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建國開門見山就提出要對中層幹部進行調整,他還有意觀察着駱志遠的反應,可駱志遠無動於衷,似乎沒有聽到的樣子。反倒是做會議記錄的趙寒,心頭猛然哆嗦了一下。
趙寒心裡清楚,如果費建國要動幹部,他首當其衝,屬於費建國第一腳就要踢開的人。
好在趙寒對駱志遠充滿着無盡的信心,知道駱志遠不動聲色並不代表坐以待斃,憑駱志遠一向的手段和風格來判斷,對於費建國的反擊必然會展開,只是在時機的把握上——駱志遠什麼時候會出手、以什麼方式出手,還是一個未知數。
費建國有些奇怪,他都做好了駱志遠“反駁”的思想準備,想好了一肚子的應對之詞,結果駱志遠毫無反應。
真是奇了怪了,難道這小子去了中央黨校培訓一趟,轉性了?還是認清形勢、準備識時務爲俊傑了?
費建國心裡琢磨着,嘴上卻沒有停:“好了,下面,大家各自彙報一下最近手頭上的工作,老黃,從你開始。”
黃坤正在胡思亂想,心裡搖擺不定,不知道是該繼續跟駱志遠走下去,還是轉向費建國,拿不定主意。突然聽到費建國點自己的名,就勉強一笑道:“我彙報一下近期的黨務和紀檢監察工作。上月,縣委督查室來鎮裡檢查黨建工作,我們準備比較充分,對於我們的工作,縣委領導給予高度肯定。還是上月,鎮黨委跟縣委和縣紀委簽訂了黨風廉政建設責任書,縣委和縣紀委要求我們抓好今年的廉政工作……今年,縣裡分配給鎮裡3個黨員發展的名額,我建議上半年發展2個,下半年發展1個……”
黃坤簡單把近期工作彙報一遍,完了其他領導就依次彙報。人大主席計爲民彙報之後,就輪到了熊國慶。
熊國慶乾咳兩聲,端正身子,有意把聲音提高了幾度:“我彙報一下最近的工作。在鎮黨委和費書記的堅強領導下,作爲黨委委員、副鎮長,我主要是抓了以下幾項工作……”
熊國慶故意強調他“黨委委員兼副鎮長”的職務身份,明擺着是向駱志遠和高欣慶示威。駱志遠無動於衷,高欣慶卻有些不爽,惱火地擡頭望着熊國慶,暗暗冷笑。
這倒也罷了,不過熊國慶還是充當着費建國槍手的角色,旋即主動按照費建國的背後囑咐開始“放炮”:“根據今年的工作實際,同時也本着合理配置幹部,提高工作效率的原則,我鄭重向黨委提出建議,調整三個部門的中層幹部人選。”
駱志遠神色不變。
熊國慶跟費建國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立即又道:“趙寒,你先退場迴避一下,我們研究幹部。”
趙寒哦了一聲,鬱悶地合上筆記本,然後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會議室門外,黨政辦副主任王倩見他臉色不好看,就壓低聲音道:“怎麼了,趙主任,裡面有情況了?”
趙寒輕嘆一聲:“費書記和熊鎮長提出來要調整中層幹部,肯定涉及我們幾個人。這不,讓我回避了。”
王倩吃驚地望着趙寒:“咱們領導是什麼反應?”
趙寒搖搖頭:“不知道,等等再看吧。”
兩人心急如焚地在會議室門外轉着圈子,各懷不安焦躁的心思。
會議室裡,高欣慶側首望着駱志遠,見他仍然是一幅古井不波的樣子,不由暗暗發急,心說人家的刀子都遞到面前了,你竟然還能沉得住氣?一旦在會議上達成決議,熊國慶的提議得到大多數人的通過支持,就形成了既定事實,趙寒這些人被邊緣化甚至是被清理出去,取而代之的都是費建國的嫡系——一旦到了那個時候,還怎麼開展工作?
管大軍也有些愕然,他也是沒有想到,駱志遠竟對此不加反駁,任由熊國慶從容不迫地提出了建議。這與駱志遠一貫的風格有些不符……管大軍皺了皺眉,雙手緊攥起來。
黃坤和魏豔秋則非常失望。
駱志遠的表現加劇了他們內心的疑慮和猜測。駱志遠之所以如此,恐怕主要因素還是因爲他要調走,既然要調離鵬程鎮,那以後鵬程鎮的幹部如何調整,他當然就撒手不管了。
熊國慶略有些得意,繼續道:“我建議黨政辦主任還是由宋成年來擔任,老宋幹了接近十年的黨政辦主任,工作經驗豐富,趙寒雖然能力也不錯,但與老宋相比還是差點火候,讓趙寒跟宋成年對調一下。”
“經濟發展辦公室,是當前鎮政府序列的一個要害部門,管理着鎮裡大大小小六七十家企業,責任重大。”熊國慶說到此處,費建國突然插話道:“我完全同意老熊同志的意見。黨政辦的趙寒跟社會發展辦的宋成年對調一下,更能發揮幹部的特點。經濟發展辦管理企業,擔子很重,單純由中層幹部承擔,我覺得不夠穩妥。我看,還是讓老熊同志兼任主任,孟曉光改任副主任。”
“同志們什麼意見,可以敞開來談談。”費建國好整以暇地笑着揮了揮手。目光首先投向了胡濤。
胡濤心領神會,立即站出來贊同:“我贊同費書記和熊鎮長的意見,我們使用幹部要顧全大局,要統攬全局的工作。我完全贊同。”
費建國又望向黃坤:“黃書記,你的意見呢?”
