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西北乾旱少雨,所種植的作物也大多是耐旱的高梁和豆稞,農業生產不興。而高家是西寧地區的大戶,耕讀傳家,學風很盛,悉心培育之下,涌現出不少的人才,這些跳出農田的子弟慢慢地走上了領導崗位,自然要對鄉親鄉土關照一二,半道嶺水庫就是這些高姓出身的領導幹部給予高家集謀劃的利民實事之一,雖然主要是照顧高家集的人畜用水,卻也連帶着半道嶺下方圓數十公里的農戶都因此受益。
自從高潛帶着紀委一干幹部威風凜凜的殺進平川口,六親不認的大肆調查在開發區徵地謀取私利的高姓幹部,有力的震懾了高家集村民的貪念,最後還抓了兩個反面典型,又是警告,又是行政記過的,算是給嚴寧交了差。嚴寧的目的就是敦促高潛去做高家集的思想工作,完成土地徵收,只要達到了目的就行,對於高潛的工作倒沒太多的關注。
不過,嚴寧沒當回事,高家集的村老們可不這麼認爲,到嘴的肥肉被嚴寧搶了去,這虧吃的可大了。更重要的是以往無論是誰到平川口執政,都得先拜會一下高家集,這是態度問題,擱在古代就叫做拜鄉紳,體現的是互相尊重。可嚴寧的到來完全不講規矩,絲毫不給高家集面子,還狠狠的打壓高家集的風頭,若是不能頂得住嚴寧的壓力,高家集數十年來積攢下的威望就要蕩然無存了。
經過比較分析,高家集的鄉老們得出了一致的結論,嚴寧能壓得住市裡的高潛,卻壓不住在省裡任副秘書長的高遠。只要高遠出頭,嚴寧就得乖乖的到高家集賠禮道歉,這樣高家集折損的面子才能收回來。實事也正如這些村老所期待的一樣,高遠不負重望,小小的施展了一個手腕,就把省紀委的調查組拘到了平川口,調查縣委書記李迪生,劍鋒更是直指李迪科幕後的指使者嚴寧。這一下,高家集的村民們歡聲雷動,彷彿已經看到了嚴寧低頭服軟的一幕。
爲了配合高遠的舉動,逼迫嚴寧就範,高家集的村老們想了一個損招,在這春耕生產的關鍵時期,將半道嶺水庫封了起來,方圓數十里的莊稼缺水灌溉,不得不聽從高家集的號令。老百姓沒那麼多的心眼,在開發區打工掙的是不少,但畢竟是短期臨時的工作,相比於土地這個賴以生存的根本,哪多哪少可要分得清,只顧及眼前利益,就跟高家集翻了臉,以後的活路可就沒了。何況高家集說的好,只要大家團結起來,不去做工,開發區缺少勞工勞力,工程進度跟不上,就要提高工錢,到時候高家集再出面跟政府協商,爲村民謀取更高的利益,這幫着大家增加收入,可是一件好事。
“這高家集真是賴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一個省委副秘書長高遠,一個省紀委的調查組就能把我吃死了,也太不拿我這個副書記當回事了?呵呵……”聽了孫師父的東一塊,西一塊,有些零亂的介紹,嚴寧大體聽明白了高家集的想法和打算,卻是氣急而笑。
高家集的消息也太不靈通了,昨天帶着省紀委的調查組就撤走了,今天還是自己代表市裡對李迪科做出了處理決定,這都能成爲高家集的依仗?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再有就是卡住村民不讓來做工,就能逼迫自己就範?這想法也太天真了吧。
另外還有高遠,比高潛、劉養淳差太多了,至少在形勢上看的不清楚,西寧經濟開發區可是新夏省委常委會敲定的事項,憑他一個副秘書長能從中作梗?根本就是一件不現實的事情。作爲一個地廳級的領導幹部在私下裡搞小動作,跟省委常委會唱反調,這種行徑不啻於政治自殺,嚴寧都不需要做太大的動作,只是把高家集發生的事情隨隨便便的跟向國鋒一說,說不得高遠就要被徹底清洗,任他後臺再硬,也要被調整去坐冷板凳。
“孫師父,跟咱們甜水井的鄉親說,別跟着那幫子人瞎起鬨,沒什麼好處,開發區建起來了,工廠就要進來了,到時候少不了要在各村招工,一天到晚不幹正事的人,哪個工廠都不願意要?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行了,孫師父,今天咱倆就聊到這,你接着幹活吧。唐秘書,把你的電話給孫師父留下,有事有困難,你替我協調一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嚴寧倒不着急了。華夏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只要宣傳得力,勢必會有大批的工人蜂涌而至,哪怕管理上要麻煩一些,也好過被高家集卡住脖子。
