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暈機,黨燕燕沉睡了過去。安娜猶豫了一下,還是探過頭來笑着問了一句:“駱老師,是霍爾金娜寫給你的信嗎?”
駱志遠默然點點頭。
安娜哦了一聲,不再詢問,就緩緩轉過頭去,閉目養神起來。
飛機繼續穿梭在藍天白雲之間,駱志遠將霍爾金娜寫給他的信摺疊起來重新塞入口袋,就順手從座套上取出一本時尚雜誌來隨意瀏覽着。
良久,突見安娜白皙的手臂伸過來,遞過一本精美的影集來。
駱志遠一怔,擡頭望着安娜。
安娜輕輕道:“這是霍爾金娜讓我轉交給你的,這裡面,全部都是她的單人照,她希望你不要忘記她!”
駱志遠眉梢一挑,慢慢搖頭:“不,安娜,我不能收,還是你留着吧。”
他既然拒絕了霍爾金娜,就不可能再跟她有任何藕斷絲連的糾葛,一絲念想都不能再留。既然如此,他保存霍爾金娜的一本個人藝術寫真影集,毫無意義。況且,如果讓謝婉婷發現,儘管他並非有意,也會傷害到謝婉婷。
安娜幽幽一嘆,又把影集收了回去,放進了自己的隨身包裡。她就知道是這樣的一個結果,可霍爾金娜是她的閨蜜,霍爾金娜託付的事情,她又很難拒絕。
安娜複雜的眸光投射在駱志遠棱角分明的臉上,心底情緒莫名激盪,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謝婉婷和霍爾金娜都是她的好朋友,這兩個生活在不同國度、同樣身份高貴且又貌美如花的女人,竟然愛上了同一個男人,也堪稱上帝弄人了。安娜想着,心裡暗歎,與謝婉婷相比,霍爾金娜的情感投入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悲情的結局,她在爲謝婉婷的幸福而欣慰的同時,卻又不得不爲霍爾金娜徒生幾分遺憾。
雖然她一直堅信駱志遠與謝婉婷的感情防線牢不可破,但後來霍爾金娜熱情奔放和不遺餘力地情感緊逼,以及波羅涅夫不惜許以一筆龐大財富來爲女兒情感增加籌碼的瘋狂做法,就漸漸讓安娜覺得事情充滿了變數。
財帛動人心,面對一座金山和唾手可得的無上權勢榮光,她很難相信,一個男人能抵禦得了這樣的誘huo。駱志遠,恐怕也不能例外。
然而,接下來的事實證明,她錯了。契科夫父子錯了,尼娜也錯了,波羅涅夫錯得更離譜。至於霍爾金娜,雖然因此失望,卻並沒有失去希望。
視金錢如糞土。安娜相信這不僅是駱志遠對於情義的闡釋,也是個人品格和魅力的無形展現。
這真是一個與衆不同的男人,也是一個謎一樣的男人啊。安娜下意識地又側頭來凝望着坐在自己身側的閉目養神的駱志遠,心神漸漸激盪起來,難以自已。
飛機繼續穿行,在藍天白雲之間,人的心緒也彷彿彌蕩在九天之外,無處着落,空蕩蕩地。安娜頭一次感覺心裡這麼空,卻容載進一個漸漸放大的身影。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感性的女人,相反,她是一個相當理性而又帶有幾分冷漠的女人。這麼多年,她緊閉心門全身心投入在醫學專業領域,於今又瘋狂的追逐上了中醫和鍼灸,除此之外,她的心裡幾乎容納不進其他的東西。
可在這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心絃被撥動起來,心神一凜,趕緊別過頭去,坐直了身子。
這個男人身邊包圍着的足夠優秀和出色的女人已經夠多了,自己……還是別再攙和進去了。
黨燕燕慢慢睜開眼睛,望望安娜又望望駱志遠,脆生生地小聲道:“駱叔叔,您喝水嗎?”
女孩將自己面前的一瓶礦泉水遞過來,目光清澈。駱志遠微微一笑,搖搖頭:“燕燕,叔叔不渴,你自己喝吧。”
黨燕燕哦了一聲,又將礦泉水遞給安娜,安娜也笑着聳聳肩搖搖頭。
女孩這才小心翼翼地擰開蓋子,慢慢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小嘴。
駱志遠和安娜對視了一眼,心頭感慨萬千。黨燕燕這個小女孩真的非常乖巧,也很有禮貌,隨着她性格的開朗和病情的好轉,她身上美好的一面漸漸被放大和展現出來。
回國之後,安娜將收養她。等安娜結束完在華夏的學業,她又將跟隨安娜回莫斯科生活。
……
下午4點30分。航班停靠在京城機場。
駱志遠與安娜帶着黨燕燕出了機場,混雜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慢慢走出。
“志遠!”一聲清脆而明顯有些顫抖的高呼遠遠地傳過來,駱志遠猛然擡頭望去,見不遠處,謝婉婷翹着腳揮舞着雙手,旋即奔跑過來。奔跑間,她的風衣敞開着,與烏黑的長髮一起以不同的弧度飄揚在身後,而那張秀美高華的容顏上則浮蕩着淡淡的紅光,駱志遠身旁的安娜能清晰得看到她眼眸中的兩團水霧。
“婉婷!”駱志遠緊走兩步,張開雙臂將猛衝過來的謝婉婷抱在懷中。謝婉婷緊緊圈住駱志遠的腰身,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引得周遭的乘客愕然扭頭投來關注的目光。
謝婉婷哭得歇斯底里,肩頭輕顫,整個身子都軟綿綿無力地“掛”在駱志遠的身上。駱志遠心頭髮酸,眼圈一紅,圈住她柔若無骨的腰身,柔聲安慰着:“婉婷,不哭啊,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不哭了!”
