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三十日。
起牀洗漱一番後,楚天齊走下辦公樓,來到院中。
駐足擡頭,四外望去。天空灰濛濛的,空氣裡溼度很大,感覺衣服都很發潮,隨時要下雨的樣子。楚天齊眉頭微皺起來,看了一下手錶上的時間,大踏步向食堂餐廳走去。
撥開塑料條狀門簾,楚天齊踏進了食堂餐廳。看到眼前情景,楚天齊就是一楞,人太多了。
食堂餐廳一直採用免費供應三餐制,不管是住宿還是非住宿人員都可以免費就餐。楚天齊到任後,發現好多人就是爲了貪便宜,吃完午、晚飯就回家,或是早來半個小時就爲了白吃這頓早餐。他就想改變這種現狀,只是總在抓大一點的事情,再加上一直也沒弄出更合理的方案,就拖了下來。
後來,人們知曉了“股變局”的消息後,工作積極性提高很多,有一些人會留下來加班。尤其是從今年三月底以後,人們工作熱情空前高漲,經常早來晚走、加班加點。此時非住宿人員吃飯就不是爲了蹭飯,而是爲了工作,再要是取消三餐供應的話,就不合乎情理了。而且在這種情況下,純粹佔小*便宜白吃飯的人也幾乎沒有了。
工作熱情上來了,好多人不只是早來晚走,經常週末也加班。擔心人們長此下去會受不了,爲此班子開會專門研究,要求人們原則上週末休息,如有特殊情況另行通知。在這種情況下,週末私自加班情況才少了下來。
今天是星期六,尤其又是早上,按說也就應該是住宿的幾個人吃飯,可看現在的情況,分明是全部都到位了。
衆人看到主任來了,紛紛起身打招呼,楚天齊微笑點頭予以迴應。
食堂大師傅還是原來的人員,現在對楚天齊的態度卻有了天壤之別。見是主任到來,馬上盛好雞蛋湯、取出熱花捲,放到主任面前桌上。
楚天齊坐下來,問同桌人員:“今天是週末,怎麼不休息?”
聽到主任問話,有說是某某副主任讓來的,有說是自願來的。
聽到大家的回答,楚天齊心裡一陣溫暖,微笑着點點頭,不再言語,開始吃飯。
從食堂吃完飯出來,剛回到辦公室,三位副主任已經在辦公室門口等着了。
進屋後,王文祥直接問道:“主任,需要我們做什麼?”
“這樣,一會兒發現有百姓來的時候,你們要帶着專人做好組織工作,讓他們在院內有序排隊等候,並把摩托車、自行車停放到車棚裡。如果要是下雨的話,就讓大家到一樓大廳或是屋檐下避雨。百姓進樓以後,一定要有我們的人在現場維持秩序,不要讓大家到處亂轉,以免影響丹陽公司和我們正常辦公,產生不必要的麻煩。”楚天齊安排着,“老王,這事由你統籌,老馮和方副主任輔助你做。中途有什麼情況,再另行告之。”
王文祥點點頭:“好的,我馬上安排。”
方宇又問:“主任,百姓要問付款的事,我們怎麼答覆?”
楚天齊想了一下,說:“就告訴他們,中午十二點開始支付。他們要是問付款額的話,就和他們說,該多少就多少。”
三人對望一眼,又都看了看楚天齊,走了出去。
擡手看了一下腕錶,楚天齊皺着眉頭,在電話上撥出了一串號碼。
……
剛九點鐘的時候,陸續有被徵地老百姓來到了開發區,有的三五成羣,有的兩兩結伴,也有獨自前來的。他們既有騎車的,也有步行來的。這些人有的拿着雨傘,有的穿着雨衣,還有的披着雨披,顯然是做好了不拿錢不回的準備。
在開發區工作人員指引下,人們把交通工具停放到車棚裡,然後集中到了辦公樓前空地上。可能他們已經適應了這種模式,並沒有到處亂竄,也沒有進入樓房的意思。但是如果拿不到錢,或是沒拿到應收款額度,那就不好說了,很可能是直接衝了進去。
樓前空地上,有人坐在地上打撲克,有人聚在一起說事聊天,還有人大聲的神吹海侃,也有個別人一言不發的站着乾等。
時間一點點推移,空氣中的溼度越來越大。
十點剛過的時候,轟隆隆的雷聲傳來,人們擡頭向天空望去,雲層黑壓壓的,隨時要掉下來的樣子。
“嘀嘀嘀”,一陣汽車鳴笛聲傳來,把衆人目光吸引過去。只見一輛“現代”牌汽車,向這邊急速駛來。轉眼間,汽車到了近前,停在樓房前面,兩男兩女從車上走了下來。其中兩女每人手提兩隻銀色箱子,兩男跟在兩旁,穿過人羣中的空隙,走進樓房,向樓上走去。
看到四人上樓,樓外人羣中有人大聲說道:“看見沒,剛纔兩個女的都是財務股的,手裡拿的肯定是給我們發的錢。”
有人附合着:“對,對,肯定是,那兩個男的我也認識,一個是辦公室主任,一個是司機。”
忽然有人說道:“你們說的沒錯,應該是給我們發的錢,可是我聽一個親戚說,縣裡就撥了應付款的一半,其餘的讓開發區想辦法。”
衆人議論紛紛、七嘴八舌起來。
“我好像也聽說了,是這麼回事。”
“那我們怎麼辦?就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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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給一半還能給多少?總不能把我的全給了,你一分錢拿不到吧。”
“那可不行,答應多少就得給多少。”
“要是給不夠,我就不幹。”
“對,不幹。”
“走,找當官的問問。”
“着什麼急?這不還沒發呢嗎?”
