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懷英有生以來從未喝過紅酒。雖然桃花溝村委會的幾名幹部經常聚會,在酒桌上也有紅酒,但那都是擺不上臺面的紅酒,如果到超市裡去買的話,頂多八九塊錢一瓶,絕對不會超過十塊。不管郝祥林他們怎樣的聚會,史懷英無論如何是不會參加的。此刻,她品嚐着厲中河拿出的紅酒,慢慢喜歡上了這樣的酒。她覺得杯中紅酒充滿着浪漫氣息。這世間女人,尤其是美女,又有哪幾個不向往一份浪漫的情懷呢?曾幾何時,她也是那種嚮往浪漫情調的女人啊!可是,在她的記憶裡,似乎從來都沒有體會過這種浪漫的感覺。現在,這份感覺來臨了、
厲中河是一個懂得欣賞的傢伙。雖然史懷英手裡執着一個普通的平底玻璃杯,但杯中的紫紅色酒液映着她那張白皙而嬌嬈的俏臉,更爲她增添了層層風韻。
酒過三巡,厲中河言歸正傳,他看着王大駝道:“大駝叔,史姐姐不是外人,她今天來了,咱們就商量一下您老人家的事。”
“這,嗯,哎……”大駝老爺子一張老臉頓時紅成了豬肝。
厲中河坦誠地道:“大駝叔啊,昨夜之事純屬巧合,同時也是冷先生所說的天機,呵呵,您老人家就不要遮遮掩掩的了,今天史姐姐也來了,咱們好好商量一下接下來的事怎麼處理。”
說着,厲中河轉向史懷英,道:“史姐姐您說呢?”
史懷英點點頭,道:“小厲,我同意你的想法。”
其實,史懷英是打心眼裡贊同王大駝和桑雲兒過到一塊兒。她和厲中河想得一樣,只要王大駝和桑雲兒生活得好,年齡方面真的不是問題!而且,桃花溝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像這樣的事,她想看看這件事一旦促成之後將會產生什麼樣的反響。
史懷英能夠存有這樣的想法,其實也是有一點點私心在內的。因爲,她已經在內心深處暗暗地喜歡上了厲中河。可是,她卻不敢逾越雷池。她太清楚桃花溝的村民們傳播小道消息的肥沃土壤了,她害怕村裡的人們戳她的脊樑骨,她害怕那些一波接一波的風言風語。而王大駝和桑雲兒之間的事,村裡已經在傳得沸沸揚揚了,她想看看這件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反響,爲以後和厲中河在一起打下堅實的心理基礎。
其實,史懷英知道厲中河在桃花溝的時間不會太長,等三年之後厲中河掛職期限到了,也許他就要離開了,但她還是身不由已地喜歡上了這個帥氣而聰明的男人,這份喜歡,隨着厲中河在桃花溝插手了越來越多的事務而不斷的加深。她相信並期待着厲中河在桃花溝能幹成事!她更在祈禱着厲中河能在桃花溝呆得時間長一些!桃花溝,這個閉塞的窮山村,不可能永遠都會像現在這個樣子!
厲中河看着史懷英那張嬌俏的臉龐溢動着一抹生動的紅暈,還以爲是她喝了紅酒之後的自然反應呢,哪裡會意識到史懷英心中的真實想法呢?
“大駝叔,我和懷英姐剛纔到桑雲兒家裡去了。”厲中河坦誠相告,道:“桑老太太和桑雲兒那邊的工作,我們都做好了,人家可就等你的態度了。”
說這話時,厲中河看看史懷英,又看看曉翠,她們同時把目光集中到大駝叔的臉上,期待着大駝叔的回答。
“這,這個,哎……”大駝叔的臉一下子由紅色變成了深紅色,一種由興奮、羞愧、無地自容、膽怯、竊喜、期待等元素綜合起來的複雜感覺涌上心頭。也許,對於這個年近五十歲的老處男來說,他此刻的矛盾心情,一般人很少能夠設身處地的去理解。
然而,厲中河卻體會到了大駝叔此刻的心情。他之所以要讓史懷英一起過來,並讓曉翠坐在一邊陪着,就是讓這位老實巴交了大半輩子的大駝叔在心理上逐漸變得硬朗一些,剔除所有的羞愧,排除所有的心理障礙,心安理得地去面對新的生活。
“大駝叔,冷先生前一陣子在北溝的坡上說過,你在近期之內必走桃花之運,現在,冷先生之言已經應驗,在天意麪前,難道你還有別的選擇餘地麼?桑老太太和雲兒姑娘,人家可是女人家啊,人家都把這個事情看得很開了,人家現在只想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只要一個字或者是兩個字,你說吧,行還是不行?痛快點,人家等着我和史姐姐回話呢。”
說這話時,厲中河朝着曉翠和史懷英拋去一抹壞壞的眼神。
史懷英的臉上愈加呈現着欣喜的笑意,暗想,厲中河啊厲中河,還真有你的,你明明知道大駝老爺子喜歡桑雲兒卻羞於出口,可你偏偏逼着人家親口說出來,你呀,真是太狠了,你這不是折磨人家嘛!
