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靖宇夫妻對於駱破虜,本來是富有成見的。但自打駱志遠被駱老承認並明確表示要大力培養,扶植爲駱家第三代的“掌門人”之後,尤其是駱志遠與謝婉婷結親,讓駱靖宇和費虹明顯改變了態度。
作爲親子,駱靖宇知道駱老的決定不可逆轉,權威不可侵犯。既然駱老有了決定,那駱志遠在駱家的地位就牢不可破,第三代的孩子裡,誰也不能對其取而代之。
況且,經過這麼久的觀察,駱靖宇也不得不承認,駱志遠的品性和才幹,在駱家第三代中當屬翹楚,甚至可以說一枝獨秀。
所謂“母以子貴”,在某種意義上說,駱破虜夫妻在駱家地位的提升,是與駱志遠有着直接關係的。
“二嫂,你以後要經常來家裡坐坐喲,兩個老人都年紀大了,眼前就少個人說話,老太太前兩天還唸叨,說老二家媳婦怎麼不來?”費虹笑着道。
穆青汗顏:“他三嬸,你說得對,我應該多來向老太太請安的!”
穆青和駱破虜很少來駱家別墅,無非是不喜歡駱家的氣氛。雖然是一家人,但駱家上下總是瀰漫着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家庭成員之間也很難真正敞開心扉相處,說話辦事都得考慮周全。
而面對駱老,穆青的壓力還是很大。她至今不敢直視老人,與老人相處,一般是有問才答,一句過頭的話都不敢講。畢竟,對於穆青這個出身小城市小門小戶的普通女子來說,駱老這種層次的人,是她終生仰望的對象,那種發乎於心的敬畏,不是用語言能形容,也不是能靠所謂的半拉子親情能消弭的。
而駱破虜,也是擔心妻子在駱家受委屈,大家族規矩多、講究多,穆青在駱家別墅裡“畏手畏腳”,駱破虜看在眼裡,但也無可奈何。爲了“安全”起見,只能少來了。
駱靖宇也笑笑:“二哥,實在不行,你們搬回來住算了,反正家裡空房多,那頭都閒着!”
駱破虜嘴上笑着,心裡卻是沒有放在心上。駱靖宇或許不是客氣話,但駱破虜卻絕對不會這麼辦。一旦住進了駱家別墅,以穆青的性格,肯定會壓抑出病來。
費虹抿嘴一笑:“志遠這孩子一身好醫術,不從醫真是浪費了。我們單位有個老同志有神經衰弱的老毛病,我都想把志遠推薦給他,可惜志遠遠在安北,過年纔回來這麼幾天,想想就算了!”
駱破虜嘆了口氣:“志遠算是深得他外公的真傳,實事求是地講,也有點學醫的天賦。可是,他志不在此,我們也沒有辦法,只能讓他自己選擇了。”
穆青忍不住幽幽一嘆。
穆家祖傳醫術,到了她這一代就差點斷了傳承。在她那個年輕的歲月,整個國家都處在一種亢奮的狀態中,她難以安心在家跟父親學習醫術,而她改變主意的時候,穆景山又被批鬥打入牛棚——種種因素之下,穆青失去了學醫的最佳時間段。
之後,穆景山把全部的心血和穆家醫術傳承的希望寄託在外孫駱志遠身上,奈何駱志遠也不是一個聽話的主兒,固然被動接受了穆景山的“填鴨式教育”,但結果卻不肯專職從醫。
穆景山滿懷遺憾逝去,穆氏醫術後繼無人,這是穆青心裡最大的隱痛。好在兒子之後還有孫子,如果孫子肯傳承穆氏醫術,也勉強算是彌補了穆家的遺憾。
“我聽說志遠收了一個老外當學生,是一個俄國姑娘,在京學中醫。董福瑞的病,就是這姑娘替志遠治療下去的,婉婷說這叫安娜的女孩已經深得志遠的真傳,很有學醫的天分啊!”費虹隨意說着,給穆青遞過一個蘋果去。
“是嗎?我不知道吶,回頭我問問這孩子。”
穆青當即就臉色一變,差點沒當場暴走。
穆氏祖訓嚴命,醫術傳男不傳女,傳於非姓穆的外孫已經算是無奈中的無奈,變相違背了穆家祖訓,如今再傳與外人,豈不是毀了穆家的傳承?這是穆青無法接受的事情,如果不是在駱家別墅,穆青肯定會衝出去當場質問兒子,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可這是在駱家,她只得強行按捺下滿腹的不滿和疑問,勉強笑着,繼續跟費虹扯着家常話。
駱破虜跟駱靖宇兄弟倆在一旁也說着一些國家大事,沒有太注意費虹說了什麼。
客廳那邊,駱志遠動作輕盈地收了針。
駱老起身披上衣服,渾身舒展了一下,神清氣爽地朗聲一笑:“志遠啊,你這套鍼灸妙不可言,立竿見影,我看你是不是教教我的保健醫生,你不在的時候,讓他幫我下針!”