“陳經理,眼下工地裡剩下的工人,都是一門心思幹工作的好同志,你可不能虧待了人家,中午你得表示表示,肥肉片子多切上兩盤,花不了多少錢,卻能賺個好名聲。再有就是人工缺口的問題。下午,兩點吧,我給你調兩千個壯勞力來先應應急,你呢,馬上安排人到縣裡,市裡的電視臺,報紙登廣告招工,西北的閒置勞動力多,用不了幾天就能把這缺口補上……”眼下開發區的工作和接下來的工人進場總要有一個時間差,這倒是一個麻煩事,不過也無所謂,西寧軍分區有工兵團,先拉來應應急,足以解決這個麻煩。
“怎麼收拾高遠?倒是一個難題……”高遠的問題,必須得從速解決,一而再,再而三的給自己添亂,再縱容下去,指不定又要整出什麼妖蛾子來了。只是,高遠是省委副秘書長,跟嚴寧沒有直接隸屬關係,想要翻他的帳,一時之間還真不好下手。至於找向國鋒,李愛國去打小報告,收拾高遠是很容易的事情。但這個做法嚴寧不屑爲之,遇到點阻力就靠關係壓人,那不符合嚴寧的作風。何況收拾了一個高遠,還王遠,李遠、張遠,總不能事事都讓向國鋒替自己開路。
“書記,你這是累了吧,看我來的也不是時候。那個我聽說周邊村屯的農民工都從開發區撤走了,工程可能落下來,我這急忙從縣裡組織了幾家建築公司,先調他四五百人應應急,下午我組織組織各鄉鎮,爭取再把閒置的勞動力都抽出來……”回到辦公室,嚴寧的身子坐在椅子上,想着高遠的小動作,心思卻不知道跑到了哪裡。正在這時,李迪科推開了門,探着頭跟嚴寧打着招呼。
莫名其妙的受了批評,背了處分,換了一般人指不定會翹腳罵起娘來,就是涵養好的,嘴上不說,心裡也會咒罵不已。但是李迪科看的明白,非但不生氣,反倒沾沾自喜,不是誰都有機會去替領導背黑鍋的,這替領導擔了責任,領導能忘了你的好去?正是抱着這個想法,背了處分的李迪科非但不生氣,反而積極性更高了,一大早就帶人再次去了勃肯鎮,對那些背後告刁狀,下黑手的小造紙廠,化工廠來了個一窩端,依法行政也好,打擊報復也好,李迪科毫不在乎這個由頭,一門心思完成嚴寧交下來的工作。從勃肯鎮回來,聽到了開發區發生了用工荒,又急忙跑來向嚴寧報道。
“不用了,幾百人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倒是你再亂來,小心被人冠上一個胡亂發號施令的由頭,我看你這個縣委書記是要幹到頭了。這個開發區缺少工人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剛纔我給軍分區李政委打了電話,調來一個工兵團先幹着,軍民魚水情嗎……”小事精明,大事不糊塗,用句官方辭令來表達就是政治立場堅定,緊跟領導步伐,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這樣用的順手,用的放心的幹部可不多了,嚴寧對李迪科是越來越欣賞。
“幹不了正好,我就到開發區來,當個小兵都是實實在在的幹事業,也好過當個破縣委書記四處受氣。要我說高家集就是被慣出來的,出了幾個不大不小的幹部,就牛的上了天,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動不動就威脅黨委、政府。還有那個高秘書長,也是個醃咂玩藝,扒乾淨了大半個西寧,惹得民怨沸騰,到了省裡還不消停,在省委招待所工程上動手腳,沒人跟他一般見識,他卻以爲誰都不知道,還處處擺出一副清正廉潔的樣子,看着都讓人感到噁心……”李迪科擅於把握時機,知道嚴寧因爲高家集,因爲高遠的事情鬧心,急着趕過來分擔嚴寧的憂愁,稍帶着表白表忠心,彷彿不說編排上高遠幾句,不足以表明跟嚴寧立場一致。
“李迪科同志,作爲黨員領導幹部,沒有根據的話,不要亂說,捕風捉影的事,更是提也不能提,要時刻注意影響,以身作則……”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嚴寧卻從他的嘴裡聽到了話外之音,有如打開了一道寬敞的大門,擁擠的思路頓時有如潮涌般的傾泄而出,這似乎是展開回擊的一個不錯切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