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臉色陰沉如水,大步流星,每走一步,腳步聲似乎正好敲在心跳的節奏上,讓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壓抑感。陳恆峰和齊全還好,位高權重,多年養成的官威不至於被來人的腳步聲打亂,木果法也能勉強維持鎮靜,夏德長和李逸風卻心中一陣亂跳,心神大亂!
按說以夏德長和李逸風的級別,在省委雖然不是舉足輕重的重量級人物,但由於二人都在省委組織部擔任要職,組織部的官員往來是見官大一級,所以即使是李逸風雖然只是幹部二處的處長,但在省委之中,許多副廳甚至廳級幹部見到他,也要恭敬三分。
只因李逸風負責全省廳級以下幹部的考覈!
夏德長更是自不用說,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更是讓人仰視才見的存在,甚至部分副省級高幹見到夏德長,也要客氣三分,畢竟就算副省長想要重用自己人,也必然要經過組織部的程序,而夏德長就是每一個由正處到副廳或是由副廳到正廳的官員必然不可繞道而行的高山,再加上夏德長爲人十分自傲,又是從京城空降而來,他在省委雖然受到了冷遇,卻依然眼高過頂,輕易不會向誰低頭。
能讓夏德長和李逸風同時心跳加快的人物,整個省委不過三人,一是章系峰,二是陳恆峰,來人肯定不會是章系峰,也不會是陳恆峰,那麼只能是在省委除了書記和省長之外最有官威的一人——胡峻議!
沒錯,省委常委、省委組織部長鬍峻議。
胡峻議爲人不像一般的省委組織部長一樣低調和沉穩,而是氣勢過人,他的省委排名在五六名之間,給人的感覺卻比排名第三的齊全還要強勢,所以省委不少人都暗中稱他爲三書記。
胡峻議本人對三書記的稱呼十分反感,只因二書記是如過街老鼠一般的代家,他雖然傲然,卻不是張狂。纔不屑於和代家一類的貨色相提並論。
不過三書記的稱呼也確實真實地反映了胡峻議在省委舉足輕重的地位!
身爲省委組織部長,絕對是一等一的大權在握,況且胡峻議爲人又十分強勢,在多次升遷考覈中,他敢於頂住章系峰的壓力和陳恆峰的暗示,力排衆議,凡是不符合條件的任人唯親的幹部一律拿下,必須是德才兼備的幹部才能經他之手升遷。正是因爲他的原則和六親不認,甚至連章系峰和陳恆峰的面子也不賣,讓省委無數人暗中都對胡峻議交口稱讚。
據說有一次章系峰要提拔一名市委書記,被胡峻議攔下了。章系峰很不高興,叫來胡峻議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想要讓胡峻議妥協,結果浪費了半天口舌,胡峻議油鹽不浸。若是換了別人,章系峰纔沒這麼耐心,直接就拍板定了。但胡峻議反對,他必須做通胡峻議工作。原因在於別人不是直管幹部工作,胡峻議卻是組織部一把手,他要提拔的市委書記被胡峻議直接評定爲政治不合格,不夠資格擔任市委書記。
如果胡峻議不更改他的評定,章系峰權力再大,也不可能繞過組織部直接任命,所以必須要讓胡峻議讓步。政治生活中的官場程序必須遵守,章系峰再在燕省隻手遮天,也不敢以一人之力挑戰整個官場規則。
章系峰的用人原則有兩條。一是在政治上是否完全跟他一致,是否對他言聽計從,二是在經濟上是否支持他唯一的兒子章羨太。做到以上兩條者,才能再平庸,政治再無能,也會受到重用,用他的話講,這樣的幹部有良心,必須得到提拔。
所謂良心,其實是對他的忠心。
章系峰苦口婆心說了半天,見胡峻議絲毫不爲所動,終於惱羞成怒,威脅胡峻議說道:“不就是提拔一個市委書記,用不着上綱上線,峻議同志,你不要太不講人情了。”
胡峻議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我嚴格按照幹部提拔條件辦事,任用幹部是原則性大事,原則問題,不講人情。”
章系峰怒道:“我已經定好了,你爲什麼要從中阻撓?”
胡峻議寸步不讓地迴應:“考覈不通過,我沒法放行。”
“你馬上放行,我不再想再聽任何理由!”章系峰近乎咆哮了。
章系峰以爲他雷霆一怒,胡峻議必然會膽戰心驚,不料胡峻義勃然而起,“啪”的一聲一拍桌子:“章書記,除非我不再負責省委組織部工作,否則,你別想讓我改變主意!”
