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力坐在車裡面沉似水,一聲不發,司機和秘書都誠惶誠恐,大氣都不敢喘。
勞力的車進了市府大院,勞力沒有進會客室,而是讓秘書通知李學仁到他的辦公室裡來。而這個時候,李學仁已經陷入了非常難堪的境地之中。
李學仁給市局主要領導打過招呼之後,市局主要領導過問下去,馬德軍這才就慌了神。他這才知道,原來昨晚涉及出現的兩個俄國妞竟然是市裡正在推進的醫藥項目的投資商,市長大人親自抓的大項目。
這下,他知道自己惹下了麻煩,不敢再遮掩,就立即吩咐下去,一方面重新整理有關筆錄和卷宗,準備派人去拘留李亮,同時通知李學兵讓他趕緊想辦法解決;另一方面也下了死命令,讓派出所立即放人。
馬德軍親自趕到了紅旗街派出所。
所長龔建國在門口迎上馬德軍,見馬德軍臉色不好看,就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馬局,到底怎麼回事啊?”
馬德軍不耐煩地揮揮手:“這次麻煩大了,原來昨晚那兩個外國女人是俄國的大投資商,她們找上了勞市長,市領導過問下來,市局周局長親自打了招呼,讓我們馬上放人!”
龔建國倒吸一口涼氣。
“馬局,這可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你趕緊重新整理下材料,做好把李亮帶回來的準備,同時,跟所裡的同志統一好口徑,就說昨晚因爲時間太晚,暫時請駱志遠留在所裡配合調查,而不是扣留他,你明白我的話嗎?”馬德軍匆匆又道:“這不是小事,龔建國,你不要給我捅婁子!”
龔建國心裡暗罵,心說這一切不是你安排的?不是你說要暫扣駱志遠,讓駱志遠背黑鍋,我哪敢動一個鄉鎮黨委書記?
龔建國同時感到慶幸,幸虧昨晚他多了幾分政治敏感性,沒有對兩位國際友人怎麼着,否則,他今天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馬局,那位在會議室裡看報紙呢,我們也沒把他怎麼着。”龔建國解釋道。馬德軍黑着臉直奔派出所的會議室,“走,我們去跟駱書記道個歉,趕緊送他走!”
龔建國不敢再說什麼,就陪着馬德軍去見駱志遠。
龔建國推開會議室的門,駱志遠正好整以暇地在裡面隨意翻看一張報紙。派出所的人雖然暫扣了他,但實事求是地講,也沒敢對他如何,倒像是軟禁了他,只是不讓出派出所的門罷了。
馬德軍滿臉堆笑地走上前去,“駱書記吧,我是安北分局的馬德軍,你看看,今天這場誤會大了,我剛纔才知道這事,實在是對不住啊,誤會誤會!”
駱志遠淡淡笑着起身跟馬德軍握了握手:“馬局長,這不算是誤會吧?你們把我扣在派出所,顯然是判定我有違法行爲了,那麼,就請給我一個合理的說法。”
龔建國悻悻道:“駱書記,實在是誤會,誤會啊,向您道歉,道歉啊!”
“道歉?呵呵,昨晚我跟你們警方說理的時候,你們可聽了?我再三強調,我有人證,是對方先動手,而且是他們tiáo戲婦女在先,我正當防衛,何錯之有?”
聽了駱志遠的話,馬德軍心裡咯噔一聲,渾身發冷。他驀然想起,被李亮tiáo戲的兩個俄國女人可是市領導高度重視的俄國投資商,這……壞了!如果那俄國女人揪住不放,再加上駱志遠這一頭,他這次麻煩大了。
一念及此,馬德軍頭上冒起一層細密的冷汗。
“你們這些混賬東西,平時局裡大會小會都在強調,辦案一定要慎重,一定要信息謹慎,不能出任何差錯。你也不想想,駱書記是一級黨政領導幹部,怎麼可能跟人打架鬥毆?龔建國,你的腦子進水了嗎?!”