厲中河迅速讀懂了史懷英的眼神,壓低聲音道:“姐姐,思想解放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但是,只要邁出了第一步,這就是巨大的成功,只要這大駝叔放下包袱,跟咱們好好談論這個問題,他的思想就解放了,咱們兩個,必須引導他。”
聽着厲中河的話,史懷英暗自點頭,暗暗讚歎厲中河做思想工作很是在行。
然而,史懷英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厲中河口口聲聲是在做王大駝的思想工作,但厲中河也在做她史懷英的工作。他在引導王大駝的同時,也在引導史懷英能夠把思想放開!
可惜,史懷英卻並沒有意識到厲中河的“一箭雙鵰”計。
當然,厲中河知道史懷英肯定不會領悟到自己的良苦用心的,但他相信,史懷英事後也許自然而然地悟了,做王大駝的工作,就是給她提供一個新鮮的教材。
曉翠是一個遇事想得開的乖巧小丫頭,她看出來了,這大駝叔是真的喜歡那位桑雲兒了,只是有點說不出口。畢竟,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擺在那兒,而且,她很清楚叔叔的性格,叔叔太害怕街前街後和街坊鄰居們說三道四了。她早上從陶茵茵家裡回來的路上,“老牛吃嫩草”這幾個字灌了滿滿兩耳朵,每當聽到這幾個字,她都是撒開腿逃之夭夭。
經過厲中河剛纔在廚房裡的開導,曉翠也想通了,管他們外面的人說什麼呢,走自己的路,讓他們去說吧!
王大駝家的小院子裡,陷入了少有的安寧。
大駝叔大口大口地抽着煙,發紅的老臉時而凝重,時而鬆弛,時而微笑,時而又嚴肅。
厲中河心裡暗暗好笑,大駝叔啊大駝叔,您老人家平凡了大半輩子,眼瞅着進入五十歲的門檻上,難道就不能男人一回?
良久,王大駝緊皺的眉頭鬆了下來,舉起了面前的酒碗,長嘆一聲,道:“中河啊,冷先生這麼說了,咱們就按照天意去做吧,我也想開了,街前街後的人,他們愛咋說就咋說去。中河你說得對,咱一個大活人,沒招誰沒惹誰的,又沒有殺人放火,咱過咱的日子,咱還能讓外面的人一口唾沫淹死?”
“好!鼓掌!”厲中河帶頭鼓起掌來。
坐在一邊的史懷英和曉翠也跟着鼓起掌來。
“大駝叔,您老人家是純爺們兒!您老人家就是一個真正的大佬爺們兒!”厲中河興奮地道:“咱大佬爺們兒頂天立地,咱們怕什麼呢,咱什麼都不怕,敢愛敢恨,敢作敢當,身正不怕影子斜,後悔的事咱不做,做了事就不後悔,來,讓我們一起舉杯,敬大駝叔一杯!”
王大駝一聽厲中河的話,感覺太有道理了,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大駝叔,您老人家一輩子沒有娶着老婆,您做夢都想娶一個媳婦,現在,天賜良緣,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就擺在您的眼前,難道就因爲外邊的人們說三道四而退縮麼?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厲中河放下酒杯,繼續開展心理攻勢,道:“您老人家剛纔說的話,很硬氣,很有那麼一股子氣魄,我厲中河真的很佩服!”
說着,厲中河再次舉起酒杯來,面向王大駝,道:“大駝叔,來,咱爺倆再幹一個!今天實在是高興啊!這是我來桃花溝最高興的一天了!”
王大駝老爺子也不含糊,他在厲中河的引導下,心胸之中泛動着一股豪氣,端起酒杯,二話不說,仰起脖子便幹了下去!
曉翠和史懷英相視一笑,她們兩個女子此刻想插話也播不進去。畢竟,厲中河和王大駝是在探討關於“大佬爺們兒”的話題,她們只有豎起耳朵認真傾聽的份了。不過,她們似乎也從厲中河的話語裡感受到了些什麼——不光是男人,就是女人也一樣啊,不能因爲外人的風言風語就停止自己追求幸福生活的腳步!
史懷英放下酒杯,道:“小厲,你可別光顧着高興,千萬別喝多了,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半,徐浩洋上午的時候到江石鎮去了,他沒準現在已經到了,沒準市縣兩級工作組就要到桃花溝了。”
厲中河微微一笑,道:“姐姐不須擔心,這些都是小事,兄弟已經考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