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程的車上,駱志遠閉目養神,任憑契科夫父子尷尬地陪着笑臉,愣是一聲不吭。只是在臨下車的時候,駱志遠才淡淡地笑了笑:“契科夫先生,這事兒就這麼算了,再也不提了,我就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賓館到了,我要回去休息,再見!”
說着,等司機剛把車停穩,駱志遠就跳下了車,大步進了賓館。
契科夫望着自己的老爹苦笑無語,安娜忍不住怒斥了幾句,她早就料到有這樣難堪的局面出現,可惜她之前再三阻攔,老契科夫父子都聽不進去。結果如何?弄得自己裡外不是人!
駱志遠的確有點生氣,因爲今天這場風波太過無聊,白白浪費他的時間。只是他知道這也並非老契科夫父子之所願,也就壓下火氣,不爲己甚了。
第二天上午,老契科夫親自帶着安娜和尼娜專程來了賓館,正式向駱志遠道歉。
老契科夫態度殷切地抓住駱志遠的手,連連用俄語表示無奈和愧疚。尼娜在一旁笑道:“志遠,老人家感覺非常內疚,覺得自己好心辦了錯事,今天專程來賓館向你賠禮道歉,希望你不要生氣了。”
“沒什麼,契科夫先生純屬一番好意,我能理解。昨天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尼娜,請你轉告契科夫先生,這件事不會影響我和契科夫一家的友情。”駱志遠笑着向尼娜道。
老傢伙的態度非常誠懇,也的確是心懷愧疚,感覺很對不住駱志遠。他這麼來了一場“負荊請罪”,倒是把駱志遠搞的不太好意思,如果再揪住不放,就顯得自己沒度量、沒水平了。
尼娜趕緊將駱志遠的話原封不動地翻譯給老契科夫,老契科夫大喜,哈哈大笑着拍着駱志遠的胳膊,遞過一盒精美的雪茄來,非要讓他嚐嚐。駱志遠拗不過他,抽出一支點上,其嗆無比,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趕緊掐滅了菸頭,苦笑道:“契科夫先生,我享受不了這個玩意,謝謝。”
老契科夫皺了皺眉,向他低聲解釋,這是從古巴進口來上等雪茄,一般人是嘗不到的。
尼娜笑着扯了扯老契科夫的胳膊,向他用俄語說了幾句,勸他不要再勉強駱志遠,原本是盛情,一旦過了,就容易讓人不爽。
老契科夫這才作罷,又在賓館裡與駱志遠盤桓半天,這才離開。駱志遠就在賓館裡爲老契科夫繼續鍼灸,完成了才讓他走。
“駱老師,已經中午了,我和尼娜請你吃飯,無論如何,要給一個面子。”安娜見駱志遠態度緩和下來,就提出中午請他吃飯,算是賠罪之宴。
“其實不用這麼客氣……好吧,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駱志遠本想拒絕,但見安娜擺出了一幅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無奈苦笑,就點頭同意了。
但駱志遠沒有想到的是,真正做東的其實不是安娜和尼娜,而是霍爾金娜。
昨天晚上,安娜在電話裡把霍爾金娜“訓斥”了一通,再三強調駱志遠鍼灸之術的神奇乃是她親眼所見,豈能是什麼裝神弄鬼的巫術?況且她父親老契科夫的病已經基本痊癒,這就是最好的例證。
再者,安娜專程跑到華夏國內學習中醫理論,目下已經對中醫體系有了一個全面而基本的認識,深知中醫的博大精深,絕非西方人所理解的那樣。
安娜這麼義憤填膺地興師問罪,雖然霍爾金娜並未改變對中醫的看法,但內心裡卻還是感到了一絲慚愧,因爲無論如何,昨天的事兒終歸是他們父女失禮。安娜父女不辭辛苦請了醫生過來,終歸是爲了波羅涅夫的病,這番盛意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真是有點不識好歹了,也難怪安娜生氣。
因此,霍爾金娜就提出要請駱志遠吃頓飯賠禮道歉,安娜想了想就答應了。
其實安娜是一個有心人,內心情緒之複雜,遠非她表現出來的這麼冷漠。她狂熱地迷上了中醫,想要跟駱志遠學成之後,在莫斯科推廣中醫,用中醫鍼灸爲俄國人治病,但她的計劃要想實現,必須要依靠霍爾金娜家的巨大財力。因此她試圖讓霍爾金娜跟駱志遠接觸一些,爭取把霍爾金娜爭取到自己的陣營中。
這是安娜的一點私心。
……
駱志遠進入餐廳看到站在那裡面帶微笑迎接的霍爾金娜,臉色就沉了下來。但此時此刻,來都來了,如果強行離去,顯得自己這個華夏人沒有一點風度。
想到這裡,駱志遠就定了定神,決定既來之則安之,且看這俄國小娘們又要演哪齣戲。
其實,這倒也是冤枉了霍爾金娜。她出面請客,並無其他目的,真正是爲了道歉。
“駱先生,請坐,昨天的事情,我非常抱歉。我代表我的父親,向駱先生賠禮道歉,請駱先生不要見怪。”霍爾金娜用俄語說完,然後等尼娜幫自己翻譯過去,這才笑着束手讓客。
駱志遠笑了笑,坐了下去,“霍爾金娜小姐太客氣了,說實話,昨天的事情談不上誰對誰錯。只不過,既然令尊大人信不過中醫,那我這個醫生總不能強人所難吧?你說是不是這樣?”
