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嚴司長,咱們工作組到盤水來開展審計工作我們一向是支持的,可把盤羊公路指揮的賬戶凍結了,施工方拿不到錢,正常的工作可就沒辦法進行了,這讓我們地方上可爲難了……”呂培春的反應很快,祝鎮山剛剛通過銀行將賬戶凍結,他的電話就打到了賓館,用一種近乎責問的語氣向嚴寧表示着他的不滿。
徵地農民怎麼鬧跟他呂培春沒關係,郎繼純能不能擺平信訪問題跟他也沒關係,哪怕工程進行不下去了,停工了,跟他也沒多大的關係,但是把盤羊公路的銀行賬戶凍結了,該拔的錢拔不進去,該花的錢花不出去,跟呂培春這個市長的關係就大了。市長管錢,別看盤羊公路指揮部是獨立覈算的部門,由秦川省交通廳,公路局和盤水市三方共同主持,但相關資金的拔付可都要過一下他呂培春的手,但凡施工項目沒有不虛開冒領,以次充好,中飽私囊的,嚴寧把帳一封,這些問題勢必都要揭出水面。
更重要的是呂培春在盤羊公路建設中扮演了一個並不光彩的角色。爲了將郎繼純逼的走投無路,呂培春做的很絕,只抓錢,其他的是能迴避就回避,麻煩問題一概不問,把項目資金牢牢的抓在手中,一毛錢都不讓外人碰。單單這樣倒也沒什麼,可他在私底下卻小動作不斷,時不時地讓人鼓動徵地農民,二級、三級的施工隊鬧點事來拖郎繼純的後腿,目的就是讓郎繼純陷在公路建設的深淵裡分身乏術,而他則利用這個空檔抓緊攏權,把重點放到盤水市政上,搶佔盤水的政治空間。
不過,想要利用人那是得付出代價的,無論是失地農民也好,二三級的施工隊也好,幫着呂市長做事,可都是要報酬的,這些錢走賬的方式可都在工程項目上掛着呢,所差的不過是換個名頭擺了。呂培春希望嚴寧把盤羊公路建設攪得越亂越好,但可不希望嚴寧把手伸到自己的盤子裡,更不願意看到嚴寧變着法的去幫郎繼純。
“呂市長,實在對不住了,工作規定要求相關審計的工作要封閉進行,這些情況昨天午餐的時候我都向您介紹了,封存賬目之前,也和郎書記交換了意見,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不過,請呂市長放心,我們審計的只是中央財政拔付的款項,總量不大,加班加點趕進度的話,不會太多影響地方上的工作……”郎繼純分身乏術,疲於應付的時候,你呂市長躲在一邊打醬油,看熱鬧,這會把資金凍結了,你卻跳出來抱不平了,這個心眼使到了哪一處,大家可是都明白着呢,做人不能自私到這種地步。
“這個!還請嚴司長多多關照一下我們地方上的工作,發展時不我待啊……”嚴寧上來就是原則,就是規定,大帽子扣的讓人無法反駁,擺明了公事公辦,毫無通融的意思,呂培春的腦門冒出了一層細汗,怕什麼來什麼,嚴寧這是在表達什麼意思嗎?
只要審計署想查,憑藉他們的專業技術能力,必然會在盤羊公路賬目中清查出問題來。不過,賬目有沒有問題倒不是問題的關鍵,重要的是嚴寧毫不鬆口的態度,毫不遮掩的行徑,嚴寧的態度已然證實嚴寧徹底地倒向郎繼純,這可是給郎繼純已然失勢的天平增添了一個大大的砝碼。更重要的是,嚴寧插手盤水政治格局,插手他與郎繼純之間的爭鬥。
從嚴寧的工作職能看,凍結盤羊公路賬號只是一個開端,稍稍有些問題,嚴寧就會將審計工作延伸到盤水財政收支上,把切入點抓到盤水市的財政上,只要嚴寧需要,動結盤水的財政賬號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哪怕財政支付上出現一丁點的問題,郎繼純就爲抓着不放,乘勢而起,財政局的陣地怕是要失守了,沒有了財政權限,市長就是一個擺設,自己佔得上風的優勢可是盡失了。
“呂市長,您放心,只要相關工作人員配合,我們會盡量不給地方工作增添麻煩,儘快完成盤羊公路國拔資金的審計清查,得罪之處還請呂市長海涵……”態度表明了,賬目也封存了,該做的,不該做的也都做了,這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哪能憑你呂市長的幾句脫詞就讓自己改變立場,識趣的就低下頭來,安下心來等待結果,明哲保身才是正理,高層中的政治鬥爭並不是你一個地廳級的幹部就能參與得了的,勝負未知的情況下,急着當先鋒去衝鋒陷陣,可沒什麼好處,別到最後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這是怎麼回事,嚴寧想要幹什麼,凌家想要幹什麼,省裡的情況似乎不太對啊……”嚴寧很強硬,這讓呂培春感到很不對頭,想不明白嚴寧替郎繼純出頭到底是什麼目的,更想不明白嚴寧把手都伸到秦川的鍋裡了,領導們怎麼會沒有反應。
