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你若伏兵，當如何？（下）
二十六章你若設伏，當如何？（下）
3
雨霧中。關羽率軍來到華容道路口。關平探路回來，向關羽報告。
“父親，已至華容道路口，是從大路？還是從小路？”
“從小路。”
“都從小路嗎？”
關羽點了點頭。英娘與關平都面露了不解之情。
“父親，都從小路，若曹賊從大路逃走，如何是好？”
關平質疑後，英娘也開了口。
“那……”
文聘說完，衆人盡皆附和。
曹操見了，繼續在土竈前察看。
“只有殺呂伯奢的曹賊，才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們跟曹賊一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徐、張交手，張飛長矛一挑，只聽“當”的一聲，徐晃的大斧便凌空飛去。
“稟丞相，前方抓到三個敵兵。”
“這一路上，可有伏兵？”
“若遇追兵，你可甚麼都不能說！懂嗎？”
曹操一揮手，自已先向小路走了。
“是啊！大路無我人馬，曹賊若從大路而逃，那便暢通無阻啊！”
“說！”
正在問路的曹操，忽聞身後傳來馬蹄聲，急忙回頭。
曹操又按了按竈沿的籮鍋壓痕；並用馬鞭拔了拔灰燼。
“丞相，此飯仍鮮，不過半日。敵兵在此造飯，必伏無疑！我軍不可再進呀！”
三人站在關羽面前，關羽在特別叮囑。
張飛長矛呼呼生風，戰不三合，即刺中許褚右肩胛，將他挑於馬下。
曹操緊鎖眉頭，仔細察看土竈。
張飛人雖數丈之外，如雷般的吼聲已震得曹操耳朵嗡嗡直響，使他一下驚呆了。
“請問老丈，此爲何地？”
4
曹操和衆人繼續沿山坡往上察看。
曹操一邊穿着，一邊下令。
張遼拖着老人進了樹林，將他扔在地上，又回到林邊看了看。
曹操一驚而起。
“與我殺了此人！可曾聽到？”
曹操聽了，神情頓時緊張起來。
關羽搖了搖頭。
曹操順着張合的指向一看，見一處剛燒過火不久的新鮮土竈。
“小路近五十里。”
“那汝等爲何在這裡？”
文聘看着沿山道兩側延伸而去的土竈。忍不住開了口。
“可老人說，小路艱險，夜行更難。那夜間過去的人馬，會伏何處？”
英娘反應過來，向關羽一笑，轉身仗劍望大路而去。
衆人皆被曹操笑傻了眼。
“丞相！那張飛實在太猛！我等羣起死戰，方纔擋住了他！”
“趙雲勇猛，須加嚴防！速速起程！不可讓他追上！”
“罷了。讓他們去吧！”
“你手中沒傢伙？”
後面的士卒，騎馬的，多數無鞍；步行的，多數無袍甲；其中傷者過半，或拄着刀槍，或拄着旗杆，或拄着樹棍，或相倚挽扶。其狀慘不忍睹！
曹操任老人怒罵，不露聲色，揮手讓隊伍向小路前進。
這時，胸有成竹的曹操開了口。
“軍師明令，讓我棄大路，守小路，豈可違令？”
三人這才神色稍安，一齊回答。
淘米的士兵聞聲，馬上放下正在淘的米就跑。跑了兩步，他又跑回來，抓起一把生米塞進了嘴中。
“丞相，當殺了他們，可不能放！”
許褚見了，在一邊吼了起來。
衆將見了，驚呼起來。
張合新傷了右臂。
“好吧。”
關羽見三人害怕，連忙說。
曹操見傳令後竟無人動，大怒。
“既要疑兵，當然要做得像些。捎一點米和飯粒來撒撒，並非難事呀！”
許褚忙說。
“你等身後，可有追兵？”
曹操等人來到土竈前，盡皆下了馬。
三人嚇得一齊爬在地上，連連磕頭。
三人跪在了曹操面前。
張合臉上包紮着，顯然已受傷。
老人也一時懵了，愣在那裡。
關平見關羽並無改令之意，急忙獻策。
“雲長設伏路上，爲何要留如此多土竈？如此一來，豈不暴露自己行綜？雲長足智多謀，怎的連此等事都不知？”
衆人臉上，惶恐和不解之色更濃。
曹操與殘兵敗將正在葫蘆口歇息，突聞一聲炮響，張飛率軍，大吼着，直衝曹操殺來。