尼娜臉色複雜地翻譯着駱志遠的話,霍爾金娜尷尬地笑着,“也不是信不過,只是我父親的病看過很多醫生,還去過美國十多次,效果都不明顯。痛風嘛,以現在的醫學水平來說,恐怕很難根治。我實話實說,駱先生不要生氣,畢竟我和安娜都是學醫的,呵呵。”
說着,霍爾金娜喚過侍應生,點了紅酒、伏爾加、俄式牛扒和法式鵝肝,四個人的份量。
“霍爾金娜,話可不能這樣說。駱老師的鍼灸術非常神奇,你見識過就知道了。駱老師,你給我父親鍼灸的時候,讓霍爾金娜來看一看吧。”安娜扭頭望着駱志遠笑道。
駱志遠無所謂地點點頭。
“駱先生,真是很抱歉,如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霍爾金娜笑了笑,即沒同意也沒有反對,而是伸手過來,要跟駱志遠握手。駱志遠也不能失禮,他正要伸手跟霍爾金娜握一握,突然發現她掌心中有一道奇特而醒目的掌紋,呈十字交叉。
他的臉色陡然變得凝重起來,手就慢慢收了回去。
這樣的掌紋中醫定義爲“冠橋線”,以《黃帝內經》的掌紋醫學標準來判斷,只要掌中出現“冠橋線”,就代表心臟功能不好。如不是先天缺陷,必是後天養成,總之是一種極其危險的病患徵兆。
霍爾金娜見駱志遠的手沒有跟自己握手就又收了回去,感覺難堪,正要也收回去,突聽駱志遠表情嚴肅地凝聲道:“尼娜小姐,你幫我認真翻譯一下——霍爾金娜小姐掌紋有冠橋線,表明心臟功能開始衰弱,隨時存在着發病的可能,今後請她注意一下飲食——戒菸戒酒,同時千萬不要再吃動物的內臟,比如這鵝肝,還是別吃了。”
尼娜一怔,見駱志遠神態鄭重,也不敢怠慢,儘量“原汁原味”地將駱志遠的話翻譯給了霍爾金娜聽。
霍爾金娜愕然,伸出自己的手來端詳了半響,這才擡頭望着駱志遠輕輕一笑:“什麼是冠橋線?難道駱先生還是星象占卜師嗎?”
霍爾金娜的話裡微含幾分戲謔。對於駱志遠的話,她根本就不信,認爲駱志遠純屬故弄玄虛。
憑藉所謂的掌紋就能斷言她心臟功能衰弱?難道駱志遠的眼睛就是x光照射嗎?真是扯淡。況且她也是醫生,還從來沒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有任何問題——而說得再遠一些,她的家族中根本就無人有過心臟病史。
駱志遠見她不信,也就一笑置之了。
他之所以提醒霍爾金娜,不過是作爲醫者的仁心和本能。至於對方不以爲然,他也無可奈何。
但安娜卻對駱志遠的醫術深信不疑,知道他不可能亂說空話。安娜一把抓過霍爾金娜的手來,不管她樂意還是不樂意,硬生生地壓在桌面上,向駱志遠急切地求教道:“駱老師,什麼是冠橋線?”
駱志遠笑了,捏着手裡的不鏽鋼叉子,虛虛指着霍爾金娜白皙的掌心中那兩條互相交叉的淡紅掌紋線道,“兩線交叉,呈十字架狀,這兩條線貫穿心脈,中醫上稱之爲冠橋線。”
“至於以冠橋線研判心臟病的理論,一時半會我也很難跟你們解釋得清楚——總而言之,我還是那句話,希望霍爾金娜小姐戒菸戒菸,注意飲食,動物內臟之類高脂肪的食物最好不要再食用,同時加強體育鍛煉,慢慢調養心臟功能。言盡於此,如果霍爾金娜小姐不信,就當我沒有說過吧。”駱志遠笑着放下了手裡的叉子,聳了聳肩。
霍爾金娜收回了自己的手,勉強笑了笑。
安娜有些擔心地望着她:“霍爾金娜,駱老師的話你要記住纔好,要小心點。”
霍爾金娜無奈苦笑:“好吧,好吧,我注意一點,酒喝一點,鵝肝嘗一點,這是我的最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