敢和省委書記拍桌子的幹部有不少,但大多是和省委書記級別相等背景相當的省長,如胡峻議一般身爲省委組織部部長,作爲省委機關一個部門的負責人,雖是省委常委,原則上還是在書記的領導下工作,卻也敢當面衝書記拍桌子,胡峻議也許不是空前絕後的唯一一人,但也是極少數之一。
關鍵還有,胡峻議的話沒有留下回旋的餘地,直接告訴章系峰,除非他調離燕省,否則章系峰別想以權壓人。如果說還有更深一層的諷刺意味的話,也是告誡章系峰,別以爲誰都和木果法一樣可以任由你隨意擺佈,他胡峻議有足夠強硬的後臺讓章系峰奈何不了半分!
章系峰臉色鐵青,氣得渾身發抖,用手一指辦公室的門:“出去!”
胡峻議居然還能笑得出去,淡然一笑,轉身出門而去。
事後,章系峰提名的市委書記最終被組織部以不符合條件爲由拿下,此事,讓章系峰大爲不快,足足生了一個月悶氣。
本來胡峻議和章系峰的一次交鋒是絕密事件,不應該流傳出去,後來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傳得人人皆知,就有好事者又送了胡峻議一個外號——鐵肩胡峻議。
更有人送了胡峻議一副對聯——鐵肩擔道義,硬氣對霸權,從此,鐵肩胡峻議的名聲就叫響了。
胡峻議的後臺到底是誰,許多人不得而知,但在章系峰的霸權和強勢之下,仍然啃不下胡峻議這塊硬骨頭就可以得出結論,胡峻議極有背景。
也正是胡峻議雖然爲人強勢,但他的原則性和不畏權勢的性格,也贏得了無數人的欣賞,就連自傲的夏德長也十分佩服胡峻議的氣度。
胡峻議意外現身,不止夏德長和李逸風一時震驚,就連陳恆峰和齊全也不免訝然,對視一眼,心中疑竇叢生,不解爲什麼胡峻議也來了。
胡峻議在省委立場居中,和章系峰關係一般,和陳恆峰也什麼交集,就是和齊全,雖然工作上的接觸不少,私交也是淡如水,就是說,胡峻議就如省委的異類,在省委獨來獨往,真正做到了羣而不黨。
和齊全的溫和中立的立場相比,胡峻議敢於和章系峰叫板的強硬作風,雖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並且接受,但至少讓他在省委成爲一個人人敬畏的角色,如果說齊全的深不可測還讓人願意接近的話,那麼胡峻議的獨來獨往就讓人敬而遠之了。
就連陳恆峰也一直摸不透胡峻議的路數,如果胡峻議能和他統一戰線的話,他在省委的分量將會大增,就足以抗衡章系峰的重壓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和胡峻議坐在一起,不成想,關允和齊昂洋的住院,居然引發了省委各方勢力的異動。
胡峻議現身醫院,到底是爲關允而來,還是齊昂洋?
衆人的疑問沒有持續多久,因爲胡峻議來到陳恆峰面前——本着老大優先制原則,在場衆人陳恆峰爲尊,就先由陳恆峰和胡峻議握手——握住陳恆峰的手之後,第一句話就是:“關允有事沒有?”
關允,又是關允,陳恆峰的眼睛微微一眯,心思大動,關允肩膀上捱了一磚,似乎受傷不小,但實際上他和齊昂洋雙雙住院,等於是踹了代家一個窩心腳,再加上省委幾位大員同時驚動,引發了省委的大動盪,由此帶來的嚴重後果,相當於對上升過快並且炙手可熱的代家當頭一擊。
“關允還是昏迷之中。”陳恆峰淡淡地說道,“峻議,你的消息也挺靈通嘛?”
不止陳恆峰不解胡峻議前來探望關允的用意是什麼,就連齊全和夏德長也不是十分清楚胡峻議爲什麼對關允如此關心,沒聽說胡峻議和關允有什麼交集,怎麼一向冷峻的胡峻議也變得熱心了?原因何在?
莫非……夏德長忽然間想到了什麼,不由心中怦然而驚,不知不覺間,關允原來真的成爲了一個無可替代的關鍵支點,當年,他怎麼就看走了眼?悔不該當初呀,否則現在關允就是他的乘龍快婿,他還何愁在燕省打不開局面?
不提夏德長的小小心思,胡峻議和衆人分別握手之後,又向醫生簡單地問了一下關允和齊昂洋的情況,他臉色冷峻如窗外濃濃的夜色,似乎是在思索什麼,隨後他又衝陳恆峰、齊全、木果法三人微一點頭,轉身就走。
走到樓道口,胡峻議驀然又停下了腳步,回身說了一句讓幾人既驚又喜的話。
“這事兒……沒完!”