駱志遠陪着笑臉:“行啊,三爺爺,不過,要看他有沒有中醫的底子了,如果是單純的西醫,恐怕接受起來有些難度。”
“中醫應該也懂一些。雖然號稱是中西醫結合的人才,享受國務院津貼的專家,但我看他起碼在中醫上,比你還是差得太遠!等會我讓他們過來,你嘗試一下,看看能不能讓他學會剛纔這套針法!”
駱老揮揮手,“年紀大了,血脈不暢通,針了一次,感覺好多了。”
駱志遠嗯了一聲:“三爺爺,您的身體情況很好,適當的疏通經脈是有益處的,但也要掌握分寸,不能過度。我看,一週鍼灸不能超過三次,兩次是最好。”
駱家的午餐很簡單。駱老一向節儉,不喜奢華,飲食又極清淡。因爲駱志遠和駱破虜夫妻過來,駱老還專門吩咐廚房多加了兩個菜,但一共六個菜,量也不大,駱老夫妻、駱靖宇夫妻、駱破虜夫妻加上駱志遠,七人用餐,其實還是有些“捉襟見肘”了。
吃完了飯,一家人就轉去客廳閒聊,駱老太太因爲有午睡的習慣,就早去休息了。駱老詢問了幾句駱破虜的近況,就把話題轉到了國家大事上。
駱老侃侃而談,指點江山。駱靖宇夫妻和駱破虜夫妻,微笑着靜靜聆聽,駱志遠也是如此,不敢插言,也不敢輕易表達個人觀點。
從駱老的話裡,駱志遠能聽得出,駱老對當前的改革開放走向縱深化還懷有一點點的憂慮,擔心改革開放的大門一旦扎不緊,失了控,國家的整體方向就會出現偏移。
駱破虜夫妻對政治不敢興趣,駱老的話他們兩口子就是故作認真傾聽狀罷了。駱靖宇人在國家部委工作,自然對父親的話深有感觸。
改革開放當然是時代潮流,不可阻擋、無法逆轉。但凡事都有個度,以經濟發展爲中心,不代表經濟利益至上,不能忽視了精神層面的東西。經濟與文化應該兩條腿走路,可如今已經有“瘸腿”的不liáng苗頭了——在不少地區,都將經濟指標列入衡量幹部政績的唯一指標。
在這個問題上,駱靖宇有自己的看法,駱志遠也不例外。只是叔侄倆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保持沉默,這種大局性、方向性的重大問題,還輪不到他們來“說三道四”,萬一說過了頭,就會讓駱老發怒。
改革開放的國策,是駱老這一代中-央-領-導集體確定和主導的,不容置疑。
說話間,接到駱老指示的秘書老汪把專門爲駱老服務的“保健醫生班子”迎了進來。駱老雖然退下了領導崗位,但以他的層次而言,圍繞着他服務的是一個系統,包括警衛、飲食家政、文秘、醫療保健,等等。
駱老的保健醫療小組由三人組成,歸屬於中央保健委員會領導。組長叫黃凱,55歲,是享受國務院津貼的醫療專家,華夏醫科大兼職教授,中西醫結合上很有造詣。組員林景明,35歲,醫學博士,衛生部在冊的頂級名醫,在名聞遐邇的京城紅十字醫院掛了名卻不坐診。還有一個組員叫鄭秋蘭,31歲,原先是軍隊總部醫院的hu士長,後來被抽調到駱老身邊工作。
這三人能被中央保健部門經過層層選拔和考察,安排在中央領導身邊工作服務,其專業水平可想而知。正因如此,當黃凱三人聽到駱老要求他們跟駱家一個晚輩學習所謂鍼灸的指示,嘴上雖然不敢質疑,但心裡卻還是有些感覺匪夷所思、不以爲然。
駱老就去休息。駱靖宇夫妻和駱破虜夫妻也相繼退了場,只留下駱志遠和駱老的秘書老汪,以及黃凱等人。
老汪笑着給黃凱等人介紹:“黃教授,景明,秋蘭,這位就是我跟你們提起過的駱志遠,首長的侄孫,深得他外公祖傳中醫的真傳,尤其是在鍼灸上很有造詣。駱司長的病,就是志遠治好的。”
老汪說的“駱司長”就是駱靖宇了。駱靖宇的隱疾,黃坤三人也清楚,聽聞駱志遠治癒了駱靖宇那方面的病,黃坤三人愕然有些不敢相信,總覺老汪言過其實了。
但駱志遠終歸是駱家的人,黃坤三人也不敢怠慢,立即滿臉堆笑地相繼跟駱志遠握手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