當着駱志遠的面,馬德軍把龔建國罵了一個狗血噴頭。龔建國心裡不爽,卻也只能承受,知道自己要爲領導當這個替罪羊了。
“馬上放人,趕緊派車送駱書記回去。”馬德軍怒斥道。
龔建國連連稱是,駱志遠卻笑了笑,擺了擺手:“不行,我不能這樣走,我就算是要走,也得把這件事弄清楚,否則,我這樣在派出所呆了一個晚上,也很難跟組織上交代。”
駱志遠又坐了下去,拒絕離開。
馬德軍尷尬着搓手,又說了一些道歉認錯的話,但駱志遠還是堅持不走,一定要求派出所和分局給一個明確的交代,同時要求把這事上報市局黨委和市裡,同時通報民興縣委縣政府,還自己一個清白。
馬德軍小心陪着笑臉,駱志遠端坐在那裡默然不語,心裡卻在冷笑。他心裡明鏡兒似的,扣留自己,龔建國一個紅旗街派出所的所長還做不了主,做主的一定是這個馬德軍。
見馬德軍喋喋不休,他有些不耐煩地冷冷道:“馬局長,你還是先把犯事的那個小流máng抓來再說吧。”
馬德軍被噎了一口,滿臉的諂媚神色瞬間僵硬下去,跟吃了屎一樣。
李學兵闖到市府大院直接找上了自己的大哥李學仁。聽了弟弟的話,李學仁這才猛然醒悟過來,原來這事竟然是自己侄子李亮惹出來的——tiáo戲霍爾金娜的竟然是這個小畜生?
李學仁臉色陰沉,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李學兵急急追問道:“哥,這事咋辦?可不能把小亮抓進去啊,他才二十多歲……”
李學仁暴怒,壓低聲音咆哮道:“你現在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你平時爲什麼不管教好他?他平時打着我的旗號在外邊胡作非爲,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還有你,你的那些事情,我都心知肚明!”
“現在沒法弄,勞市長親自出面,還涉及駱志遠和重要外商,我沒法管他!秉公處理,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你趕緊回去!”
李學仁面色冷漠下去,斷然揮了揮手。
作爲副市長,他分得清輕重,這事攤到身上,他除了大義滅親之外,也沒有其他的選擇。而就算是大義滅親,他也難免要受影響,一旦讓鄧寧臨那邊掌握把柄,恐怕他進市委常委的事就泡湯了。
“大哥……”
“滾!馬上滾!”李學仁怒斥。
李學兵不敢再停留,驚慌失措地離開了李學仁的辦公室。李學仁在辦公室裡沉默斟酌了幾分鐘,從來不抽菸的他,竟然也點上了一根菸,來紓緩凌亂緊張的心境。
他心裡很明白,這事既然已經出了,除了面對和應對,他沒有其他的選擇。他必須要如實跟市長勞力說清楚,同時自己親自出面,協調解決好這件事,最大限度地平息負面影響。
但在見市長勞力之前,他還是先把電話直接打到了紅旗街派出所。
馬德軍和龔建國正在跟駱志遠“斡旋”,陪着笑臉試圖讓他離開“不計前嫌”,但駱志遠一直保持沉默,不肯撒口。
這大概就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民警張凱匆忙跑進來,恭謹道:“馬局長,市領導電話!”
馬德軍心頭一跳:“是哪位領導?”
“副市長李學仁。”
馬德軍臉色一變,立即扭頭離去,接電話。
值班室,馬德軍接起電話恭敬道:“李市長,我是馬德軍!”
“馬德軍,昨晚的案子,涉及重要外商和本市黨政領導幹部,必須要依法嚴查到底,你現在馬上着手查,不管是誰,都要堅決繩之以法!這是我的態度,也是勞市長的態度!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準備,一個小時以後,你來市政府向我和勞市長彙報!”
馬德軍心驚肉跳,連連稱是。
李學仁又冷冷道:“馬上送駱志遠同志來市裡。這事負面影響很大,市裡要嚴肅處理。”
馬德軍苦笑迴應:“李市長,我們當面向駱書記道歉,要派車送他離開,但他不肯走,一定要等這件事查清楚查完再走,還要求市局黨委就此事通報市裡和民興縣委縣政府!”
那頭,李學仁聞言,嘴角一抽,惱火地立即扣了電話。
而在會客室裡,安娜代表霍爾金娜向市政府秘書長唐雪松提出了嚴肅的抗議。
唐雪松難堪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在市長勞力迫切需要項目落地的關鍵時刻,投資商方的大老闆霍爾金娜被本地的紈絝子弟tiáo戲,駱志遠至今還被困在派出所裡。
警方知法犯法的劣行丟了市裡的面子是小,重要外商在市裡遭遇“tiáo戲”事大。而且,更爲難處理的是,tiáo戲人的竟然還是副市長李學仁的侄子。而偏偏李學仁還是這個項目的直接對口市領導……這……亂套了!
唐雪松有苦難言,又不敢隨意表態,只能尷尬地搓着手,陪着生硬的笑臉。
一切,還是等市領導出面再說吧。
外邊的走廊上,李學仁腳步沉重地走過,走向市長勞力的辦公室。不管事情多麼複雜、多麼難堪,他總是要面對勞力,逃避是逃避不了的。
而面對勞力,他此刻也有點擔心,勞力的態度。如果勞力的態度強硬,那麼,這一次,他必將付出對他而言非常沉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