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齊已經徹底想明白,雖然要提防王永新以及其他幾位,但做好本職工作纔是最重要的。要想做好這些工作,學習相關政策、方針,調研瞭解實際情況,就非常有必要,也是必須之舉。於是他利用這兩天時間,特意好好看了這些城建和土地、礦產方面的資料。
以前的時候,楚天齊沒接觸過這些工作,好多內容確實不熟。他明白,既然想做好這方面工作,那就絕對不能是什麼業務都不懂的大外行,當然也沒必要就成爲真正的行業專家。但要時刻學習,慢慢學成專業幹部,最起碼不能太外行,大部分都要懂。
楚天齊清楚,要在短期內成爲專業幹部並不容易,也不可能有充足的時間與學習環境,而是要在儘量短的時間內切入工作,找到切入點非常重要。
兩天時間下來,對於國家及其行業的方針、政策瞭解很多,也記住了一些東西,但對行業特點只瞭解到一些皮毛。他深知任何事不能貪多求快,要循序漸進,因此他計劃接下來要去調研,要了解城建與國土工作的實際情況。
上午剛上班時間不長,正準備喊李子藤列一個調研計劃,李子藤卻先過來了,說是城建局長來訪。楚天齊安排秘書,讓對方九點半到辦公室。他之所以這麼做,是爲了給下面分管部門領導立一個規矩,見市委常委要有門檻,要符合常委的整體工作安排。有時拿官架子也並非當官者本意,而是由工作需要決定的。
現在離會見時間還有四十多分鐘,楚天齊利用這些時間,再次找到相關資料熟悉一番,以期講到點上,尤其要避免說出特別外行的話來。
九點半,響起“篤篤”敲門聲。
楚天齊已經收起城建資料,換了一張報紙看着。他正了正身體,威嚴的說:“進來。”
李子藤再次走進屋子,後面跟着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男人手裡提着個文件袋。
走到近前,李子藤低聲說了句:“城建局曹局長到了。”
“好的,你去忙吧。”楚天齊揮了揮手。
李子藤走出屋子。
那個男人上前兩步,面帶微笑頷首道:“楚市長您好,城建局曹金海,向您彙報工作。”
“哦,是曹局長,你好。”說着話,楚天齊微微欠身,伸出右手。他注意到,對面男人身材中等,略微有點謝頂,也多少有些“將軍肚”。
曹金海再次上前一步,趕忙握住對方伸出的右手:“市長,實在抱歉,這幾天一直在省裡開會,昨天晚上纔回來,才知道您分管城建。今天一上班,我就過來了,請市長見諒,請市長指示。”
“曹局長坐,喝水。指示談不上,還是你先彙報吧。”說着,楚天齊抽回右手,隨手示意了一下。
曹金海退後幾步,坐到了沙發上。他沒有實打實的坐,而是坐在了沙發的邊沿,上身也儘量坐的直一些。他再次一笑,說道:“市長,早就盼您來呢。自從尤市長走後,這兩個來月一直沒有領導過問城建工作,我們遇到問題也沒處彙報。早就聽說您有魄力,特別能辦實事,這次您分管城建太好了,是我們城建人的福氣,也是廣大人民羣衆的福氣。”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明知道對方說的是奉承話,但楚天齊也很受用,總比下屬沒有一點禮貌要好的多。他微微一笑:“說工作。”
“好的。”曹金海點點頭:“成康市城建工作起步較晚,前年冬天才和土地局分家,原來一直是一個單位。我是去年七月份接任的城建局長,上任的時候,城建和土地交叉工作還很多,沒有完全剝離利索,我上任後便着手處理這個問題。權責分明,才能責任明晰,纔有利於工作健康有序發展。到春節前,許多工作才正式剝離開,城建工作也才真正獨立開展起來。
成康是縣級市,農業工作比重很大,農業投入也很大,這在整個定野市範圍是很稀少的。因此其它一些投入就會適當減少,尤其城建投入更少。現在城建經費少的可憐,工資都發的不按時。一些二級部門,比如房管所,一年就上半年班,員工也就能領半年工資。”
現在曹金海說的這些,楚天齊在相關資料上已經見過。他便說道:“既然經費不足,爲什麼市區開了好幾個工程,大部分都還是財政投資?到現在不是留個大坑,就是圈起來荒廢着。”
曹金海嘆了口氣:“哎,怎麼說呢?這也算是遺留問題吧,那些工程都是城建、國土沒分家時立的項目。剛立項的時候,市裡也投入了一些錢,工程就幹了起來。等到幹了一半的時候,兩家分開了,市財政的錢就卡殼了。找財政局催了好多次,財政的回覆是‘不掙錢,哪來的錢?’。分家後,土地、礦產等掙錢項目都歸了土地局,城建局根本沒有來錢處,也就沒有給財政上交的錢,財政也就不怎麼支持城建工作了。”
對方說的這些,固然有客觀因素,但楚天齊覺得,可能未必就像曹金海所言。市財政資金是統籌統支的,根本不是誰交的多就拔的多,而是根據市財政整體預算統籌的。另外,縣級市的經濟要比縣裡相對發達,而且財政週轉金也比縣裡每年增撥好幾百萬。儘管有疑惑,但他沒有深究,而是提醒道:“說說城建的一些具體工作。”
再次答了聲“好的”,曹金海從文件袋裡拿出一份資料,對照着說了起來:“一、教場坡商鋪改造工程現在進行了百分之三十,因爲沒錢,已經停工。二、老百貨商鋪改造工程做了百分之五十,財政資金停撥,工程也跟着停止。三、興盛大街排污管線改造工程完成了計劃額的百分之六十,因爲資金不到位,後續工程沒有進行。四、……”
對方已經說了十多項工程,全是半拉子,而且原因都是撥款不到位。楚天齊意識到,後面應該也是類似情況。他打斷對方:“曹局長,這麼多項目都因爲沒錢停工了?有這麼多嗎?”