謝婉婷一向溫婉端莊,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失態”和不顧形象,足以證明她這段日子以來,她承受了多麼大的精神壓力。今日見到駱志遠,所有的鬱積在心的各種負面情緒都一起宣泄出來。
謝婉婷的母親於春穎眼角溼潤,有些擔心地要上前去安慰女兒,卻被丈夫謝國慶一把給扯住了。於春穎回頭望着丈夫,謝國慶暗暗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先不要過去。
駱破虜站在一側嘆了口氣,也止住了妻子穆青上前去的衝動,給謝婉婷一個單獨釋放感情鬱積的機會。
安娜望着謝婉婷在駱志遠懷裡哭成了一個淚人,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來。她猶豫了一下,向駱志遠點了點頭,然後拉着黨燕燕的小手,悄然先行離去。
良久。駱志遠才牽着謝婉婷的小手兩人一起並肩走過來,謝婉婷清秀的臉蛋上猶自掛着淡淡的淚痕,眼圈紅腫,但卻充滿着幸福的笑容。
駱志遠這才意外地發現,不僅自己的父母來機場接己,就連謝國慶夫妻都親自來了。謝婉婷能來不奇怪,但謝婉婷的父母同時來迎,這無疑是代表謝家和謝老,給予了駱志遠超規格的禮遇。
其實,駱破虜夫妻也是受駱老的安排代表駱家而來,並非單純地接兒子回家。
“爸,媽——謝伯父,您和於姨怎麼也來了?”駱志遠的聲音微有幾分驚訝,謝國慶向駱志遠投過讚賞的一瞥,笑道:“咱們都是一家人,我和你於姨正好在家也沒什麼事,就來機場了。”
“志遠啊,姨覺得你咋去了一趟莫斯科瘦了不少呢?是不是在那邊水土不服啊!我就說了嘛,以後沒事少往國外跑,那些洋人生活的地兒,不適合咱們華夏人!”於春穎上前一步,拉起駱志遠的手來,好一陣噓寒問暖問長問短。
經過了上次在京郊山裡的事情和這一次駱志遠在莫斯科拒絕石油寡頭鉅額財富“招親”,駱志遠在於春穎心目中的地位已經陡然間上升到了一個幾乎與女兒謝婉婷等同的高度,對於這個有情有義有才有貌的準女婿,她是越看越愛、越看越歡喜。
“姨,我沒事的。”駱志遠輕輕從於春穎手裡掙脫開自己的手,走過去與母親穆青擁抱了一下,然後又向父親駱破虜點頭微笑道:“爸!”
駱破虜淡然一笑,他是一個性格內斂矜持的人,縱然有些思念兒子也不會當衆表達出來,所以態度看上去還是跟平時沒有什麼區別,“志遠,走吧,你三爺爺讓我和你媽來接你,咱們直接去你三爺爺那裡,今天晚上,全家人在一起吃個飯!”
直接去駱家別墅,又是駱老點名,這顯然是駱家的家宴了。駱老設家宴爲一個晚輩接風,這在駱家的歷史上還是頭一次,駱志遠感覺有點受寵若驚。
謝國慶也在一旁笑道:“嗯,志遠,你謝爺爺也說了,明天中午請你去家裡一起吃飯,也見見家裡的幾個長輩!”
謝家也要設家宴,駱志遠更覺汗顏。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來。
駱破虜轉頭望着謝婉婷,笑了笑,“婉婷啊,你也一起,你駱爺爺說了,今天讓你也過去。”
駱家家宴讓謝婉婷參加,這表明駱家已經正式將她視爲了駱家的孫媳。否則,無論謝婉婷與駱家關係多麼熟,也不能出席這樣的家宴。作爲世家出身,謝婉婷心裡明鏡兒似地,聞言不禁臉色羞紅,低頭輕輕道:“駱叔,我知道了。”
穆青上前去拉起謝婉婷的手來柔聲道:“走吧,婉婷——謝家嫂子,這樣啊,婉婷就跟我們的車走了。”
謝國慶和於春穎笑着點點頭,“行,那我們分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