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瑕轉動了下他手頭的紅酒杯,沙啞着聲音道:“那一回,黔周發生了大變故啊,老省長被調走,後來也沒有再起來過,老書記很快就退休了,沈書記也正是那個時候來的黔周履新,我當時擔任的就是省委副書記……”
劉思遠對於十年前黔周的領導班子更替略有耳聞,但是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卻也不是特別清楚,只是聽周不暇的意思,好像當年黔周前兩號一退一走還和烏蒙的事情有關……
讓劉思遠有些氣苦的是,周不暇這老狐狸點到爲止,說到這裡就不說下去了,倒是陳靜補充了一句,當時邵義俊擔任的是烏蒙市副市長,而且還不是常委。
劉思遠眯着眼睛琢磨了會,貌似邵義俊在之後十年從普通副市長一路爬到了市長,這進步並不算慢了,他突然靈感一現道:“十年前,遊省長他……”
這個問題顯然切中了要害,周不暇的眼神立刻就變了,他露出了神秘的一笑道:“遊省長當時可不是副省長,他當時擔任的正是烏蒙市市長。”
劉思遠這回真的有些吃驚,那說起來過去十年,遊東明的升遷速度可比邵義俊更快!
別看市長正廳級,常務副省長副部級,外行人乍一眼覺得才差了半級,十年升半級算快嘛?但是機關裡的人都明白的很,這半級其間夾着多個難以逾越的天塹!
正廳裡面從市長到市委書記是一個坎,然後正廳到副部級是一個,副部級到省委常委又是一個。省委常委裡能一路爬到常務副省長更是難得……
劉思遠皺着眉頭,他很想仔細問下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這一問就顯得氣勢弱了,最終他強行忍住了沒開口。
倒是陳靜補充了一句道:“劉部長。其實十年前發生的事情,有一些至今都是一個疑團,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劉思遠點點頭,不着急追問,只是低頭吃飯,做領導的這點涵養功夫還是要的。
周不暇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笑呵呵的說起陳靜,關照她去了烏蒙擔任一市之長。要嚴以律已,始終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首位云云,但同時作爲第一副書記,也要在常委會上發出自己響亮的聲音。
劉思遠笑而不語,他正要也跟着說幾句場面話,突然包房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進來的是飯店的經理,他滿臉堆笑的表示外面來了兩位尊貴的客人,想要用下這間包房。能否請幾位讓一下,放心,不會讓你們白讓的,這頓飯就算我們飯店請了……
此話一出。包房裡的四個人臉色都驟然變了,蔣柔第一個站起來,她冷冷的看着那個服務員。一臉冷笑的樣子道:“讓位?你有沒有搞錯?我蔣柔長那麼大還第一次被人要求讓位!”
老實說這種事情一般是不會發生的,劉思遠爲官十幾年也就遇到過二次。已經算是‘經驗豐富’了(這主要和他吃飯不講究到處亂竄有關),而且即便這兩次也都不是意外。一次在酒吧裡遇到汪建敏那回,後者是蓄謀的,還有一次是在漢江被馬元慶踢場子,同樣對方就是衝着他來的。
這和他們這種當官的喜歡去的地方都是那種非常高檔的中式豪華或者特色餐廳有關,一來這種地方包房比大堂還多,很少撞車,二來那邊的人天天招待官員,酒店老闆到服務員都懂事,絕對不會亂來,對他們來說官員不分大小,一個都不能得罪。
哪像這家西餐廳,高檔雖然高檔,但是面對的客戶主要是城市高級白領們,所以對官場上的條條槓槓就不是很明白了,這纔會做出如此失禮的行爲,當然要求他們讓位的那個客人估計也是在這裡霸道慣了,長期欺壓在這裡就餐的白領們,那些人雖然有點小錢,但是政治地位幾乎爲零,遇事自然不太敢反抗。
不過這次他們顯然一腳踢到了鋼板上,這裡四個沒有一個好欺負的,一個正部級政協主席,一個副部級省委常委,一個正廳級的地級市市長,外加一個來自京城的衙內。
蔣柔這一怒,那經理就有些爲難了,他猶豫了下灰溜溜的又跑了出去,這舉動也說明了他的不懂事,左右搖擺只會更加壞事。
果然幾分鐘後那經理再次灰頭土臉的跑過來,小心翼翼道:“那尊貴的客人願意給幾位適當補償,他願意出一千塊錢,沒辦法,我們店就這一個景觀好的包房,幾位多多諒解啊,要不我們再送四位幾張優惠券……”
可能在那經理想來,一千塊錢算是很多了,這種啥都不用幹白拿一千塊的好事,他本人是相當願意的,所以還有點羨慕這四位。
然而他真的不瞭解衙內和官員這種生物,他不說一千塊屋子裡的四個人還就是生氣,這一開口提到了錢,頓時四個人的臉徹徹底底垮了下來!
