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愛林案件還沒有進入司法程序,正在調查取證期間,基本上事實清楚證據充足,按照正常的流程,一個月內就能進入司法程度,不出意外,錢愛林要被判二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但如果提到市公安局受審,最終結果如何,就不好說了,超出了李逸風和冷楓的影響力之外,等於是說,錢愛林的非法集資問題最終是隻讓錢愛林玩火自焚,還是火勢蔓延起來並最終燒到別人身上,李逸風和冷楓已經失去了主動權。
“其他人事方面的問題,就由葉部長解釋一下。”白沙話一說完,就將話題轉給了葉林,用意很明顯,帶走李永昌提走錢愛林的決定是命令,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李逸風徵求的目光看出了冷楓,冷楓微一點頭,二人瞬間就達成了共識,李永昌只能由市紀委立案偵查,誰也沒有異議,錢愛林交由市公安局提審,也沒什麼,反正李永昌倒臺的目的已經達到,就李逸風的想法,李永昌最後的命運如何,他並不關心。錢愛林是判十年還是二十年,他都沒意見,而冷楓所說要讓李永昌永無翻身的可能,就是冷楓的事情了,和他無關。
白沙轉身出去,有意迴避關於孔縣人事安排問題的討論,其實他身爲市委常委,孔縣班子的調整,他有一票表決權,卻有意迴避,估計也是不想介入到孔縣人事調整的較量之中。
李永昌一倒,孔縣空缺一個縣委副書記的寶座,肯定有許多人競爭,而人事問題向來是書記手中的權力體現。蔣雪松肯定會將副書記的人選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否則。孔縣的局勢,將會完全倒向李逸風和冷楓。而呼延傲博未必就讓蔣雪松如願。
白沙一走,李永昌也被帶走了,房間內只剩下了李逸風、冷楓和葉林。
葉林神情之間微有慍怒,不滿地看了李逸風一眼,顯然她已經知道了溫琳辭職的消息,對李逸風沒有向她通報一聲就批准了溫琳的辭職微有不滿。李逸風假裝不見,溫琳的事情不是他故意隱瞞葉林,而是他覺得辭職是溫琳的個人選擇,再者以他和葉林的關係,犯不着第一時間向她彙報。
葉林擡頭攏了攏頭髮。慢條斯理地說道:“逸風同志和冷楓同志。對於副書記的人選問題,有沒有什麼想法?”
“暫時沒有想法,還是請市委決定吧。”李逸風直接就將難題拋開了,他很清楚,李永昌之後的繼任人選。蔣雪松必定要安插自己人,否則孔縣將會完全脫離蔣雪松的影響力,與其提名無關緊要的人選,還不如什麼都不說。
“我倒有一個想法……”李逸風以爲冷楓也會順水推舟不提名人選,畢竟在搬開李永昌的事情上,冷楓也等於得罪了蔣雪松,不想冷楓似乎分不清形勢一樣,居然提名了人選,“我認爲偉全同志工作經驗豐富。能力突出,由他擔任副書記,可以更有利於孔縣的班子團結和經濟發展。”
此話一出,李逸風立刻意味深長地向冷楓投去了一瞥,心中暗驚,好一個冷楓。在冷峻的背後,居然也有精心謀劃的政治智慧,他果然不如冷楓審時度勢的眼光高明,稍慢了一步。
提名郭偉全由常務副縣長擔任縣委副書記,是一着妙棋。郭偉全是蔣雪松的人,在政府班子對冷楓帶來了極大的制衡,如果郭偉全從政府班子轉到縣委這塊兒,冷楓的臥榻之旁沒有了他人鼾睡,壓力將會大大減輕,冷楓的權力就會大爲提升,而他的身邊剛倒一個李永昌,又來一個郭偉全,依然是舉步維艱。
由常務副縣長轉任縣委副書記,表面上是平級,其實還是小升了一步,冷楓的提名,既可以示好蔣雪松,又讓郭偉全心裡舒坦,一舉兩得,不管是不是說中了蔣雪松的心意,兩邊的人情是有了,李逸風一陣懊惱,他怎麼就沒想到?
李永昌才倒,後李永昌時代的孔縣局勢就又進入了新一輪的暗中較量之中,李逸風心中跳出一個念頭,他和冷楓之間政見不和,李永昌作爲最大的緩衝地帶不復存在之後,他和冷楓又將要上演一場怎樣的較量?
葉林只是微一點頭:“好,我會把意見反映到市委。”
擔任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多年,葉林早就練就了不動聲色的本領,掌管幹部官帽的幹部,必須要有一張讓人看不透真實想法的面孔,俗稱撲克臉。何況葉林也清楚,孔縣雖小,但現在孔縣是一個關鍵的支點,孔縣縣委副書記的寶座,說不定會成爲蔣雪松和呼延傲博之間面和心不和的一個爆發點。
葉林心中微嘆一聲,忽然又對溫琳的辭職想開了,誰能想到孔縣的較量會上升刀光劍影並且愈演愈烈的地步,並且大有星火燎原之勢,溫琳現在離開,也算好事,否則萬一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最後找誰說理去?
