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鍾強在玉赤縣當縣長也才三個來月,人們甚至說他是玉赤縣最“短命”縣長,好多人對這個縣長並沒有什麼印象,大部分老百姓連他的面也沒見過。但楚天齊卻對他印象很深,而且印象還不錯。
楚天齊和艾鍾強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前年的玉赤縣科級後備幹部培訓班開班儀式上。那天是艾鍾強到任玉赤縣長任上的第二天,當時他操着一口標準的標準話,和趙中直帶着濃重晉北口音的普通話不同,和好多在現場的玉赤縣本地幹部的“改良”普通話更不一樣。
艾鍾強的講話持續了大約十五分鐘,主要從後備幹部在政府工作,和經濟建設中所起的作用,以及如何在實踐中成熟、成長等方面談了看法和心得。整個講話緊扣主題,觀點明確、條理清晰、用詞精煉,給楚天齊的第一印象很好。
第二次見面,是在甘溝村。那時大雨剛過,艾鍾強代表縣委,帶隊到甘溝村視察災情、進行慰問。一開始,楚天齊沒有隨慰問隊伍一起行動,因爲他正在甘溝村給學生們代課。村小學老師常文已經於夜裡被砸傷,送往縣醫院了。在送常文的農用車從村裡出發前,常文仍念念不忘孩子們,拜託楚天齊進行照顧。代課老師一時沒有到位,他只好臨時客串了一把,反正當老師也是楚天齊的老本行,不需要適應,直接就能上手。
當縣長到了村小學後,隨行的鄉里同事,聽到了楚天齊講課的聲音。溫斌不失時機的說了“楚天齊,搞什麼鬼”的話,給楚天齊上眼藥。待楚天齊來到院子裡後,更是對楚天齊冷嘲熱諷,說楚天齊要過一過“當老師的癮”。就連寧俊琦對於楚天齊的“不務正業”,也是頗有微詞。溫斌於是瞅準機會,拋出了“上課重要,還是陪縣領導視察重要?”的話。
當時,楚天齊不加思索,脫口而出:“縣領導怎麼了?就是書記、縣長來了,我該講課還是要講課。要是縣領導、鄉領導多關心下面的教育,鄉領導多重視一下我的方案,我也不至於今天到這裡來上課。我就是這個樣子,這就是鄉幹部本色。”
正這時,縣長說了一句“小楚很有個性嘛”,從後面走上前來。常海擔心縣長怪罪楚鄉長,急忙插話解圍,說了常文受傷的事,講了楚天齊組織村民救災的事,又講了楚天齊受常文之託而給孩子代課的事。楚天齊也適時講了常文老師的事蹟,和常文父親老常老師的事蹟,並把鋼蛋哥倆的信給縣長看了,引出了“紅燒肉”的故事。
當艾鍾強知道這些事情後,先是對孩子們表態,縣裡會全力救治常文老師。然後馬上責成身邊的這些科局長們行動起來,並隨後召開了現場會,佈置了救災工作。
縣長走了。在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楚天齊心裡不踏實,不知道縣長會不會因爲自己的出言不遜而怪罪。慶幸的是,艾鍾強沒有找楚天齊的麻煩,而且在後來還幫楚天齊說了公道話。
楚天齊和艾鍾強的第三次見面,是在前年冬天,當時馮志國、魏龍一行,炮製了董桂英喊冤一事。才引出了楚天齊、董桂英當場對質一場戲,在對質過程中,楚天齊沒有佔到一點便宜。直到市政法委、市紀委領導出現後,事情才發生了戲劇性轉變。先是魏龍、董桂英、“狗二橫”被帶走,緊接着由縣公安局局長俞海洋在場,刑警隊隊長雷鵬向全體常委講述了楚天齊的事蹟。常委們這才知道了楚天齊的事蹟,原來所謂楚天齊“失蹤”,是爲了協助警方抓捕吸毒者,從而爲搗毀販毒集團立下了大功。由此,楚天齊被戴上的“罪名”全部不復存在,瞬間成爲了大英雄。
楚天齊等退場後,縣委常委會繼續召開。艾鍾強第一個向馮志國發了飆,逼馮志國當衆道歉。緊接着,艾鍾強又提議楚天齊出任青牛峪常務副鄉長。後來*經過會上討論、會下醞釀,楚天齊被提拔爲青牛峪鄉黨委委員、副鄉長。
常委會上後來發生的事,楚天齊是聽鄒副主任說的。他由此不光繼續感激趙中直,而且也非常感激艾鍾強。他不只是感激艾鍾強給自己升職,心裡更佩服艾鍾強的肚量,佩服艾鍾強沒有因爲自己在甘溝村的出言不遜而耿耿於懷。
可是,好人也未必總有好報。艾鍾強一上任縣長的時候,就趕上了幾乎百年不遇的大暴雨,爲此在縣委常委會做了檢查,還向市委遞交了書面檢查。之後不久,他的秘書任躍祥因爲參與販毒而被抓,雖然秘書是魏龍推薦的,雖然任躍祥擔任他的秘書時間不長,但他這個縣長也難脫干係。最終,艾鍾強選擇了辭職。
楚天齊後來聽說,上面也沒有要求艾鍾強辭職,但肯定會給他背一個處分。是艾鍾強考慮到到任僅三個月,就接連出事,在縣長位置上恐怕也不好開展工作,才辭的職。也有人說,艾鍾強書生氣太濃,不適合進官場。還有人說,他的名字本身就不吉利,就代表着他“愛中槍”。