“等發了就晚了。”
……
開發區主任辦公室。
郝玉芳正在向楚天齊做請示,姚志成、厲劍、出納也在。
“主任,根據您吩咐,補償款已經按應付款額分配到人頭。可只安排了一半多一點,還有將近一半的人家沒有錢可分配,怎麼辦?”郝玉芳在說話時滿是疑惑,“其餘的錢在哪?”
“做好發錢準備就可以了,一會兒聽我吩咐。”楚天齊說着,揮了揮手。
“好的。”郝玉芳答應一聲。
四人走出了主任辦公室。
楚天齊趕忙在電話上撥出了一串號碼。
“嘟嘟……”兩聲,裡面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小楚,等着急了吧,最多半個小時。”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聽完此話,楚天齊臉色由陰轉晴,點燃一支香菸,吸了起來。
正抽的愜意,手機鈴聲尖厲的響起,楚天齊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趕忙按下了接聽鍵。
“怎麼搞的?到現在還沒發錢?羣衆的解釋工作也不做,老百姓電話都打到我這兒來了。”手機裡的聲音非常嚴厲,“我告訴你,要是捅出什麼簍子,拿你是問。”
楚天齊趕忙陪笑解釋:“縣長,您聽我說,是這麼回事……”
電話還沒打完,屋門被敲響,並傳來“主任,主任”的喊聲,夾雜着好多人吵鬧的聲音。
“有人敲門,聽聲音是他們找來了。”楚天齊對着手機說,“縣長,處理完以後我再給向您彙報。”
“知道了。”對方說完,手機裡傳來掛斷電話的聲音。
楚天齊對着屋門,說道:“進來。”
屋門一開,王文祥被人擁了進來。他身後還跟着二十多人,看樣子是等着拿錢的老百姓。
“怎麼回事?”楚天齊明知故問。
王文祥急忙說道:“主任,他們非要……”
一個大個子站了出來,聲音很細:“是我們自己要來的,我們就是想問問,這錢到底能不能發,能發多少?到現在錢也不給,也沒個準話,這不是忽悠人嗎?”
“你們都是被徵地戶?”楚天齊反問。
大個子回答:“當然了,要不是的話,我們來這兒幹什麼,瘋了不成?”
楚天齊點點頭:“好,既然你們都是被徵戶,那就應該知道去年籤的協議吧?協議上付款日期是怎麼約定的,誰來說一說?”
大個子搶先回答:“今年二月底之前,付百分之二十五,六月底之前,付百分之三十五。可已經是六月最後一天,聽說縣裡只給撥了一半,我們……”
楚天齊打斷了對方:“今年的二月二十八日,也就是二月的最後一天,第一批應付款一分不少的支付給了大家。現在是六月三十日上午十點四十五分,離六月底結束還有十三小時多,根本就沒到時間,怎麼就是忽悠人了?……”
“別說這些沒用的。”大個子搶過了話頭,“就說能不能給錢吧?什麼時間給?”
楚天齊一笑:“本來有協議在那兒放着,現在又沒到時間,我沒必要回答你。但是既然大家想知道,那我就再說一遍。百分之三十五的比例一分不少,中午十二點準時發放。”
“你說話可要算數。”大個子半信半疑,“不要讓我們找不着人。”
“好吧,爲了讓大家安心,我和你們一同下樓去。”說着,楚天齊站起身,向外走去。
衆人跟着楚天齊下到一樓,一樓大廳裡已經站滿了人,全是等着拿錢的老百姓和開發區工作人員。
從人羣中穿過,楚天齊站到了門外臺階上。身後衆人也跟了出來,或是打開樓宇門,向外張望着。
“唰”一道閃電劃過,咔嚓”一聲響雷傳來,緊接着“譁”,大雨傾盆而下。
雨霧中,兩道亮光射*出,越來越近。一輛大型越野汽車穿過雨幕,向前駛來,傾刻間,停在辦公樓前。
車門打開,一把黑色雨傘伸出車外,一名身穿法官制服的女人走了下來。
楚天齊急忙跑上前去,雙手握住對方手臂:“劉院長,您可是及時雨呀!”
來人正是縣法院劉院長,她微微一笑:“小楚等急了吧,幸不辱命。”說完,向旁邊一側身。
緊跟着,雷鵬、候三依次下車,楚天齊上前握手致謝。
最後下來兩名法警,法警着裝整齊,手戴白手套,各拿兩隻銀色金屬箱,闊步走向樓裡。
看到這像極了電影裡的鏡頭,人們先是面面相覷,接着都是滿臉喜色。
楚天齊引着衆人走進樓內,轉頭對着王文祥說:“老王,通知財務,十二點準是發放補償款。”
“好的。”王文祥答過一聲,三步並做兩步,當先向樓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