不過想到了關允,她又隱隱有一絲擔心,關允在孔縣的大火中已經陷得太深了,別說想從中漁利了,最後能全身而退就不錯了。也不知何故,她現在對關允總有超出常情的關心,尤其是當她聽說關允和蔣雪松題字論詩時的一句“今生只有兩行淚,半爲江山半美人”,心中的一根弦被深深地觸動了,想起當年年輕的蔣雪松也曾和關允一樣,對她情深義重地說過同樣的話,她幾乎不可抑制地對關允就產生了強烈的好感。
如果關允能和溫琳走在一起,該有多好。人在官場還能體會到愛情的美好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事情,往事不可追,但她和蔣雪松之間的往事是人生之中最值得珍藏的美好回憶。
溫琳既然辭職,葉林對孔縣的局勢就不再過多關注了,雖然很想提一提關允,又覺得不太合適,最終只是說了一句:“希望孔縣儘快安定下來。”
隨後,葉林和白沙也沒有再過多停留,動身啓程。來的時候是兩輛專車,走的時候是四輛,多出的兩輛專車裡面分別坐着李永昌和錢愛林。
李逸風、冷楓以及主要縣委領導送出縣委大門,白沙有意在縣委大門的殘垣斷壁中停留了片刻,微微感慨地說道:“破而後立,孔縣的縣委大院太破舊了,也該修整一番了。”
關允跟在送行人羣的背後,目送白沙和葉林的專車消失在街道的盡頭,直到連尾燈都看不到的時候,他才恍然驚醒,想起不久前李永昌被緊急召往黃梁市開會,是何等的風光,現在再去黃梁市,身份卻有了天壤之別,相信李永昌也會有人事滄桑的無奈。
開創一個時代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但結束一個時代,或許有時只是一件小事而引發的契機。
和關允的感慨一樣,李逸風和冷楓站在縣委大門的碎磚斷瓦之中,等白沙和葉林的專車消失了半天,還久久沒有移動腳步,或許等李永昌倒臺的一天等得太久了,也或許在想後李永昌時代的孔縣又將迎來什麼樣的局面,二人都久久無語,都沒有如釋重負的輕鬆,相反,各自一臉凝重。
一陣秋風吹過,在殘垣斷壁中打了轉,讓人驀然之間心生淒涼之感。
無數的半截磚頭和破碎的瓷磚,以及滿地枯黃的樹葉,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出驚心動魄的景象,孔縣的秋天,已經進入了一半是豐收一半是衰敗的深秋。
三天時間,李永昌落馬、王車軍玩完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孔縣。
消息就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先是由縣城開始蔓延,隨後迅速就傳遍了全縣。
最初流傳的版本是李永昌帶頭衝撞縣委大院,一腳踹壞縣委大門的鐵門,踢飛警車,氣勢洶洶衝進了縣委大院,嚇得崔玉強抱頭鼠竄,嚇得李逸風避而不見,結果眼見李永昌就要奪權之時,關允橫空出世,一拳將李永昌打倒在地,又罵走達邵打走陳大頭逼走陳茉莉,最終三戰定乾坤,將李永昌打得一敗塗地。
後來傳來傳去就變了味兒,由關允橫空出世變成了關允神機妙算,活捉了王車軍激怒了李永昌,讓李永昌陣腳大亂,最後李永昌惱羞成怒之下,亂了章法胡亂出手,被關允引蛇出洞,然後來了一手甕中捉鱉,讓李永昌這隻千年王八萬年龜終於活到了頭……
不管是哪一種版本,反正民間從來不缺少說書天分的閒人,就有人將這一段故事編成了評書,在故事裡,關允的形象正面而高大,李永昌則被描述成了跳樑小醜,而關允舌戰、智取和力斗的三段故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在孔縣傳頌一時,成爲膾炙人口的佳話。
一週後,不但縣委大門重新修整一新,縣委大院的青磚地面也重新鋪了一遍,個別多年沒有清理的死角,也全部清理到了,縣委大院煥然一新。
和縣委大院的修整幾乎同時進行的是,平丘山的旅遊開發正式破土動工。伴隨着轟隆隆的機器的轟鳴聲,幾千年來不被世人所知不被孔縣人重視的平丘山也一夜之間舊貌換新顏……孔縣,終於揭開了全新的一頁,由此,迎來了新的開端。
而李永昌的命運和他空缺之後的副書記位置,也將會最終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