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的眸光清澈如水。
她就這樣仰着頭望着穆青,而穆青也俯身凝視着她,兩人眸光交匯,心頭都盪漾起一股熱流。
良久。
穆青溫和地笑着,撫摸着安娜金黃色的長髮,柔聲道:“安娜,孩子,你起來,我答應你就是了!”
安娜驚喜交加:“您真的答應了?歐也,那以後您就是我的媽媽了!”
安娜起身撲進了穆青的懷抱,將頭貼在穆青的懷裡,喜極而泣了。
穆青先是有些彆扭,旋即慢慢平靜了下來,她擁抱着安娜,輕輕拍打着安娜的肩膀。
這個異國的女兒來得這麼突然和迅猛,甚至有些滑稽和不可思議。但心裡的感覺不會欺騙她自己,穆青心裡幽幽嘆息着,心道這大概就是冥冥中的緣分吧。
駱破虜在外呆了大半個小時,回來後目瞪口呆。
穆青和安娜非常親熱地靠在一起,正在說笑着什麼。他一時間大腦短路,搞不清狀況。他靜靜站在門廳處,聆聽着兩女的對話。
“娜娜,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啊……”
“媽媽,我莫斯科的家裡有父親,繼母,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啊,可憐的孩子,是一個沒娘孩啊!”
“媽媽,我不是有您嘛!”
“你這孩子,嘴倒是挺甜的。嗯,好,你就是我的女兒,以後常來看看媽媽。”
“媽媽,我會常來的,我就在前面的大學上課。”
“對了,媽媽給你取個華夏名字,叫穆瑾吧。”
“穆瑾?”
“嗯。”
“好啊,我喜歡這個名字。”
……
聽到安娜真真切切地喊自己爲“乾爹”,駱破虜嘴角明顯哆嗦了一下。他不知道妻子穆青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收了一個俄國姑娘當乾女兒——其實這也不是多驚世駭俗的事兒,問題的關鍵在於,時間太短了,兩人就見了這麼一面,就結成了母女,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這女孩是不是別有所圖?
駱破虜心頭立即浮起這樣的疑慮,但他轉頭望見安娜眸光中的清澈,就又暗暗打消了這個懷疑。剛纔他在外邊用公用電話跟駱志遠通了電話,問了問這安娜的身世來歷和基本情況,知道這女孩是莫斯科的貴族之女,身世清白,家境優越,是一個鑽研醫學的專業狂人。
駱破虜把妻子叫到了臥房裡,壓低聲音跟妻子說明了安娜的情況。聽了這些,穆青更是如釋重負,認定了自己的感覺沒錯。
這是一個跟她有緣的女孩,她能對駱家有什麼圖謀呢?頂多是想學點中醫鍼灸之術罷了。另外,至多也就是對兒子志遠有着不一般的情愫吧……穆青眼前浮現起安娜那張嬌媚的充滿異域風情的面孔,突然浮起一個大膽的念頭來。
如果讓安娜跟志遠生一個兒子出來,豈不是正好可以傳承穆家的香火和醫術?
這個大膽且瘋狂的念頭讓穆青心頭劇烈地跳動着,又馬上漲紅了臉,感覺太荒誕太不靠譜了。自己一個當長輩的,怎麼能生出這種不該有的念頭喲,這怎麼對得住婉婷!
穆青慚愧地想着,強自將這個念頭驅逐出去。
安娜又跟穆青相處了一會,約定了明天再見,就心滿意足地離去了。既然收了一個乾女兒,穆青就要讓安娜按照華夏風俗和穆家的習慣,拜一拜父親穆景山。反正安娜要學穆家的醫術,拜拜穆氏先人,也在情理之中。
謝家別墅。
駱志遠扣了電話,轉過頭來望着謝婉婷,神色有點古怪。
“志遠,晚上去駱爺爺那裡過年嗎?”謝婉婷問。
駱志遠點點頭。
“我爸說,我媽已經不生氣了,讓我一起過去。另外……”駱志遠苦笑了起來:“另外,我爸還說,我媽剛纔收了一個乾女兒,就是安娜。我媽同意讓安娜跟着我學醫了。”
謝婉婷愕然:“這……這不會吧?怎麼可能?”