許褚等近了。他仍騎着無鞍馬，已傷了右肩胛。
許褚聽了，連連點頭。
他們身後，已有不少察看過的土竈。
許褚等一行倉惶而來。
“汝等差矣！若汝等設伏，會放出煙麼？”
天已放晴。曹操身無護甲，隻身狂逃到路口。
“將軍，山路如此艱險，若曹賊從大路而逃，我們回身再追趕，恐已來不及了。”
“好。多謝老丈！左右，與我殺了此人！”
清晨，雨霧濛濛。曹操率殘兵敗將行至一個山窩中的小村莊邊。時值隆冬，衣甲溼透的將士，凍得瑟瑟發抖。張遼見了，悄聲對曹操說。
“軍師、軍師只令我們挖、挖竈燒火，別的，甚、甚麼也沒說。”
“各位將軍！速速傳令備戰！”
村中，到處是“速速備戰！”的喊聲。
衆將也面露狐疑。張合也一臉疑色。
曹操笑了笑。
“丞相，小路崎嶇，人跡罕至。今有烽煙，必有兵馬！仍從小路而行，豈不危險？”
“此前，在烏林遇趙雲追殺。”
關羽心中雖有些疑慮，嘴上仍在勸說衆人。
衆人雖未再說，然疑慮難消。
“丞相如此，不知爲何？”
“這是華容道路口。”
“那，曹軍若盤問，我等當如何對答？”
關羽率軍來到華容道小路上。此時雨已停，山中輕霧卻未散。關羽停軍傳令。
曹操叫住了老村夫。
“可知往大路？還是往小路？”
神色不安的張遼試着開了口。
張飛大吼一聲。
“真不知道！真不知道！”
“孔明爲甚麼讓汝等這麼幹？”
張飛又取徐晃。
“丞相，如此下去，大家都會凍壞的。進村稍息，吃點東西，烤烤衣甲再走吧！”
瘸子搖頭。瘦猴搖頭。老頭也搖頭。
曹操做過這些，又走到另一竈前。
“丞相，有數十個敵兵挖竈。多數腿腳靈便，逃入林中，只抓到這三個。”
曹操一看，冷冷一笑。
曹操剛向老人道謝，突然下令殺他。
“曹賊人多勢衆，單憑我之力難勝。我當監視曹賊動向，好報關將軍。”
曹操進一步解釋說
“去南郡江陵，是大路近？還是小路近？”
“你沒聽老人說麼，夜間已有兵馬過去？”
聽了曹操之言，有人恍然大悟。
英娘拿定了主意，便轉身往回走。
英娘卻還想爭辯。
“燒火，把竈薰黑。”
“我等如何不記得？然那張飛直衝丞相而來，我等怎敢先避？”
胡班、關平等將佐領令，各率人馬而去。
曹操聽了，急忙又問。
“記好了！”
曹操一行在山道上走着，走在前邊的張合，突然指着前方路側叫起來。
農戶家中，屋中央燃着火盆。曹操身着便裝，側躺榻上，雙目微閉，神情疲憊不堪。
許褚不明曹操笑因，困惑地問。
衆人只好跟上。
小校說完，又吼令起來。
“丞相！有埋伏！”
屋中央的火盆熊熊燃燒着，旁邊幾個士兵，正在爲曹操烤袍服。
文聘傷了腹部。
“無米無糧，如何造飯？”
這時，又傳來了隱隱的馬嘶聲。
曹操說完，又率殘兵敗將匆匆而行。
張遼、徐晃、文聘等將，仗劍立於左右。
“父親，孩兒以爲，當分兵把守，方保萬無一失。”
曹操見狀，更是笑彎了腰。
周倉與衆人聽了，盡皆點頭。
徐晃慌忙閃過，順手抓住矛杆。
土竈相隔五六步一個，沿山道兩側延伸而去。
“除了挖竈，孔明還讓汝等幹甚麼？”
許褚、於典見了曹操，立即下馬拜見。
曹操卻大笑起來。
許褚的神色仍顯得有些疑慮。
“丞相！快看！”
“張飛在此！曹賊休走！”
於典傷了大腿。
未聞身後有人馬追來，曹操才勒住馬喘息。
許褚聽了，無語可對。
“汝等且放寬心。當年軍師初出茅廬，我也心存疑慮。後經博望坡、新野數戰，我始信軍師神機妙算。此番赤壁大戰，軍師聯吳抗曹、草船借箭、巧借東風諸般舉措，更是驚世之謀，無人能及！赤壁大戰，看似周瑜大勝，實乃軍師之謀！今軍師令我如此，汝等斷斷勿疑！”
“請問老丈，此前可見人馬經此？”
驚魂未定的老人連連點頭。
曹操說到這裡，彎腰用指輕輕壓了壓壓痕，壓痕上即留下了一個凹進的指印。
林中，英娘在悄悄靠近曹操等。她輕手輕腳，神情機警。
“天明前似有人馬聲。”