當時的傳言莫衷一是,還有別的版本也塵囂甚上,楚天齊也不知道那個更可信,但事實是艾鍾強走了。沒想到,一年多以後,竟然在省委黨校見到了他。
……
“楚鄉長,還在回味和領導的親密接觸呢?趕緊去放放水吧,馬上就要上課了。”陸勇走過來,衝着楚天齊說道。
楚天齊這纔回過神來,一看時間已經八點五十多了,趕忙起身,衝着陸勇笑笑,迅速鑽進了廁所。
……
楚天齊回到教室的時候,好多同學都已經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了。他直接走到自己座位旁,坐在了上面。
肖婉婷笑吟吟的走了過來,對着楚天齊道:“楚天齊同學,沒想到你挺厲害的呀,和黨校老師也這麼熟。你看上去挺忠厚的,原來也是深藏不露啊。”
因爲開班會那天肖婉婷力挺楚天齊,爲楚天齊說了很多話,所以無形當中,兩人的關係就近了好多。因此,楚天齊對於肖婉婷這麼說話不反感,知道她沒有惡意。於是說道:“你是誇我嗎?怎麼聽着這話像是貶義呢?”
“有嗎?我這不是誇你老謀深算嘛!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肖婉婷繼續追問道。
“你是說艾教授吧?他曾經在沃原市玉赤縣當過一段時間縣長,我們有過幾次接觸,但也並不是很熟。”楚天齊如實回答。
肖婉婷點指着楚天齊道:“看來你就是不太老實,艾教授和你聊了那麼長時間,你還說不很熟,這是不是太不拿我當回事了?我們還是同學嗎?”
楚天齊苦澀的一笑:“你想怎麼理解都行,但我說的確實是實話。”
“嘁,盡騙小孩。”肖婉婷有些不滿意的說,但同着這麼多同學,她也沒有繼續深問,而是自己下臺階道,“改天再問你吧,我就不相信你不說實話。”
肖婉婷和楚天齊說話的聲音都不高,如果不是注意聽的話,根本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只有楚天齊旁邊的人,多少聽到了一些說話內容。
肖婉婷本已走出兩步,冷不防身後傳來刺耳的話語:“熱臉貼了個冷屁股。”是董梓萱的聲音。
肖婉婷扭回頭,看着董梓萱,厲聲道:“你說誰?”
董梓萱毫不示弱的說:“耳朵真長,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你接的什麼話?”
“別以爲別人都是傻子,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我跟你沒完。”肖婉婷叉着腰道。
“好啊,你非要聽,那就怪不得我了。有的女人就是奇怪,自己以爲和人家挺親熱,其實人家根本就沒拿他當回事,根本不願意告訴她實情。當然了,他也不願意說,說了以後他多沒面子呀。”董梓萱得意的道,“沃原市人誰不知道,那就是個‘短命’縣長,剛到任三個月,縣裡就接連出事,他做爲政府領導當然要承擔責任了。再說了,一個縣長連着兩次在縣委常委會上做檢查,並被市裡通報,還有什麼臉再當下去,辭職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肖婉婷楞住了,她沒想到艾教授只當了三個月縣長就辭職了,更沒想到董梓萱會在這麼多人面前,以這樣的一種方式說出來。其實被震到的不光是肖婉婷,只要聽到這個消息的人,絕大部分人都覺得董梓萱此時抖出這樣的消息,實在有些過分。
“董梓萱閉嘴,太過分了,你要學會尊重別人。”楚天齊拍案而起,“我告訴你,你侮辱我不要緊,但請你不要拿艾教授說事。”
董梓萱看着楚天齊怒目而視的樣子,不覺心頭一顫,但仍強詞奪理道:“這本來就是事實嘛!又不是我胡編亂造的,你兇什麼兇?是不是還要打人呀?是不是某些人因爲當年競爭‘省優秀教育工作者’失敗,而懷恨在心,想借此報當年之仇啊?對了,好像某些人有前科吧,難道想再一次讓黨校取消資格嗎?”
楚天齊拳頭已經攥的緊緊的,真想直接一拳捶到董梓萱的頭上。忽然,父親說的一句話出現在腦海:“小不忍則亂大謀”,於是他鬆開拳頭,咬着牙道:“你是瘋狗啊,逮誰咬誰?”
聽到楚天齊罵自己是狗,董梓萱氣的手指楚天齊道:“你……你個……”
“咣噹”一聲響動,打斷了董梓萱的話。教室門開了,艾鍾強帶住門,直接走上了講臺。
“起立”,楊崇舉喊道。
大家齊刷刷的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