“我也覺得太匪夷所思,但是,這是真的。”駱志遠聳聳肩:“不知道安娜是怎麼打動我媽的,不過,乾女兒就乾女兒吧,反正安娜也不錯,我媽收個乾女兒也好。”
謝婉婷也笑了起來:“是啊,這樣不錯,解決了你的難題了。等我見了安娜,好好問問她,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駱志遠心說,誰知道呢,反正安娜這女人就是一個狂人兼怪胎,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看待她的一言一行。
按照駱老的指示,駱家所有人都趕回駱家別墅吃團圓飯,在一起過大年守歲。因爲人實在太多,駱志遠也沒有顧得上跟父母交流詢問安娜的事情,當晚盡歡而散。
第二天一早,駱志遠給駱老夫妻和駱家的各位長輩拜了年,急匆匆開車趕去謝家,給謝老拜年。當然,他此行還有一個目的,與姜首長會面。
姜大成是謝老昔日的老部下,兩人都從中-央-軍-委-的領導崗位上退了下來,平時互有往來,下下棋釣釣魚打打太極,關係密切。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照慣例,姜大成是要來謝家給謝老拜年的。
謝家所在的別墅區裡到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小區內的路徑上,隨處可見往來跑進跑出穿着過年新裝的孩童嬉笑打鬧,而遠遠看去,謝家別墅的門口掛起了四個嶄新的紅燈籠。駱志遠慢慢開車駛過去,將車停在外邊的停車場上。
他沿着小徑走過去,見謝家別墅院落內地面上鋪了一層稀薄的紅色鞭炮紙屑,而空氣中還瀰漫着淡淡的火藥味兒。
與駱家一樣,謝家所有的親眷都趕回來過年了,而一大早,又各自出門拜年各奔東西。駱志遠過來的時候,家裡就只有謝老夫妻和謝國慶夫妻。當然,還有留在家裡等候駱志遠過來的謝婉婷。
給謝老夫妻和謝國慶夫妻拜了年,駱志遠就和謝婉婷就躲進了她的房間。
而此刻,在駱家別墅裡,駱秀娟和丈夫鄭安捷關起門吵了一通。
自打上次鄭安捷提出離婚兩人打了一場冷戰之後,駱秀娟對丈夫的態度其實早已轉變過來,不再像過去那樣驕傲和盛氣凌人,在很多時候,也知道尊重丈夫的意見,照顧他的面子,尤其是當着駱家親人的面。
大過年的吵嘴,無非還是因爲一句話。
兒子鄭學章學習成績不是很理想,雖然以駱家的能量,鄭學章當然不至於上不了大學,但駱秀娟還是想把兒子送出國去,到美國。
這兩年,去美國留學深造幾成流行。駱秀娟有不少熟人朋友的孩子都去了美國,她也就蠢蠢欲動。她當然也有經濟實力承擔兒子的留學費用,只是她們夫妻的身家有限,又在駱老的嚴控下不敢涉足其他領域,沒有什麼額外的收入,所以,一旦鄭學章去美國自費留學,對駱秀娟而言,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駱秀娟不敢向家裡張口,因爲父親駱老對美國懷有一種下意識地排斥之心,而且,駱老最看不慣的就是現在的年輕人盲目崇洋媚外,一窩蜂地往美國跑,還打着去美國學成歸來報效祖國的冠冕堂皇的旗號。
那些跑出去的年輕人,有幾個回來了?很多人都在挖空心思取得美國綠卡,從而能在所謂的天堂逍遙自在?
但美國是天堂嗎?完全是扯淡的事兒。
所以,駱秀娟提出要送鄭學章去美國留學,駱老嘴上沒有說什麼,也不公開反對,但也不支持。可駱秀娟想要從家裡獲得經濟支持,那是癡人說夢。
於是乎,駱秀娟就打起了駱志遠的主意。其實這個心思,早就有了,只是上次被駱老敲打暗示,她不得不壓了下去。
昨天晚上,駱秀娟見到駱志遠,心裡又蠢蠢欲動。早上起來,就跟丈夫嘟囔了幾句,不成想,鄭安捷對她的“提議”大加反對,言辭激烈,兩人幾句話不對付就吵將起來。
因爲是在孃家,兩人都比較收斂,壓低了聲音躲在房間裡吵。
“學章一口一個大哥的叫着,他幫學章出點學費又咋了?他又不是沒有這個經濟能力!自己人不幫,還幫誰呢?我可是沒求過他們什麼!”駱秀娟瞪着眼道。
鄭安捷冷冷一笑:“你別癡心妄想了,我勸你早點熄了這個念頭,免得自討沒趣!不要再說一家人的話了,是,沒錯,志遠是你的侄子,可咱們跟破虜二哥的關係又不好,人家憑什麼給你出錢!”
“關係不好,他也是駱家的人,沒有駱家,哪有他們一家的今天!”駱秀娟嘟囔着。
鄭安捷呸了一聲:“你這娘們臉皮忒厚。你忘了你當初是怎麼排斥人家的了?我看志遠這孩子對你還是懷着幾分牴觸,再加上老爺子有言在先,這事兒想都別想!”
其實,鄭安捷也不是不想獲得經濟上的外援,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駱志遠的途徑。
駱志遠名下有一個財勢雄厚的企業集團,這麼點錢,對駱志遠來說也不算什麼。但是,考慮到駱老的態度,以及妻子駱秀娟一直以來跟駱破虜一家惡劣的關係、當初對駱志遠的羞辱,鄭安捷理智地選擇放棄。
他還是要幾分臉面的。
駱秀娟狠狠地跺了跺腳,怒視着鄭安捷道:“鄭安捷,你不要得寸進尺,我可是忍了你很久了!你這是幫誰說話呢?學章不是你的兒子?你怎麼站在別人的立場上說話!”
鄭安捷冷冷道:“我還要臉,我不想丟人現眼。你放心吧,兒子去美國留學,費用我來想辦法,跟駱志遠開口的事情,你提也不要再提了,我堅決反對!”
“我就要提,你能怎麼着?鄭安捷,你少在我面前充大頭,就你那點本事,老孃我還不清楚?吹什麼吹啊,還你來想辦法!”駱秀娟氣呼呼地穿上外套,就往門外走,“我出去拜年去了!”
望着駱秀娟“彪悍”的背影,鄭安捷無奈地躺在了牀上。如果有選擇的餘地、如果能重來一次,他堅決不會跟駱秀娟結婚。這是一個出身在豪門被寵壞了的千金大小姐,驕縱的脾性一輩子了都沒有任何長進。
如果不是生在駱家,而是在普通人家,她在社會上根本混不下去。當然,話說回來了,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駱秀娟又焉能養成這般“強悍”的性格。
駱秀娟下了樓,去給老爺子和老太太拜了年,然後就自己開車出門串門去了。作爲駱家的女兒,她有自己往來的朋友圈子——而送兒子去美國留學,也是被這個圈子所影響,一方面是爲了兒子的前途,但一方面也是爲了她個人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