衆人則被笑得面面相覷。
路口已不見了隊伍，只有自己的馬留在那裡。
曹操回憶着，撩起襟袍，亮出底邊上的“遇張飛，速避戰”六字。
瘦猴頭搖得像撥浪鼓，神情驚恐萬狀。
一個士兵在爲曹操捶背，一個士兵在爲曹操捶腿。
曹操笑罷，纔開了口。
“丞相因何發笑？”
“啊？若被捉去，豈不喪命？”
“我爲你指路，你反要殺我，是何道理？”
“嗯。丞相妙算，人不可及！”
曹操沒理衆人，又擡頭往前看。
衆人仍跟隨着曹操繼續往前方的土竈走去。
“丞相，敵人挖這麼多土竈造飯，一則可見此路確有埋伏；二則可見伏敵不少。此路如此之險，又伏敵人重兵，還是改走大路吧！”
“汝等軍師是誰？”
徐晃聽了，吼道。
張飛又揮矛直取於典。
“小路有煙，伏兵必在大路。汝等不必慌張。”
衆人也疑慮盡釋。
“罷了。起來說話。”
“軍師說，我等會挖竈，便派我等來這裡挖竈。”
“再看灰燼，如此之少，能燒好一鍋米飯嗎？此分明是疑兵之計嘛！”
“快快開門！交出糧食！快快開門！交出糧食！”
他又用馬鞭拔了拔竈中和竈前的灰燼。
衆將士無不愕然，一時不知應對。
許褚見勢不妙，躍上無鞍馬，揮刀迎戰張飛。
張合、張遼、於典、文聘等人，臉上又都籠上了陰雲。
曹操這才收住了笑。
英娘隱藏在林間，注視着曹操等，一臉狐疑，心中暗想。
“是啊！我等一齊上陣，都勝不得他，反被他傷了！”
“那張飛現在何處？”
“不知。小路原本艱險，夜行更難。”
“這！這是爲何？”
“是啊！丞相，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呀！”
張遼一躍下馬，拖走了老人。
“丞相！那裡有竈！”
曹操繼續在察看，對文聘和衆人的話絲毫不予理會。他用手按了按竈沿的籮鍋壓痕。
見許褚落馬，徐晃揮斧來戰。於典也緊隨出戰。
曹操見了，十分驚異。
曹操察看了一段路側土竈之後，才擡起頭，見衆人面色愈見不安，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張合、張遼、文聘等衆皆大驚，一齊擁上，去戰張飛。
看到此處，許褚拾起草上的飯，放進口中嚐了嚐，神色不安起來。
“老人家，你先在地上趴着，等我們再走遠些，你再逃跑！”
土竈四周，枯草盡皆踏亂。草間，還可散見零星散落的米和飯粒。
徐晃雙手虎口已被震裂，鮮血直流。
曹操聽了聽，身後已不聞喊殺聲，才點了點頭。
不少人聽了，都一致附和。
“丞相有令，進村稍息。大家抓緊造飯烤衣！”
“汝等若伏兵，會在沿路埋鍋造飯麼？彼一再施疑兵之計，怎會有伏兵？”
“我等斷了橋，方阻住了他。”
“是啊。此時值午，正是造飯之時。打獵百姓，在山樵夫，斷不會山中造飯。造飯者，必是伏兵！”
“汝軍便稱是老營火頭軍，奉軍師之命在此挖竈燒火。別的，一概答不知。汝等可記好了？”
曹操並不理會老人的質訊，見仍然無人動手，怒而大吼。
張遼又從林邊回來，悄聲對老人說。
“賊將受死！”
曹操向站在一旁的老村夫招了招手。
曹操笑聲中，衆將士神色異樣，面面相覷。
正在曹操問路時，草叢中一雙機警的眼睛在注視着路口。
許褚見曹操讓走小路，十分不解。
曹操問到這裡，暗暗一笑。
“那竈邊草叢中的米和飯粒呢？丞相當作何解？”
曹操聽了，笑了笑。
許褚仍喘息不止。
張飛揮矛直取徐晃，被趕上的於典擋開。
走在前邊的許褚突然驚叫起來。
小雨中，不少士卒在村中驚慌失措地亂跑。有些士卒連護甲都沒穿。
瘦猴討好地笑了笑。
隊伍進了村。一家農戶門口，雨滴順檐而下，一個士兵在打門叫喊。
三人神色緊張，囁噓而答。
“真不知道？還是知道不說？”
農戶竈房，一個士兵在淘米，一個士兵在燒火。
曹操看了衆人一眼，又用馬鞭撥了撥灰燼。
“報！前山有支人馬，正向我奔來！”
