雨。但生死病死,天無常情,現在不說不代表以後不會成爲人家手中的牌,這也是我極力勸阻我岳父適時收手的主要原因。因小失大,不值得……”當初嚴寧勸說凌家停止走私活動,通過正當生意渠道來彌補西北的虧空。同樣也受到了不少的反對意見,特別是引來了主持凌家經濟運轉的劉向予極力反對,甚至劉向予曾一度認爲嚴寧是在杞人憂天,多此一舉。
不過,隨着中央新一屆領導集體的形成,一度被外界猜測爲過渡時期、過渡人物的一號首長實在不容小窺,從他一上臺,和風細雨的展示了他柔和而不失剛勁的政治手腕,每每佔據制高點,推動政治經濟體制改革,一步步牢牢控制了華夏的黨政軍大權。又重用北方學院派,全力支持總理李德生打壓紅色家族的違法亂紀行爲,打擊走私就是其中的重要一項。嶺南的洪家就是在這場政治經濟浪潮中,被中央抓住了走私的把柄,偌大的洪氏家族在頃刻之間轟然倒塌。
而當時走私最盛的凌家能逃過一劫,免遭清洗,除了有劉老坐陣之外,及時地在走私活動中收手,也是很大的原因。否則,劉向嚴別說能出任政治傾向性極高的京城軍區司令員,就是能不能保住副總參謀長的位子都是兩說。爲了這,劉向予沒少感謝嚴寧。若是在走私上真的出了事,他劉向予首當其衝,說不得凌家會採取棄車保帥的策略,將他當成棄子,劃清界限。在政治家族裡,這樣的情況多了去了。
然而走私是一個充滿暴利的行業,鉅額的利潤,使得敢於鋌而走險的多了去了。中央打擊走私的風聲一過,各股勢力立刻捲土重來,大大小小的油輪密佈于波濤洶涌的大海之上。宗家倒是另開捷徑,居然通過陸路走私,異地銷售的辦法,也算是開了國內成品油走私的先河。不過,眼下宗家的走私被嚴寧揪了出來,這份堅難的取捨與之當初的凌家何其相似。
“向嚴兄好福氣啊,凌家好氣運啊!嚴寧,你當我們宗家願意做這惹人垢病的走私嗎?願意去挖國家的牆角,讓全國人民去戳脊梁骨嗎?我們也不願意,但是要維繫一個家族的運轉,不走私靠什麼?你別告訴我要通過誠實勞動,合法經營那一套。宗家和凌家相比差在哪?要我看,唯一的差距就是凌家比我們宗家有福氣,收了你這麼個人才做女婿……”一向不怎麼出聲的宗家老大宗可森突然搶在了弟弟之前,把嚴寧的話題接了過去。但話風一轉,把矛頭卻指向了嚴寧,雖然這話是在熱捧着嚴寧,但聽到嚴寧的耳朵裡,怎麼聽怎麼感覺是有些酸溜溜的感覺。
“大叔言重了,我可當不得大叔的盛讚……”這話聽着總感覺不太對味,好像凌家的存在是自己一力支撐一般。還好凌家沒有人跟自己一起來,這話要傳到凌家人耳朵裡,指不定會有什麼想法呢。而且,這話別說不是,就是真有其事,以嚴寧的謙和,也不會就這麼大大咧咧的接受下來。
“當不得?呵呵,就是論事,當得,當得。這話在你的面前我是這麼說的,就是當着向嚴兄的面,我也一樣會這麼說……”根本不給嚴寧謙虛一下的機會,宗可森又把話頭搶了過去,凝望着嚴寧,面色一正,進入了正題。
“若說前幾年,放眼華夏,走私最猖獗的是哪家?雙陽不知道吧?我告訴你,就是嚴寧的岳父家,放眼全國,誰敢明目張膽的開着軍艦去走私?除了凌家沒有人敢。雖然說凌家走私是爲了籌集西北的軍費,高層默許的,但默許並不是允許,何況走私的收入到底是公用還是私用,這筆帳誰又能分得清呢?我說向嚴兄好福氣,真的是好福氣,劉氏三兄弟,老大軟弱,老二陰狠,老三重利,哪一個拿出來,都不是成大事的人。若不是有劉老在遮風擋雨,有夏克敵手握重兵做牽制,凌家倒塌只在某些人的一念之間。但既使這樣,凌家後繼無力,亂成一團的前景也不被人看好,既使劉老的影響仍在,也被人劃爲了二流家族,退出政治版圖是早晚的事……”彷彿在跟王雙陽介紹凌家的情況,宗可森面無表情的陳述着。嚴寧摸不清楚他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也不表態,端着茶杯嘴角含笑有一口沒一口的啜着,彷彿就是一個聽客,聽着跟自己毫無關係的故事一般。
“但是就因爲多了嚴寧,一切都變得不同尋常起來。若要維持凌家在西北的絕對地位,沒有錢怕是不行。只是凌家不走私了,西北的軍費虧空從哪裡來的?嚴寧你可千萬別跟我說,你隨便派出幾個人到東南亞,人家就把數以百億計的錢雙手奉上,哭着喊着求你收下?你也別跟我說,謝教授的女兒開辦的公司跟你沒有一點關係,跟凌家沒有一點關係?”宗可森的嘴角雖然帶着微笑,但眼神彷彿要將嚴寧看穿一般,只是他這番做作落在嚴寧的身上,嚴寧卻毫無反應,風輕雲淡的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有的時候,急着去辯解什麼反倒落了下乘,嚴寧的臉皮不說有多厚,但幾年的歷煉下來,多少還是有些心得的。
“這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雖說重要,卻起不了決定作用。但因爲有了你嚴寧,凌家在突然間變得活躍起來,劉向嚴腰桿了似乎硬了許多,整個人變得強勢起來,劉向軍的行事風格漸漸沒了狠辣,越發四平八穩,而劉向予也變得越來越大氣。最重要的是凌家的長子長孫凌震的變化,一個只懂得衝撞亂來的莽夫,一個在政治上已經被判了死刑,甚至被凌家都拋棄了的棄子,只是跟你相處了短短几年,卻又浴火重生般的煥發了生機,如今不但登堂入室,更得到了凌系諸多力量的重視,隱隱有成爲下一代領軍人物的跡象。所以,我說向嚴兄好福氣,凌家好氣運。我宗家要是有你這麼一個子侄,一個女婿,也不用去幹被人戳脊樑的事了。這比不了,就是比不了啊……”
宗可森是組工幹部,主管人事,評價人,考察人有他獨特的體系標準。這一番言論拿出來,顯然是這段日子沒少下功夫,基本上算是把嚴寧揭了一個底掉。只是,讓宗可森感慨不已的是,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本來並沒有將嚴寧當回事,甚至沒有凌家太過上心的他在猛然間才發現,凌家這棵有如枯敗等死的病樹,在嚴寧的妙手施爲下,居然枯木逢春,重新煥發了生機,隱隱上升的勢頭竟已然超過了生機勃勃的宗家,這由不得他不重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