黃坤咳咳兩聲,剛要開口,高欣慶早已按捺不住,直接大聲道:“我反對。”
高欣慶跳出來唱反調了,這雖然早在費建國的意料之中,但費建國還是眉頭一簇,慢慢轉頭望着高欣慶,儘量放緩聲音道:“欣慶同志,有意見不要緊,可以談!”
鵬程鎮的黨政班子裡,除了駱志遠之外,高欣慶是唯一一個讓費建國頭疼的人。高欣慶背景深厚,個性鮮明,不要說他,就連縣委書記朱睢良都不得不給她老爹幾分面子。所以,對高欣慶的態度,費建國一直是“敬而遠之”掛起來,本來高欣慶也沒有什麼,可自打駱志遠來了之後,這個女人就堅定不移地跟駱志遠走在了一起,讓費建國心裡羞惱萬分。
高欣慶有些情緒激動:“熊鎮長,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嚴重懷疑你提出這種建議的居心!”
熊國慶惱火地一瞪眼:“高鎮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高欣慶冷笑着:“兩個多月前,鎮裡剛剛進行了機構調整和幹部配置,趙寒幾個人剛在新的崗位上開展工作,時間這麼短,就又再次調整,這是拿工作當兒戲還是拿幹部的前途當兒戲?嗯?熊鎮長,你倒是說說看!”
“你說宋成年適合幹黨政辦,我倒是覺得宋成年固然穩重,但開拓精神不足,創新意識更是匱乏,尤其是服務意識差。而趙寒與他相比,素質全面,服務意識強,上任幾個月以來,黨政辦的工作很有起色,相信諸位領導都看在眼裡,不會昧着良心說瞎話吧?”
“至於孟曉光,請恕我直言,熊鎮長,在鎮裡企業的管理上,你可是栽過跟頭的,你來主持工作,我看,更加不能讓人放心。”
高欣慶的言辭尖刻,一點面子都沒有給熊國慶留,直接將矛盾激化了。
其實高欣慶是故意的,她想把水攪渾,免得讓費建國操控着形成統一陣營,到那時就大勢已去無可挽回了。
熊國慶惱羞成怒,猛然一拍桌案:“高欣慶,你簡直豈有此理!胡說八道!”
高欣慶一甩頭:“怎麼,捅到熊鎮長的痛處了?有些事情,還要讓我說在桌面上?!”
高欣慶冷冷一笑,坐直了身子。
熊國慶頓時語塞,正如高欣慶夾槍帶棒所言,他在這方面是有污點的,起碼還有一個向鎮裡企業斂財私用的小金庫問題沒有擦乾淨屁股,如果被高欣慶不管不顧地捅了出來,甚至鬧到了縣裡,他就完了。
熊國慶像是吃了屎一樣哆嗦着手,臉色蒼白,低下頭去,幾乎要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費建國面色一冷,心裡對熊國慶的死狗扶不上牆更加鄙夷,幾句話就被高欣慶這個娘們給堵住,你熊國慶就這點本事?
黃坤和魏豔秋面面相覷,心說好戲終於上演了,不知道駱志遠如何表現。
兩人下意識地望向駱志遠,見對方面帶從容地微笑,緩緩點上一根菸,輕輕釦了扣桌子:“呵呵,費書記,既然大家形不成統一意見,那麼不妨先擱一擱日後再議?”
“其實啊,鎮裡就這幾個中層幹部,調換來調換去,就這麼幾個崗位,黨政辦也好,社會事務辦或者經濟發展辦也罷,其實都是分工不分家,趙寒老宋孟曉光幾個同志的工作,就跟我們在場的班子成員一樣,還是要互相配合才能形成工作合力,單純挑出哪一個人來,單打獨鬥,都成不了氣候。”
“大家說是不是這樣?”駱志遠朗聲一笑:“先擱一擱吧,過一段時間再議吧。”
費建國沉吟了一下,知道今天的良好局面被高欣慶破壞攪局,不適合繼續提這個問題了,勉強堅持下去,如果讓高欣慶不管不顧地捅出一些事,對他也不好。
想到這裡,費建國就沉聲道:“好,既然同志們有爭議,那就先擱置,下月召開專題黨委會再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