衆人急忙幫曹操披袍戴甲，弄得一團忙亂。
張飛一挑，徐晃整個人凌空高高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許褚仍是不解，
“丞相，爲何放着大路不走，卻走小路？”
草叢中的人見曹操一行上了小路，才悄悄起了身。原來伏的是英娘。她面露欽佩之色。
曹操並未吩咐甚麼，而是關心追兵。
老村夫急忙退到了路旁。
曹操笑了。
“孔明。”
“汝三人要故意被曹軍捉去。”
老人一路大罵。
徐晃傷得最重，被縛於馬背上，以免跌落。
關平雖不以爲然，卻不好再言語。
周倉滿臉疑慮。
“好！帶過來！”
衆將聽了，仍疑惑地望着曹操。
“是啊！將軍。全然不防大路，恐怕不妥吧？”
許褚等人情不自禁地搖頭。
瘦猴嚇得戰戰兢兢。
前方山路上，小校押着一個老頭、一個瘦猴、一個瘸子，向曹操而來。三人一路走，一路在想着關羽教的應對之辭。
一處雞窩前，一個士兵正在撅腚抓雞。被驚擾的雞咯咯亂叫。
三人一聽，甚是不安。
老人回過神來，怒而質訊。
關羽繼續率人馬前行。山路愈險，不少人手腳並用往上爬。
老村夫走了過去。
小雨輕霧中，曹操聚齊了人馬，便率領人馬匆忙出村。
衆將聽了，面面相覷，無人作答。
衆將聽了，皆神情釋然
於典雖然架住了，身下的戰馬卻連退了數步，嚇得於典魂不附體。
老人和瘦猴都沒開口，瘸子開口了。
“不不不！不、不知道？”
wWW ●тt kΛn ●￠〇
“聽了。大路寬敞，縱有伏兵，也便應對。小路艱險，若伏兵馬，豈不更險？”
衆人也跟了過去。衆人皆露不解之色。
衆將聽曹操要放三人，一齊阻攔。
“說！汝等是幹甚麼的？”
“各隊將士，照計而行！不得有誤！”
老人一臉感激，又連連點頭。
曹操緊張神色稍緩。
“諸葛亮果然神算！”
“那甚麼？關某有軍令在身，你沒有啊！”
“許褚、於典趕到，請丞相吩咐！”
“雲長所言，果然不謬。汝等不記得我記有‘遇張飛，速避戰’六字在此？爲何不避？”
關羽也下了馬，艱難地前行。
“我等、我等是老營火頭軍，老營火頭軍，從不、從不上戰陣的。”
“文遠啦，汝等雖久經戰陣，還是歷練不精啦！汝等看這籮鍋壓痕，以一鍋水米之重，壓痕必然緊實；而我等所察之竈，壓痕皆十分鬆軟。”
曹操不再談論此事，而是神色緊張地問起來。
草叢中，一雙機警的眼睛在盯着路口的曹操等。
“我知曹操。若有人要殺汝等，汝等便對曹操說：若殺我等，終是一死，日後遇我軍，必人人拼命！這樣，便沒人殺汝等了。”
這讓曹想起了在葫蘆口的驚人一幕。
“跪下！”
許褚仍疑慮難消。
來到村口，曹操見許褚、於典率領人馬自村外而來。
大路上，英娘在冒雨前行。她突然停步，想了起來。
小校將三人押到了曹操跟前。
這時，一士兵慌忙入報。
張遼傷了頭。
“爲何還不動手？要將他留給追兵麼？”
曹操率着受傷的將士走在華容道小路上。
外面頓時傳來“速速備戰！”的喊聲。
張遼得令，回身傳令。
衆將說着，仍然面帶驚色。
其實，關羽對大路全然不防也不大放心。雖然他不知英娘之妹能否敵得曹探人馬，但讓她走大路，至少有個報信人。於是，他打斷了英孃的話，暗中也向她支了招。
一個士兵聽了，頗爲氣惱地冒了一句。
這時，一老村夫荷鋤而來。
“此處小路放煙，分明意在疑兵。試想，若有伏兵，肯讓我等先知麼？”
這時，一小校前來稟報。
前方山上，有三處輕煙在緩緩升起。
三人聽了，仍將信將疑。瘦猴又問了起來。
三人又站了起來。
曹操搖了搖頭。
“今日殺了他們，日後遇到劉備人馬，必與我拼死相搏，殺之何益？汝等且起來，都去吧！”
三人從地上爬起。瘦猴涎着臉討好地說。
“丞相，您這人還是滿好的！”
曹操聽了，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