因爲在他們看來用一千塊錢讓他們走人,那是赤裸裸的打臉和羞辱啊!
這不,就算涵養功夫已經爐火純青的周不暇也動了真怒,更不用說蔣柔了,這簡直是蔣衙內平生的奇恥大辱啊,她砰的一聲一拍桌子,指着那經理的鼻子就一個字:“滾!”
那經理哪見過這種架勢,一臉尷尬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突然就聽到一個有些圓潤的男聲道:“這位姑娘脾氣好大,有話好好說嘛,一千塊錢太少,那就多給點唄……你自己開個價,反正這包間我今天是要定了!”
劉思遠坐在包房裡,遠遠看過去,就看到一個肚子圓滾滾穿着西裝,樣子有些滑稽的傢伙慢悠悠走過來,後面還跟着一個年輕小夥子,那小夥長得一般般,個子不高,年紀輕輕卻留了個絡腮鬍子,表情是一臉的倨傲,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那小夥乍一看到蔣柔,忍不住發出咦的一聲,顯然是沒有想到會是一個這麼標緻的美女。
他忍不住感慨了句:“哎呦,咱們築城市也有這麼漂亮的姑娘?這位美女,你哪裡高就啊?”
蔣柔冷冷的瞪了那兩人一眼,口吻冰冷道:“我是吃公家飯的!”
這一說後面那年輕人更加來勁了道:“你也是體制裡的?那更加好說了,嘿嘿,不是我吹牛,替你解決一個處級以下的那是分分鐘的事!”
他話音剛落下,就聽到一個冰冷的女子聲音道:“哪位口氣那麼大?替蔣柔安排工作?組織部的工作現在由你來主持嘛?”
說話的是實在看不下去的陳靜,而且她也已經認出了這兩個人,走在前面肚子圓圓的正是紅水化工老總周光華,而跟在他後面那個眼光過頂又見色忘義的正是副省長劉學斌的獨子,劉寶寶。
其實不用陳靜剛纔偷偷提醒,劉思遠大概也能猜到這兩個人中那個年輕人絕對是個衙內,他說話中充滿了輕浮卻又自信的一位,再配上他之前那一臉倨傲的樣子,不用說,這哥們絕對是個衙內出身,只有從小養尊處優受人追捧的衙內纔會有這種奇葩性格。
劉寶寶和周光華看着陳靜站出來諷刺他們,先是一愣,但是又覺得陳靜這女人有些面熟,但是沒有認出來。
沒辦法,畢竟後者在被提拔爲烏蒙市市長之前的很長時間內,就是一個省政府邊緣人物,省政府工作人員成百上千,他們能記得纔怪……
周光華看着陳靜的氣勢,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女人那種官腔是一般人學不來的,這是由內而外的一種官威的體現,只有在這個圈子裡沉浸很多年的人才能體會到,他立刻意識到這個女人最好不要招惹,且不說她職位高低,官場裡的人關係錯綜複雜,得罪一個弄不好就是得罪一片!
可惜,初出茅廬,也就是剛剛踏入社會的劉寶寶顯然是沒有那種直覺,他一臉得意的看着陳靜道:“呵呵,知道我爸是誰嗎?說出來嚇死你們!”
終於周不暇實在聽不下去了,他已經好多好多年沒有被人如此看扁過了,這讓老爺子情何以堪,他猛地站起來,氣得說話都哆嗦了,指着劉寶寶鼻子罵道:“說!說出來嚇嚇我試試看!”
開玩笑,整個黔周就三個正部級,他就是之一,他周大主席倒是很好奇誰能把他嚇死!
這時候周光華已經徹底意識到不對勁了,那個老頭子(周不暇)的打扮一看就是個官啊!而且這把年紀還不怒自威的,肯定官位不會低!最要命的是,更加讓他眼皮直跳的是直到此刻都一言不發,彷彿一切和他無關,自顧自喝茶的一個三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那種泰山崩前眼睛不眨一下的傢伙,怎麼看都不是善茬!
他連忙拉了把劉寶寶道:“小劉啊,我們要不換個地方吧?這裡人家不肯讓,就算了……大家吃飯圖個開心嘛……別勉強了,我們走……趕快走……”
結果他沒有想到的是,劉寶寶不幹了,就這麼走了讓他劉衙內的面子往哪裡擱啊?他今天非要嚇死他們幾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