呂培春不過是一個地廳級的中層幹部,唐侃調離的動向就是在省裡都沒有一個明確的消息,除了極個別的幾個人,其他人是無從得知的。而且,韓邦坤、王金偉等人爲了在唐侃調離前這一最後的有利時機,搶抓住更多的籌碼,更是極力地封鎖消息,哪怕呂培春在盤水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也沒能換來衆人給他交待一句實底。
但是,呂培春也是在政治鬥爭中從基層一步一步拼殺出來的,政治敏銳性很強,嚴寧如此明目張膽支持郎繼純的舉動,可是觸及了體制內相關規則的底線,這種做法,讓他捕捉到了一個並不確定的信號,省裡出問題了,領導們都變得沉默了。否則任憑嚴寧再強,任憑凌家再強,也不會直接插手地方上工作,畢竟凡事都要講規矩的。
“老姐姐,最近還好不。我就想着去省裡看看你,可這頭爛事一大堆,總是脫不開身。這不國家又來了審計組,我這上頓陪,下頓陪的,酒喝的一多,血壓就一個勁的往上竄……”政治鬥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小心一點絕對是沒有大錯的,呂培春不好名,不好利,就好權,這好不容易熬到了這個地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的堅辛,若是因爲一丁點的過錯,影響到未來的仕途,那對他來說是堅決不能原諒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呂培春再一次抓起了桌上的電話,略一猶豫才下定決心將號碼拔了過去。
體制內是最爲複雜的,同鄉,同學,朋友,親屬,當各種關係交插縱橫,一個巨大的關係網絡就形成了,呂培春的電話打給的是他在省城的一個同鄉,一個在省政協當秘書長的同鄉,這個同鄉也是呂培春在省裡最大的眼線。政協的工作很簡單,開會,舉手,表決,提案,一年的工作就這四件事,但是,政協再清閒,再無所事事,那也是領導機構,還是省部級的領導機構。而且,很多省的政協主席可都是掛着常委的頭銜,省裡的任何動向都要在一定範圍內給予通報的。
呂培春的同鄉是省政協的秘書長,是省政協的大管家,這能替領導管家的人物,自然也就是政協主席的謫系幹部,只要領導能知道的消息,她基本上也就能聽探聽到一二,用來當眼線,打探消息最合適不過。而這位大姐也從來沒讓呂培春失望過,領導信任不說,交際網絡更是寬廣,省裡的大事小情基本上都逃不過她的耳朵。所以,短暫的問候之後,呂培春有意識的把話題引向審計工作組,期望着能從同鄉大姐這裡打探到些消息。
“怎麼會這樣,這可怎麼辦,他媽的,玩人居然還帶這麼玩的……”掛斷了電話,呂培春呆若木雞,久久無語,昨天還滿臉紅光的臉上一瞬間變得枯如槁素。消息靈通的同鄉大姐沒有讓他失望,雖然只有隻言片語,但仍讓他將事情分析出了一個頭緒,實在不敢相信情況居然急轉而下。
現世報,來的快。自己的情況自己知道,呂培春到盤水不過兩年多,但憑藉唐侃的支持,一向張揚,作爲郎繼純的副手,非但沒有起到配合的作用,反倒處處牽制郎繼純,無所不用其極的一點一點將郎繼純擠到了牆角,可以說自己早就把郎繼純得罪的死死的。可就在自己一路高歌猛進,搶班奪權的時候情況急轉,唐侃居然要調離,郎繼純的後臺祁連羽要上位了,政治的天平已然徹底倒向了郎繼純。
更可恨的是韓書記、王秘書長這些一向對自己讚賞有加,視自己爲親信的領導,居然沒有一個人向自己透露哪怕一丁點的口風,反倒不停地向自己施壓,催促自己搞出事端將郎繼純掀下臺去。現在看來,這得罪人的事情可都讓自己幹了,不論郎繼純下臺不下臺,祁連羽一接管省委,怕是第一個就要拿自己開刀,自己豈不是成了衝鋒陷陣,隨時都可以抹去的一個小兵了嗎?這玩人不帶這麼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