曹金海回答:“市長,還有呢,有些是地上工程,人們容易看到。好多都是地下工程或是隱蔽工程,一般人們看不到,但卻是確確實實存在的。”
“你能確認?不會搞錯或是記不準吧?”楚天齊盯問。
“市長,城建人好多時候都是以數據說話,工作態度一向嚴謹,這些工程都在我腦子裡印着呢。”曹金海回答的很肯定。
“哦”,楚天齊點點頭:“你說的這些有點多,我記不下來。這麼的,你把那個稿子給我,你說我看着。”
“這……好吧。”遲疑了一下,曹金海站起身,走到桌前,把文稿遞了過去。
楚天齊接過文稿,掃了一眼,說:“就是報給我的呀,那好,正好便於我熟悉。你坐那兒,接着說。”
曹金海點點頭,返回到沙發處,坐下來,繼續說:“十三、自來水主管線改造工程完成了百分之三十六……”
“這上面寫的是六十三。”楚天齊沒有擡頭,但卻接了一句。
“對,百分之六十三,資金不到位,停工。十四、十四……”曹金海打了幾個磕,才說,“從我上任到現在,這幾十個工程項目,只有七個項目按時完工,那還是我親自督促跟進的結果,其餘項目全因爲資金不到位,被迫暫停。”
“確實停工項目有點多。”楚天齊話題一轉,“曹局,你好像背的不太熟呀。”
曹金海尷尬的笑了笑:“不太熟,有點,有點。主要是這幾天開會內容太多,睡眠不足,大腦缺氧,一時有點短路。”
楚天齊沒有繼續深究,而是換了一個話題:“據我瞭解,縣級市城區公共基礎設施都較爲完善,否則也不可能撤縣設市的。可是聽你這麼一說,好像這些設施缺失不少,這又是怎麼回事?”
“反正我接手的時候,就是這麼個爛攤子。可能撤縣設市那時候還比較完善,後來就老化、損壞,又沒有及時修繕吧。”曹金海給出了答案。
楚天齊再次轉換了話題:“對了,我前幾天上街看了一下。那些停工的工程,除了大部分是市財政投資外,還有幾個是投資商項目,怎麼也停工了?他們不應該缺錢吧?就是缺錢停工的話,我們城建部門也有對他們處罰、責令復工,甚至清退出場的權利吧?”
“這個……哎呀……好像……我向您道歉,這是我工作不到位,我一直爲財政投資這些項目奔忙,對那幾個項目疏忽了,回去後我好好了解一下。”曹金海說話吞吞吐吐的,“聽說可能,可能是陳市長那時候拍板的。”
看到對方諱莫如深的樣子,楚天齊感覺這裡面有事,但他沒有繼續追問。他知道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從其它渠道瞭解了。於是他說:“曹局長,這個報告等我有時間再好好看看,你先回去,繼續抓好工作。過幾天我可能會去調研,到時候再通知你。”
“好的。”曹金海站起來,走前幾步,說:“城建系統全體職工,熱切盼望市長您能夠蒞臨指導。我相信大家聽了您的鼓勵,熱情一定會更加高漲,也會把這種熱情帶到緊張而忙碌的工作中去。”說到這裡,曹金海又支吾着問,“市長,那這經費的事……您看……”
“經費的事,你這個城建局長要多想轍,不要過多指望我,我這個副市長也不管錢嘛!”楚天齊笑着把球踢回去,這不是他推諉,而是不能讓對方把自己套住。他已經看出來了,對方彙報工作是假,要錢纔是真。
可能是沒想到副市長會這麼直接拒絕,曹金海臉上肌肉動了幾動,才苦着臉說:“市長,那您也得多支持呀!我可是把您當成主心骨了。”嘴上說的可憐,其實他心裡話卻是:要是你要不來錢,你這個副市長有屁用。
“我肯定也會替你們考慮的,不過你還要負起這個主要責任來。”說着,楚天齊話題一轉,“這些大項目沒錢不好做,眼前的那些事總該做做吧,也花不了幾個錢,我見好多地方又亂又差,小東西也壞了好多,得抓緊修修了。”
“抓緊,抓緊。”曹金海連連點頭,“不瞞您說,這些看似花錢不多,可,可,架不住局裡窮呀,我儘量吧。”
楚天齊臉上掛了一絲冷色:“據我所知,成康市城建維護費可是按四點五個百分點收的,許源縣只有不到兩個點。”
曹金海一怔,馬上點頭哈腰的說:“我儘量抓緊,多方籌措,謝謝市長接見!”
楚天齊伸出右手:“希望曹局長說到做到。”
“儘量,儘量。”曹金海和對方握手後,匆匆走出了屋子。
看着曹金海背影,楚天齊腦海中浮現出兩個字:庸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